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平岭。zhaikangpei
谢恒拉着陈匪照进屋。
“你不在的前两年,我虽失忆,但有着收藏医书的习惯。”
谢恒站在书房里,上百本藏书,将其中一本塞到陈匪照手里,“之前你说出嫁时在来南阳的路上,弄丢了《神仙疑论》,我找回来了。”
不过是从李水徵手里得来的。
他低头看向陈匪照,她还是呆呆的,捧着本书不动。
谢恒替她翻开一页,“我都记起来了,所有的错误,都会被纠正。”
“我们就在这儿做一对寻常夫妻吧,我不管谢家的事了。”
“你也别再不要我了。”
这话说得很轻。
可当真如他所说吗?
月上枝头,陈匪照坐在房间里。
灯火摇曳,人影单薄。
十几丈外的另一间房里,灯芯被人点起,于黑暗中生出黄豆大小的亮光。
谢恒站在窗前,看不到陈匪照喜欢的月亮,开口问,“她写给朱禅的信拦住了?”
有人单膝跪在身后,“还没,我们找了七日,都没找到裴姑娘的信。”
“她姓陈。”
“属下失言。”
“李水徵在做什么,他有按我吩咐,引起青虎营和朱禅的矛盾吗?”
“李公子有的,他频繁出入青虎营,和伯胥当年的旧部见面,虽没提及朱禅,但成功在他们心里留下疑虑。”
还以为他会被说服,谢恒无声勾唇。其实他知道陈匪照在离开大宛前,曾和李水徵独处。甚至知晓他们谈话的内容。
谢恒理解夫人见过生死,才会又不忍生死。
只是
谢恒心中,终究是有太多权势。
“听说即便权势滔天,也会心愿难全,”下属还在,但谢恒的心思却到了另一处。他看着不远处亮着灯的房间,眯着眼想看到纸窗里渺茫的人影。
无果。
淡笑道,“当年我既可以一面陪她学医,一面处理公务,如今也可以。”
借用情蛊,继续和她做夫妻,瞒着她,继续大宛的事。
“李水徵那边不用派人盯着了,他既是陛下的人,和我有一样的目标。”
“好,不过公子,快到中秋了”
——每年中秋,谢家都会设宴,让所有子嗣回来团聚。
谢恒问,“送帖子来了吗?”
下属便将怀里的帖子交给他。
谢恒草草看了眼,视线落在落款“谢致”二字上。
“我会回去的。”
“家主知道阿芙蓉被您运出大宛的事了。”
“我会和他解释。另外,在陈匪照体内种蛊,指使她来杀我的人,有眉目了吗?”
原来谢恒也在查这事。
“陈姑娘当年假死后,被包打听送到平岭,那一年,谢家没有人出现在这附近。但是当年搬运棺材的人,全都死了。”
“意料之中。之前我在苗寨,听说石头蛊所用到的蛊虫,要五年才能养出一只。蛊虫师在种下此虫时不被反噬,则需要十年功底。”
下属听着,将苗寨内的蛊虫师名册递上。
谢恒坐下,一个个去看他们资料。
不知过去多久,手指落到其中一个名字上。
“老邪。”
“要属下去重点查他吗?”
“嗯,”谢恒点头,转过身来,“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瞒不过公子。那天在苗疆,公子让护卫们控制住陈姑娘的朋友,自己则和陈姑娘、老邪在屋子里。你让我们给老邪下毒,当时看,他是中毒身亡了,但公子抱着陈姑娘走后,属下折返回去,发现——”
“说。”
“老邪的尸体不见了。”
“问过其他人了吗?可有人搬运他的尸体?”
“怪就怪在这儿,他们说出一个地点,属下也确实在那儿找到老邪,只是”下属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谢恒,“他身上没有中毒的迹象,而是被人用内力活活打死。”
谢恒终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日倒在我和陈匪照面前的不是真正的老邪,有人冒充了他,并在我走后醒来。”
假死。
唯有真的没了气息,如同死去一般,才能瞒住在场的其余两人。
像极了陈匪照当年所为。
谢恒自以为聪明,将陈匪照带走,却是有人黄雀在后
可既是如此,便暴露出一点来——
“对方和陈匪照当年之事有关。”
谢恒立刻道,“速速去查那日除了我们,谢家还有谁去了苗疆,也去查那些背叛我的护卫,和谁接触过。”
谢恒非常冷静,他知道能有如此手段,又牵涉到他和陈匪照二人的,只有他那个该死的家族。
接着上前,望进属下眼里。
“他们都背叛我了,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是公子的亲信”
下属垂眉敛目,跪在地上。
——他说的没错,三岁被卖入谢家,七岁被分到谢恒他爹那儿,作了谢恒的护卫。
谢恒一步步成为五公子,这护卫都看在眼里,参与了每一场厮杀。
他看着谢恒在家给威胁他的兄弟下毒,使绊子让对方没了一双腿;看着谢恒亲手杀死曾在寺庙埋伏过他的七公子;也看到谢恒在外,怎么心狠手辣。
谢家有做钱庄的生意。
借钱给一些赌徒,债息很高,大部分人都还不起。
谢恒每个月都要去讨债。
将那些欠债不还的人绑起来,鞭打,威逼,又抓走了他们的亲人。
长得好看的,拿去卖了抵债。
大部分亲人都很无辜,跪在地上求饶,但谢恒从不动容。
那日陈匪照撞见他烧死别人也是其中几个欠债的人。
这世上,谢恒只在乎陈匪照,即便是他爹娘。因为他爹生了很多孩子,她娘只是个妾室,于她而言,谢恒是她得到夫君宠爱的工具。
谢恒啊
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
他见多了风雨,不相信属下那番话,弯腰问,“你知道这些年,我也杀了不少‘亲信’吧?”
下属:“三年前我有个表弟也欠了谢家的钱,他叫林木。是陈姑娘帮他还上的。”
谢恒眼神顿时冰冷,“你何时和她接触的?!”
“是属下大着胆子去找她的没说钱庄的事,只说属下的家人生病了,需要大量的钱。”
“那她为何不亲自去医治。”
“您家里人不是”
下属没敢说下去。
但谢恒已经明白。
——他家的人,一直看不起陈匪照是大夫这事,她进门后,受过不少白眼。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在嫁给他的那两年里,鲜少出诊。
陈匪照也是曾为他做出过牺牲,做过一个痴人。
谢恒心里的怒火一点点下去。
往后一靠,示意属下退下。
背对着陈匪照所在的那间房,看着桌上渺茫的灯火,失神。
“我才知道你当年的委屈”
但如今想补救,也不行吗?
千里外,大宛。
李水徵披星戴月,从青虎营出来,满身酒气。
他近日在和那些士兵“称兄道弟”,在他们耳边煽风点火,加剧那些人和朱禅的矛盾。
这座都城是攻破大宛的第一道防线,主兵力就是青虎营,若让他们和朱禅的城门兵发生争斗,日后出兵过来时便会容易许多。
不过毕竟是镇守都城的士兵,大敌当前,难免会调转矛头,一致对外。
因此,李水徵最好先削弱部分战力——将朱禅杀了,栽赃到青虎营头上。
这位朱将军守城十余年,不论人品,在城门兵那里还是有些威望。
要让大宛彻底乱起来。
李水徵走在街上,心里谋算着,有风吹来,闻到身上浓重酒味。
“还好裴姑娘不在,”他忽然开口。
抬头看月,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还好那钩月还是清晰可见的。
藏于云层中,乍一看,那缺了的一半像被云补上般,蛋黄形状。
“居然有点羡慕谢兄,可以追去苗疆。”
李水徵他虽不在中原,但和包打听打好关系,希望他能透露她的消息。
不以重金作饵,李水徵擅赌,包打听又是个好赌的,前者以教授赌术为谢礼,让对方欣然答应。
本来还好好的,一连几日都收到了信,不过就在五日前,忽然了无音信。
是出什么事了?
李水徵立刻联络他在中原的人,得知包打听那行人被谢恒重伤,裴姑娘中了情蛊。
“才解了石头蛊,又出来一个情蛊吗?”
李水徵有心无力,他能和谢恒做朋友,代表两人是同一种人,心中有情爱,但也有权势。
他不可能放下大宛的事,去中原找裴诃。
不过这几日做事时,时而会想起她。
偶尔在和别人的交谈里,也透出了烦躁。
这会儿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于一片昏暗中,看到几盏朱樱色的灯笼。
好像有谁坐在那儿。
听到酒瓶摔碎的声音,有醉汉在耍酒疯。
李水徵往前走去,在看清坐在街边的人后,闪身躲起来。
“朱禅在那干什么。”
朱将军非常失态,叉开双腿,衣衫不整地坐在凳子上,地上和桌上都一片狼藉。他喝了许多酒,满脸涨红,胡言乱语。
“要要老子叛国?他娘的怎么可能我虽也是个好将军必要名垂青史!”
李水徵皱眉,“他不是不把青虎营的人放在眼里吗,叛国,我可没给他按这罪名。”
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李水徵站在几丈外,面沉似水地望着朱禅。
他是计划要杀了对方。
如今他酩酊大醉,似是个机会。
但有些太早了——他希望是当着城门兵的面,朱禅被青虎营的人“错手杀死”。
李水徵在犹豫。
看到朱禅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呵,给我寄这玩意儿银子、黄金,我要来干什么没有国,没有家,我便没了归宿,要再多身外物又有何用。”
手指捏着信纸,很皱,不知被反复看过多少次。
李水徵第一反应是,“是裴姑娘寄给他的?”
“但怎么会和叛国有关。”
他果断上前,蒙上黑面绕到他身后,将他敲晕。
李水徵一看信件,“谢致?!”
这落款怎么是谢家的人。
写着他们会来大宛做生意,出售阿芙蓉,希望朱禅将军与他们合作,从中获利。
“阿芙蓉”
这祸害又要出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