第19章 第十九章
帐篷外,塞罗斯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他几乎要疑心安斯艾尔是不是疲倦到直接睡着了。他反复回忆安斯艾尔刚才在战场上的表现,被那些怪物集中针对,力量消耗恐怕不会太小,这时候药剂就很起作用了。
就在他想要再次呼唤的时候,帐篷里终于传来了懒散的回应。
“叫叫叫……催命吗你。”
塞罗斯:“……”
安斯艾尔总是能用一句话激怒他。
但是紧接着,他完全不觉得生气了,因为帐篷里的声音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在换衣服,你等一下。”
这话让他忽然心神一荡,几乎能想象出那白发散乱,挽在暗色魔王披风中的模样。连带着,他似乎也听到了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接着是轻微的“叮”的一声,那是安斯艾尔手腕上的墨金细链重新垂落下来的动静。
“……进来吧。”
虽然过程惊险,安斯艾尔总算在塞罗斯眼皮底下换好了犄角。他把坏掉的犄角塞进另外的空间戒指里,确保不会被发现。放进空间戒指前,他还摸了摸那个坏掉的角,显然戴久了有了点感情。
不过更令他留心的是另一件事。
在过去的三百多年间,无论战事多么频繁,无论情况多么危险,无论他多么竭尽全力地输出力量,这个犄角发箍也没有出过任何问题。长着乌鸦之首的炼金术师也曾经向他保证,他所制作的犄角发箍,考虑过最极端的情况,轻易不会出问题。
但那是对过去的安斯艾尔而言。安斯艾尔看着自己的手,现在他只是轻微输出力量,能够吞噬光明元素的墨金细链就开始震颤不已。
他的力量……恢复了?
看这情况,羽翼恐怕也……
回想起刚降临魔界时的狼狈,与曾经手握魔晶勉强支撑的战斗,安斯艾尔眸光闪动,终于他闭了闭眼,暂时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以后使用力量要更加注意了,在更换新一批次的犄角之前。
不能把塞罗斯晾在外面太久,那家伙可能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安斯艾尔简单地整理了一番,让犄角显得更加自然,接着连新的披风都还没来得急换上,就开口让塞罗斯进来。
——于是塞罗斯见到了完全不同往常的安斯艾尔。
没有色调暗沉款式威严的魔王披风,魔法灯柔和的光线下,东域的魔王正坐在装饰有些可爱的扶手椅里,犄角上宝石碎片明暗变幻,白发滑下肩膀,一改往日一丝不苟的整齐,微微有些凌乱。魔王托着腮看他,全身上下只有夕阳色的恶魔竖瞳是锋利的,余下皆是雪融般的清冽柔和。
他无语地看着塞罗斯。
“你怎么那么急?”刚问完,他就露出恍然的神色,“刚才不是还说由你留下来处理后续……难道你反悔了,想拉我回去干活?”
塞罗斯:“……”
很多时候,他希望安斯艾尔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安斯艾尔这么一说,塞罗斯刚才有些下线的理智回笼,顿觉手里提着的药箱很是尴尬。碍于魔王的威严,他不希望自己显得过分关切,所以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开始一瓶一瓶地往安斯艾尔面前的小圆桌上摆药剂。
一瓶两瓶三瓶……
安斯艾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摆药剂。
“这是市面上几乎所有种类的精力恢复药水。”
塞罗斯摆完药瓶,语气随意地介绍了一句。安斯艾尔有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桌上的药瓶,里面的好几瓶都出自大师之手,造价昂贵,堪称稀世珍宝。他不知道塞罗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只是有点含混地应了一声。
“唔……”
所以呢?
只见那墨蓝竖瞳的魔王露出了一丝淡笑。
“卖给你。”
安斯艾尔:“……”
他刚才不知道塞罗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可算知道了,这混球还真是来卖药的啊!
还打扰他摘犄角!还把他吓了一大跳!
安斯艾尔顿时毫不犹豫,把这闹心的家伙连同药剂一起轰出了他的帐篷。
被赶出去的塞罗斯提着那个药箱子,微微皱眉,好像还有些疑惑。
“你不买吗?你看起来很需要,一瓶也只要一百金币。”
塞罗斯自觉他的行事方式没什么问题,用“交易”的名头来稍加遮掩,安斯艾尔就不会轻易发觉他的关心……好吧,他承认,他确实有些关心安斯艾尔,所以才会定一百金币这样的超低价格。若是安斯艾尔挑中这些药剂里的那几瓶珍品,这价格不就等同于白送吗?魔王还会缺一百金币?
塞罗斯唯独漏算了一点,真的有魔王兜比脸还干净!
安斯艾尔浑身上下就只有出发前卜噜噜送他的那一枚金币,所以他的答复也十分简洁和干脆。
“没钱!远点!”
真要是累了,睡一觉就能休息过来,要什么缓解疲劳的药剂!那是罪恶的奢侈品!
塞罗斯完全不能理解,安斯艾尔这到底是偏要跟他对着干,还是真的一毛不拔。他在帐篷前站了一小会儿,脸色变幻,最终选择转身离开。
安斯艾尔听到帐篷外传来离开的动静,稍稍松一口气,专心于自己的问题。虽然新犄角已经换上,但是后遗症依旧存在,他只要把手伸到头顶上、犄角的正上方轻轻一摸,指尖就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暖意。
那正是聚集中的光明元素。光圈的生长是不可逆的,好像某种法则默认了天使必须有光圈一样,所以安斯艾尔与光圈的搏斗才会如此旷日持久又艰苦万分。他深知这波是必须再掰一次光圈了,而且现在还不行,圈还不熟,以他的经验推算,圈熟蒂落大概在六个小时之后。
那时候应该刚开完庆功宴,他有独处的时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他也许还可以顺便看看自己似乎新长好的翅膀?蝠翼挂件虽然很方便,能摸摸久别了三百多年的原装翅膀,还是令人高兴的。
安斯艾尔打定主意,倦意渐渐涌上来。不过安斯艾尔并没有为先前那些缓解疲劳药剂可惜,他很简朴地打算稍稍小睡一会儿,就起来为庆功宴做准备。忽然,他听见塞罗斯去而复返的声音。
不会是还不死心想卖药吧?
“当然不是。”二度走进来的塞罗斯面无表情,安斯艾尔见他一手提着装满药剂的药箱,另一只手则拿了两个空杯,看那样式,应该是从小酒馆那边拿过来的。
其中一只杯子里还盛着透明的东西,让安斯艾尔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朵晶莹怒放的冰玫瑰。
见他注意到冰玫瑰,塞罗斯的声音变得低缓而平和。
“庆功宴还要等一会儿,在那之前……”
“单独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