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古典文学社白衣苍狗无常态,璞玉浑金……
江逾白是尊贵的qq会员, 享有尊贵的特权。他被qq系统置顶在好友面板中。他的网名“江江江江”被显示为醒目的大红色。只要林知夏看向联系人列表,她就会被江逾白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江逾白的qq签名只有四个字双星系统。
林知夏理解他的深意。她忽然不想打字了, 她想听江逾白说话。于是,她发出了视频聊天请求, 江逾白二话不说就接受了。
直到这个时候,林知夏才想起来江逾白从没见过她的房间。
林知夏立刻扭过头,检查她的卧室是否干净整洁。昨天晚上, 哥哥拖了一遍地板, 还帮她擦了书柜,摄像头拍出的房间景象让她感到满意。
而江逾白正坐在一间书房里。他的背后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齐整平坦的碧绿草坪。夕阳的余晖穿透玻璃, 洒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他和林知夏同时戴上了耳机。林知夏对着麦克风说“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江逾白详细地回答了林知夏的问题。他说, 他们班上只有十一个同学。他在开学第一天就和老师探讨了未来的规划,确定了高中的选课内容。他还准备加入学校的高尔夫球队。明年上半年, 他会参加nationa enoics chaen北美经济学挑战赛等等。
林知夏忍不住问“你交到新朋友了吗”
江逾白说“我不确定。”
林知夏试探道“你不确定新认识的同学是不是你的朋友”
江逾白简略地回答“对。”
林知夏无意识地抬起手指, 静静地搭放在书桌上。这时,江逾白反过来问她“你的新同桌是谁”
林知夏诚实地回复“汤婷婷是我的同桌。沈负暄和韩鹏坐在我的后面。对了, 金百慧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我现在是高一27班的学生。”
江逾白似乎有点紧张“金百慧找你麻烦了吗”
林知夏伸手抓过她的小企鹅。她怀里抱着小企鹅,状态很放松, 随口和江逾白闲聊“没有。今天的班会课上,班主任让我们每个人站起来做自我介绍。金百慧说,她要考进清华大学的姚班, 还要推动人类科学发展。我觉得她是一个挺纯粹的人。她目标坚定,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她”
江逾白往前坐了一点 ,距离摄像头更近。他问“你在意外界的评价吗”
林知夏没有应声。她凝神细想,承认道“我在意。”
接下来,她更坦诚地说“我没有金百慧那么顽强的心理素质。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接受过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我不想被曝光在大众的视野里。”
江逾白与她探讨起这个问题“你做得很对。关注度和讨论度都是一把双刃剑。”
“是的,”林知夏的语气非常冷静,“我现在还没有值得一提的研究成果,我正在学术的道路上摸索前进。”
江逾白鼓励她“你有一个很好的开端。”
林知夏斜靠着椅背,搂紧一只毛绒小企鹅。她对江逾白讲出心里话“江逾白,这两年来你知道,我加入了国家集训队,也参加过一些国际竞赛。我认识了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学生。我产生了一些新的观点。”
江逾白交握双手,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什么观点”
林知夏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小企鹅的翅膀。她说“虽然老师和同学经常夸奖我,但我觉得,我只是把学习的过程给压缩了。”
江逾白引用现实中的例子“我爸爸在北京投资了一家电商公司,他们最近在做数据库压缩。”
林知夏果然一下子来劲“数据库压缩”
“数据库的压缩技术,”江逾白形容道,“它能节省存储空间。”
林知夏在椅子上缓缓坐直“可是,我记得,现在的数据库压缩技术,效率好像都不太高。”
江逾白切入正题“压缩效率提高一个百分比,成果就会很明显。”
林知夏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是不是想夸我,夸我的大脑像一个压缩型数据库比别人厉害很多倍”
江逾白原本还在打腹稿。他准备帮助林知夏树立强大的自信心,让她清晰地认识到她的天赋有多强。结果,他才刚讲了两句话,林知夏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林知夏感叹道“江逾白,你真好,这么拐弯抹角地赞美我我和你聊天的时候,心情很放松,好像什么话都能对你说。”
江逾白低头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林知夏把小企鹅放在腿上。她面朝着电脑屏幕,郑重地约定“每天晚上六点,如果你在线,我就找你视频聊天,只聊十分钟,好不好”
江逾白问她“为什么只聊十分钟”
林知夏有理有据地说“我不想打扰你学习。我听说,剑桥大学还是挺难考的。如果我占据了你太多时间,耽误了你的学习进度,让你考不上剑桥,我会非常内疚。”
江逾白没想到林知夏有着这样的担心。
他丝毫不慌乱,格外沉稳地说“我有两年的准备时间。”
“是的,”林知夏和他一起展望未来,“2010年秋天,你会提交申请,然后收到录取通知。”
江逾白忽然发现,如果他的计划能够顺利执行,那他十六岁就去上大学了。当然,林知夏的入学年份比他更早,她会在十四岁那一年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学生。
江逾白思索片刻,又问她“今年你打算参加竞赛吗”
林知夏斟酌着回答“看情况吧,我还没想好。”
她对着屏幕笑了笑“你要参加北美经济学挑战赛,我可以陪你练习。当年为了建立探索宇宙的经济背景,我在图书馆看了很多书。”
江逾白记起那段经历。那时候,他每天向父辈请教问题,再把经济理论放进漫画剧情里。
林知夏还想和江逾白说两句话,卧室门外传来妈妈的呼声“夏夏,秋秋,饭做好了,你们俩过来吃晚饭吧。”
林知夏摘掉耳机,妈妈又喊了一嗓子“夏夏,秋秋,别学习了,饿着肚子学习多难受。你们快来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要去吃饭了。”林知夏告诉江逾白。
江逾白在聊天窗口上打出两个字“好的。”
林知夏回复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又对他说“我下线了,拜拜。”她关掉聊天窗口,退出qq账号,穿上一双粉红色毛绒拖鞋,欢欣雀跃地跑向了客厅。
林知夏的网名是“夏天的草莓”,江逾白把她的备注改成了“夏夏”。而现在,“夏夏”变成了“离线”状态。
江逾白的手指滚动鼠标,重新浏览了他和林知夏的聊天记录。然后,他关掉电脑,打开书包,预习明天的课程。
书房的正门被人轻轻敲响。他抬起头,见到了叔叔和爷爷。
爷爷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他满头白发,发丝梳理得整齐,双眼湛湛有神。他脸上的表情、讲话的声音都不显老。他对江逾白说“你念书很用功。”
叔叔立马接话“我和大哥小时候,念书都很勤奋,这是我们家的家风。”
爷爷回头看着他,喊了他的全名“你左手还在痛吗,江绍祺”
前段时间,江绍祺所在的乐团去了英国参加“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音乐节谢幕之后,乐团又赶赴了欧洲多个场地,江绍祺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四个月。江绍祺仗着自己年轻,并不介意行程紧凑,但是,他不幸爆发了腱鞘炎的症状,不得不暂停一切安排。
江绍祺就像一只被扎破了皮的气球。他十分心虚地说道“不痛,小毛病。”
江逾白站起身,走到江绍祺的面前“劳逸结合,叔叔。”
江绍祺打量他片刻,有感而发“我们家小江长大了好多。几个月不见,小江长高了,更英俊了。小江这一表人才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我们家的孩子。”
江逾白客气礼貌地回应“谢谢。”他还说“外表是浮云,内涵最重要。”
爷爷念了一首诗“白衣苍狗无常态,璞玉浑金有定姿。”
白衣苍狗无常态,璞玉浑金有定姿这首诗,出自宋代文学家秦观的手笔。
江逾白和爷爷聊起了秦观的生平经历,江绍祺听得一头雾水,甚至插不上一句话。江绍祺只能跟在他父亲和他侄子的背后,随他们二人一同走向餐厅。走着走着,江绍祺就感觉苗头不对。
江绍祺的父亲问了一句“绍祺,你如何看待你这个侄子”
江绍祺连忙表态“我侄子我说过了啊,小江一表人才,各方面能力拔尖。我大哥为了教育好儿子,十几年来花了不少心血,那都是值得的。”
他的父亲又说“你大哥在你这个年纪,家里就有了江逾白。”
江逾白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却没有作声。他知道,爷爷正在催叔叔找对象、谈恋爱、结婚生子。
眼看着叔叔露出了窘迫懊恼无奈又惭愧的表情,江逾白决定施以援手。江逾白缓缓落座在餐桌边上,状似平常地开口说“强扭的瓜不甜,结婚生子要看缘分。”
江逾白一句话还没说完,叔叔和爷爷都盯紧了他。
叔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逾白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爷爷,你别催叔叔。叔叔早就年满十八岁,他是成年人,有选择的权力。”
叔叔赞不绝口“小江,叔叔真没白疼你。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不愧是我们家的好孩子。”
爷爷思维敏捷,另辟蹊径“这么好的孩子,你就不想自己养一个”
叔叔据理力争“大哥有孩子了,我们江家后继有人,为什么我一定要自己养再说了,我必须得先有一个女朋友。”
爷爷饭都不吃了,低声问他“你的女友在哪儿我和你妈,没瞧见她一根头发丝。”
叔叔脸色微红“老爸,这些年来,我跑遍全球各地,哪有时间去管什么女友和孩子。你晓得一个乐团的竞争有多激烈吗当年我费尽千辛万苦”
爷爷竟然反问“你晓不晓得,我给你们公司拿过多少赞助”
爷爷左手端碗,右手执着筷子,夹起一只春卷放入碗里。他的举止儒雅而斯文,可他刚才那句话就像是往水中投掷了一枚炸弹。江绍祺被父亲炸出了水面,急忙问道“你给我们公司捐过钱”
爷爷讲话时,声调平稳,气息平静“你以为,出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二十三岁当上了小提琴首席,全凭你个人努力你年少时,稍有些天赋和兴趣 ,我和你妈从德国请来演奏家,手把手教你。我雇佣老师,每天看着你练琴十个小时养孩子哪儿能不费心”
江绍祺摊开一张餐巾,深吸一口气,才说“老爸,你讲得我头痛。”
江逾白再次帮助了叔叔“教养子女是父母的责任。如果一个人不想承担责任,那他暂时不能把小孩带到这个世界。叔叔已经在事业上取得成就,爷爷不能苛责他。”
江逾白当面挑战他爷爷的权威,他爷爷不仅没生气,还很欣慰地说“你爸爸将你教养得很好。”
这句话之后,爷爷再也没有质问叔叔一句话。爷爷向叔叔传达了催婚的意思,然后就撒手不管了。他嘱咐江绍祺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把恢复期当成一段假期,暂时不要考虑工作之类的琐事。
江绍祺满口答应,吃饭吃得很慢。他一边吃,一边想,北京的医疗条件比省城更好,他留在北京休养,顺便关怀一下侄子的学业,算是尽到了叔叔的义务,为他自己将来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积攒经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等到侄子长大了,他还可以把自己的宝贵经验传给侄子。
这么一想,江绍祺心情稍霁。
第二天一早,江绍祺主动提出要送江逾白去上学。
以江绍祺目前的状态,实在不能开车。他和江逾白一起坐在了轿车的后排。司机发动轿车之后,江绍祺问起了江逾白的校园生活,还有他的交友情况。
江逾白透露道,他的交友情况,就和他在新加坡念书时差不多。
江绍祺会意,感叹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随后又问“小江,你和你初中同学还有联系吗那个智商特别高的林知夏,这段时间里,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江逾白诚实地说“昨天傍晚,我和她qq视频聊天了。”
江绍祺有些震惊“你和她关系这么好啊。”
江逾白并未做出回复。轿车在宽阔的马路上一路奔驰,江逾白默默地看向窗外,那些拔地而起的摩天大厦,让他联想起省立一中附近的建筑物。他走神了一段时间,直到江绍祺喊他“小江,下车了。哦,你们学校的大门真够气派的。校门口有没有你的同学”
江逾白扫眼一看,确认道“有个泰国同学。”
“是你班上的同学吗”江绍祺问他。
“是的。”江逾白冷淡地说。
江绍祺宛如一名慈父,非常温和地鼓励道“好,小江,你下车吧,和泰国同学打个招呼。在外国友人的面前,展示出你的气质和风范。”
江逾白拉开车门,径直走向校门。
他的泰国同学是一位十五岁的女孩子,外貌清秀标致,身材纤瘦匀称,扎着一根粗马尾辫,头发上绑着一只蝴蝶结。
这位泰国同学见到江逾白,率先和他说了一声“od orng”
接下来,她还用并不标准的中文一字一顿地念道“江、逾、白。”
江逾白有些尴尬。
他应该给出礼貌的回应。问题是,他忘记了这位泰国女生的本名。泰国人的名字非常难记,而他又没有林知夏的记忆力,他只能含糊地蒙混过去。
江绍祺望见侄子正在和泰国女生聊天,侄子的脸上还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江绍祺不由得自言自语 “距离是最大的障碍。”
前排司机没听清他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气氛低沉,便问“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江绍祺低声道,“走吧,我们先去医院,中午再来接小江。”
江绍祺以为,江逾白和林知夏相隔千里,渐渐就会断了联系。
江绍祺回首自己二十余载的人生,他经历了无数次离别。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知道哪一天和某些人分别之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2008年9月这一个月,江绍祺都待在北京的家里。他和江逾白同住一栋别墅。江绍祺偶尔几次路过书房,总能听见江逾白正在和别人讲话,谈天说地,毫无顾忌江绍祺这才发现,江逾白和林知夏会在每天傍晚六点到六点十分之间进行qq视频聊天。随后,从傍晚七点开始,他们两个人还会再次开通qq视频,保持安静,在彼此的监督下共同学习。
到了九月底,江逾白提出他要回一趟省城,他的爷爷还以为他想家了,立刻批准。只有江绍祺怀疑,江逾白之所以连夜坐飞机跑回省城,不仅仅是因为想家。
9月30日晚上八点,飞机降落在省城的机场。江逾白的妈妈亲自开车来接他。回家路上,妈妈问了江逾白很多问题,包括他在北京是否习惯,与同学们相处是否愉快。
江逾白所在的国际高中奉行“小班教学”模式。他们班上只有十一个学生,其中还有六位不是中国人,那些学生来自泰国、韩国、新加坡等地的富裕家庭。坦白地说,江逾白在高中遇到的绝大多数同学都很友善。他和他们相处融洽。不过,他最好的朋友依然是林知夏。
他和林知夏约定,十月二号在省图书馆相聚。
十月二号当天,早晨四点十分,林知夏突然醒了。
室内光线昏暗,天还没亮。
毛绒小企鹅被林知夏搂在怀里,墙壁是淡淡的粉红色,她身上盖着一床柔软的棉被。她沉浸在温暖又安全的环境里,正准备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肚子突然一阵绞痛,痛得她叫都叫不出来。
林知夏慌张极了。
她刚缓过劲,就打开门,喊道“妈妈,妈妈,我肚子好疼”
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从睡梦中惊醒。
妈妈披上外套,光脚走到林知夏的卧室门前。林知夏裹紧被子,蜷缩在床上。她额头冒汗,浑身发冷,腹部有了沉重的下坠感,这让她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屏住呼吸,勉强缓解痛苦。
怎么回事
可能是阑尾炎。
林知夏昨天晚上还吃了满满一碗饭,今天白天就要去医院割阑尾吗
恐惧化作一朵乌云,笼罩在林知夏的头顶。她深深地担忧着自己的命运,心中又惊又怕,而妈妈摸过她的脑袋,却让爸爸和哥哥都离开她的房间。
林泽秋吓得脸都白了“我们直接打120吧,她疼成这样了,会不会是急性白血病”
爸爸脚腕一拧,差点摔倒。他疾步走向客厅“我们快点打车,去省人民医院。省人民医院是最好的医院,120急救不一定会把夏夏送到省人民医院”
林泽秋刚从床上爬起来,这会儿还没穿好衣服。他匆忙找出外套和长裤,结结巴巴说道“爸爸,你、你带上钱和手机,我去街上拦一辆出租车。”
林泽秋和爸爸说话的时候,妈妈关紧了林知夏的房门。妈妈坐在林知夏的床边,缓声喊她的小名“夏夏,还难受吗”
林知夏闷声回答“妈妈”
妈妈说“夏夏能站起来吗妈妈扶你去一趟厕所,看看你的裤子。你十三岁了,该来了,妈妈朋友的女儿十二岁就来了。”
林知夏明白,妈妈说的“来了”,指的是月经初潮。
经过妈妈的提醒,林知夏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并不是最难受的地方。她从床上坐起来,往前挪开一点距离,她的双眼顿时涌现水光“我我把床单弄脏了。”
妈妈柔声安慰她“没事,夏夏,妈妈马上给你换。”
这个时候,林泽秋没敲门就闯进来说“妈,你看好林知夏,我去街上拦车。”
林知夏立马用被子把自己盖住。她盘腿坐在床上,因为腹痛而向前倾倒,被子罩着她的脑袋,她深陷在密不透风的环境中,妈妈还对哥哥说“行了,秋秋,别折腾了,你和你爸爸都回去睡觉吧,夏夏没事。”
林泽秋的呼吸凝滞。
他穿着一双凉拖鞋,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背心和一条四角裤,他站在冷风阵阵的客厅里,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只说“林知夏病得很严重,我们今天要去医院。她很乖的,从小到大没骗过人,如果不是肚子痛得要死,她不会在早晨四点把我们都叫起来,爸爸妈妈,别耽误时间了,我去街上拦车”
妈妈急忙挡住他出门的路“林泽秋,你别折腾了,你回屋待着去吧。我说过了,你妹妹没事的,妈妈能看出来。”
林泽秋认为,林知夏状况不妙,必须立刻去医院,他差点和他妈妈吵起来。
妈妈和爸爸悄悄说了几句话,爸爸松了一口气,转头去做儿子的思想工作,但又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
爸爸确定,省立一中实行了性教育,肯定普及了这方面的知识。先前他在省立一中参加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曾经讲过生理卫生健康教育,还让各位家长注意孩子们的心理状态。
爸爸就把儿子拉到沙发上,委婉地告诉他“你妹妹啊长大了。”
这七个字,足够了。
爸爸讲不下去了。
林泽秋仍然没理解爸爸的意思。倘若他是林知夏的姐姐,那他早就应该领悟了,但他是林知夏的哥哥,从没有过相关经历。他百思不得其解,思维越发阻塞,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林知夏长大了,和她这副可怜的样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林泽秋焦虑地站起身,在他们家的客厅里来回走动。
而林知夏刚被妈妈带进洗手间。
妈妈翻出来一包卫生巾,当着林知夏的面,把卫生巾拆开了,轻轻地递到她的手里。
这是林知夏第一次触摸到展开的卫生巾。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那一条床单。她绝对不会再把床单弄脏了她一定会注意的。
妈妈走出卫生间,飞快地换好林知夏的床单,又把林知夏扶回床上。林知夏紧紧地裹住被子,泪眼汪汪地问“妈妈,你第一次来月经肚子也很痛吗”
妈妈诚实地告诉女儿“有些人很痛,有些人不痛。你是妈妈的女儿,就和妈妈小时候一样,苦了你了。”
林知夏委屈巴巴地侧过脸,脸颊贴上一条干净的枕巾。她小声问“我每个月都会这么难受吗”
“不会的,”妈妈抚摸她的额头,沾了满手的汗水,“过了今天就好了,夏夏不要害怕。妈妈去给你灌热水袋,煮红糖姜汤水。”
林知夏却说“妈妈别走,妈妈”她牵住妈妈的手腕,这一瞬间又回到了幼年时代。那时候,她怕黑又怕鬼,还怕外星人抓走她,每天夜里都要妈妈哄她睡着这个状况在林知夏六岁之后,就有了明显的改善。
而她如今十三岁了,当她的身体不舒服,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还是她的妈妈。
妈妈喊来了爸爸。
爸爸承担起照顾女儿的重任。他在厨房烧水,嘱咐林泽秋去找热水袋。
林泽秋终于搞清楚了林知夏的状况来源。他们班上也有个女生,每月总有两三天抱着热水袋来上课。男同学背地里说,这个就叫“生理期”,林泽秋无意中听过同学们的探讨,方才知道处于“生理期”的部分女生需要热水袋和暖宝宝来缓解不适。
林泽秋一个箭步冲向储藏柜,找出一只大容量的热水袋,拿到洗手间清洗干净,再把热水袋交给爸爸。
爸爸往袋子里面灌满开水,又用干净的毛巾包裹在热水袋的表面,再用一团毛线球的软线扎好毛巾,防止毛巾散开,烫伤林知夏。
爸爸片刻没耽误地把这个热水袋送到了林知夏的手中。
林知夏抱紧热水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她被自己的闹钟吵醒。
林知夏讨厌闹钟的声音。她从来不定闹钟,除非有大事发生。她想了一会儿,记起今天要和江逾白见面。
今天要和江逾白见面
林知夏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可她现在有气无力,别说去一趟省图书馆了,她连自己家的大门都走不出去。她只能拿起床头柜上的话筒,费劲地拨出一串手机号。哪怕她现在状态不佳,她也能背诵江逾白的所有电话号码。
此时此刻,江逾白正在收拾书包。
江逾白从北京带回来一些土特产。他想把土特产送给林知夏当礼物。他刚拉上书包拉链,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林知夏家的电话号码,他立刻按下接听“早上好,林知夏。”
在这一通电话里,林知夏气若游丝地说“江逾白”
江逾白和林知夏认识四年,从没听她用这种语调说过话。想当初,林知夏接种完乙肝疫苗,在教室里发了高烧,她的声音都比现在要有力气。
江逾白追问道“你怎么了”
江逾白的卧室在三楼,窗户正对着花园,园内鸟雀清啼,树影晃动,交织成一副秋意盎然的美景,江逾白却无心赏景,他的情绪跌落至谷底。
林知夏迟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挂断电话,他感到担忧,再三询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现在安不安全”
林知夏怎么能说得出口
上个月,林知夏和江逾白qq视频时,她还坚定地宣称,什么话都能对江逾白说而现在,她面临着难以启齿的困境。
林知夏再一次用被子蒙住头,含糊不清地说“我生病了,过几天就会好起来。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生了什么病”江逾白问她,“昨天晚上六点,qq视频的时候”
林知夏解释道“那个时候,我是健康状态。现在,我是虚弱状态。”
江逾白落座在一把椅子上“虚弱状态你得了急病”
江逾白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联想。
卧室里的一切家具都消失了,他的视野和灵魂仿佛变得空荡荡这种虚无缥缈的意识状态持续了大概两三秒,林知夏告诉他“很小的病,就像感冒一样,就像我四年级打完乙肝疫苗发烧了一样我真的没事,就是没力气说话,声音不好听。我今天不能去省图书馆和你见面了。你等我几天,等我好起来,我会去找你。”
江逾白立刻答应。
林知夏和他说了一声再见,随即挂断电话。
她解决了后顾之忧,再也没有一丝负担,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睡得昏天暗地。
从早上睡到傍晚,爸爸妈妈都没来叫她。
傍晚五点多,林知夏自己饿醒了。
她坐在床上,连喊三声“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把她的卧室门打开,端来一碗温热的红糖姜汤。
虽然,林知夏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但是,她肚子好饿,吃什么都行。
于是,她喝下了红糖姜汤。
妈妈还说“这碗汤是你哥哥熬的。”
“哥哥熬的”林知夏非常震惊。
要知道,林泽秋生平最讨厌的食物就是生姜。他六七岁的时候,发现哪一道菜里有生姜,就会大吼大叫地跳起来。他非常讨厌生姜的味道。
没想到,林泽秋十六岁这一年,竟然突破了自我,忍受着生姜的味道,站在厨房里,贤惠地熬汤。
林知夏顿时被感动到了。
她顾念着兄妹之情,感慨道“妈妈,帮我谢谢哥哥。”
妈妈给她换了一身衣服,又问“夏夏吃饭吗妈妈留了一碗饭和一盘菜。”
林知夏准备起床,妈妈却让她在床上躺着。
过了一会儿,妈妈拿来一个小桌板,架在林知夏的床上,再把饭菜和碗筷摆到桌板上。
林知夏抱着热水袋不撒手,妈妈干脆握着勺子,喂她吃饭。到了这个时候,林知夏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只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床上躺了三天。
第四天,林知夏恢复了平日里的作息。
她给江逾白打了电话,约他在十月七号的下午一点见面。那天正是省立一中高中部的社团筹备日,如果江逾白愿意和她一起去学校,他能见到很多初中同学。
江逾白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可以。”
十月七号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
下午一点,白云畅游在广袤无垠的蓝天中,教学楼前飘荡着一面鲜明的旗帜,整个高中部热闹非凡,安置在地面的广播喇叭连续不断地外放着一首校歌。
江逾白唱过无数次的校歌,却被拦在省立一中的校门外。
保安问他,是不是省立一中的学生,有没有学生卡,麻烦出示一下。
江逾白辩解,他是省立一中初中部的毕业生。
“毕业生”保安摇了摇头。
保安没放他进去,直到林知夏跑来了学校门口。
林知夏拜托保安用内线电话联系老师。林知夏想到了初中部的竞赛教练翟老师。
在每年的国庆长假、寒暑假期间,翟老师都不会休息,他一定会在学校里组织初中竞赛班的同学们集中训练。此外,翟老师认识江逾白。江逾白是他非常器重的学生,他熟知江逾白的人品,肯定愿意做一个担保人。
林知夏的逻辑缜密。她的推断并未出错。保安依照林知夏的要求,往翟老师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很快,翟老师给出回复,确认江逾白是他们竞赛班的学生,同意江逾白再度踏进校园。
保安这才放行。
林知夏就像往常一样,轻轻地牵住江逾白的书包带子。她拉着他走进省立一中高中部,向他介绍各个社团的发展和由来,还问他“江逾白,你们高中的社团是什么样的”
借着明亮的天光,江逾白仔细审视她的脸。他观察她的表情、面色、神态。他长久地凝视她的双眼,想确认她是不是彻底恢复了健康。
林知夏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夏天清晨的淡粉色朝霞,也像是春天盛放的浅朱色樱花。
她第一次主动避开他的目光,磕磕绊绊地说“我我高中社团”
“你康复了吗”江逾白直截了当地问道。
“康复了。”林知夏无比坚定地回答。
江逾白与她并排行走。
他们穿梭在浓密的树荫中,两人的影子堆叠在翠绿的树丛里。江逾白回到他们最初的话题“我高中的社团,和省立一中的社团差不多。”
“你想加入什么社团”林知夏问他。
江逾白几乎毫无迟疑地回答“古典文学社。”
高一开学之后,林知夏就成了省立一中“古典文学社”的社长。她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地想,江逾白是真的想加入古典文学社呢,还是因为她做了社长,而故意给出这样的答复。
古典文学社有专门的活动教室。
那间教室位于综合楼的二楼,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大的房间。室内排列了八张桌椅,还有一张黑板,以及一座摆放着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书柜。
洛樱学姐是上一任的社长。洛樱在校三年,将古典文学社治理得井井有条。今年七月份,洛樱去北京大学之前,亲手把社团交到林知夏手里,还为林知夏戴上了社长的铭牌徽章。
林知夏就像一个手握实权的社长,充满耐心地带着江逾白参观她的领地和书籍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