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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安稳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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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方成被炸死在病床上,手榴弹赢了癌症,提前结束了他的痛苦。

    手榴弹被李念兰踢进床底下,再用身躯护住仅有四岁的男娃。

    除了弹片擦伤,他并没有大碍。反倒是孩子,受了过度的惊吓,一时成了不会说话的木头人。

    李念兰被担架抬到前线救护站,见到同样挂彩的营教导员。

    “老李啊,你瞧,这座岛,多么静谧详和,往后数一千年,大概都不会见到战火了吧。”一江山岛战斗结束之后,手臂受伤的营教导员一边接受包扎,一边对李念兰发出感叹。

    海风吹散了硝烟,海鸟也不再为枪炮所惊吓。

    李念兰基本同意他的判断,但很不习惯被称作“老李”,虽然他已接近三十五岁的年纪了。

    “听说,你救下了个男孩,还是这座岛蒋军司令的儿子?”饶是战争经验丰富,教导员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他母亲是被霸占的,孩子没啥错,就是今后教育上得花心思了。”他向教导员简单讲述了石屋里的战斗经过。

    “你小子还没成家,要带个‘拖油瓶’呀。”教导员半开起了玩笑。

    其实,金如意母子的事,轮不到李念兰来操心。

    在东海岸边收拢炮车,徐白在战斗结束后收到了金如意仍然在世的消息。他不顾政委王海的劝阻,疯子似的奔狂向大海,赞美并不存在的海神。

    年届四十不惑,徐白像个老顽童,在海边好好浪了一把。

    一周之后,在舟山市人民医院洁净的病房里,护士刚刚替如意换上崭新的纱布。

    她喜欢这种暖暖的,带着药物清香的味道。

    儿子蹲在床榻一侧,默不作声翻看小人书。

    书里画的人物也是个小孩,作者替他起名叫“三毛”,这是时下流行全国的儿童漫画。

    “妈妈,三毛真可怜呀。”几天不开口说话,三毛的遭遇勾起了孩子的共鸣,他撑着小脑袋,抒发童年的天真善良。

    “是啊。”如意随声附和,心里却想,你这孩子才是真的可怜。

    “不,不对,爸爸才可怜,对吧。”儿子的话刺伤了她,如意背过身子去,她没见到郑方成最后的死相,估计很难留下全尸。

    病房门被叩响,李念兰提着罐头和水果立在门槛处,叫了声“小宝”。

    徐白立在他身侧,目光尴尬的无处安放。

    两位军人都不知道这孩子真实姓名,如意也未及告诉他,只得以最常见的小名替代。

    “是坏叔叔……”孩子意识里的最后一幕,是“坏叔叔”血淋淋地斩断了母亲的手腕,他并不清楚手榴弹的杀伤力。

    见到李念兰,孩子很是怕他,将小人书藏在身后,嘴唇哆嗦了几下,没敢出声。

    李念兰只是轻叹一声,也不怪罪孩子。那断手的一刀,孩子全看在眼里,对幼小心灵的震撼可想而知。

    “小男子汉,叫什么名字啊?”李念兰用手肘捅了捅六神无主的徐白,后者这才反应过来,用力拔下一根香蕉,剥开嫩黄的皮,动作僵硬的递到男孩手里。

    “郑万里。”男孩怯生生地回答,没敢去接那根香蕉。

    “出去玩吧,找护士阿姨要糖糖。”如意支走了儿子,目光变得温柔湿润。

    李念兰刚在床边坐下,她便开口说道:“才知道你改了名字,分开的这些年……怕也不比我好过吧。”

    “你可以继续叫我‘虎哥’,名字不过是个符号罢了。”他捡出一只模样俊俏的苹果,洗净之后削去皮,再用银勺刮下果肉泥。

    勺子僵在李念兰手里,他再度用眼神指挥了傻站着的老白,示意他也坐到床侧,再把勺子塞到他手里。

    徐白叫了声“如意妹妹”,目光仍在闪烁,将果泥一勺勺喂进她嘴里,只是手哆嗦得厉害。

    “甜……真甜呐,如意活到今天,还没这么甜过。”幸福的眼花从她眼角泛出来。

    李念兰满怀愧疚道:“对不起,那一刀下去,要让你后半辈子变成残疾人了。”

    徐白及时抢话认错:“错都在我,所托非人,要不是良心丧尽的方怀南,你也……”

    李念兰觉得他太过老实,纠正说:“还是要怪我,当时徐州城里就不该放过郑方成……”

    两人争先恐后抢着“背锅侠”的帽子,却让如意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用舌头回味着苹果泥的清香甘甜,安慰生命里两个重要的男人:“谁也不怪,命再苦,也是老天爷几万年前安排好的。”

    如意想从病床上支起腰,这一回徐白没再木讷,主动揽住她腰肢,两人面颊均是一红。

    见到她被削断的手腕,徐白心痛到了极点。

    被掳到海峡对岸的这五年,她不知是如何与郑方成走到一起的,多半是受到了逼迫,甚至是被奸污的。

    那段黑暗的人生,谁也不忍提起。

    见李念兰皱紧的眉头不肯松开,金如意主动替他释怀:“手没了是可惜,但连同枷锁一起砍了也好,反正如意又不是左撇子,不耽误生活的。”

    “往后怎么打算?”李念兰对她的未来感到揪心。

    如意收起笑容,脸上像是重新笼上一层灰:“我一个断了手的寡妇,还带着个娃,能咋办呢,有一堵墙能挡风,有一片瓦能遮雨,也就知足了。”

    “如意,正好老白也在这,既然你喊我叫哥,哥想在这里替你做个主,把下半辈子安排了,行吗?”李念兰知道她伤未痊愈,此时谈再婚的问题为时尚早。

    但接下来很现实的问题是,如意在大陆没有亲眷,母女俩亟需一副可依靠的肩膀。

    徐白是个好男子,但无名无分地粘在一起,未免有人说闲话。

    作风问题在国党军队里算不得啥,在解放军队伍里则是能捅破天的大事。

    “我知道,如意妹妹心里头装的最重要的人,是你。”徐白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居然主动捅破了这层关系,像一颗引信爆燃的炮弹,义无反顾飞向目标,哪怕会炸个粉身碎骨。

    李念兰心中暗骂:你个老小子,打算摊牌了是吧。

    “不!徐哥哥说错了。如意是个信命的人,当年在岛上做不成夫妻,此生与虎哥有缘无份。徐白哥哥等了如意七年,这份情,这份义,说来生再报就太迟了。只是今生,如意残柳之躯、残废之体,只会给……”

    她话只说出一半来,徐白来了个单膝跪地,努力扮演起了求婚王子:“如意,七年又如何,就算七十年,只要老天给得起,我也会等你回心转意。”

    只是,王子手里没有玫瑰,只有一柄用来刮苹果泥的汤勺。

    经过漫长的等待,两人都哭成泪人。

    病房里已经没有李念兰的位置了,他识相地退了出来,正好撞见含着棒糖的郑万里。

    他乐呵呵地将孩子横身抱起,来到阳光明媚的天台上。

    “小万里,马上会有一个更好的爸爸要来照顾你了。”他打心眼里为孩子高兴,以徐白的级别待遇和前途,孩子会有可期待的未来。

    没曾想到,年幼的郑万里嘟起能挂油瓶的嘴:“哼,我爸爸姓郑,是顶顶厉害的国军中校!我这辈子,也不会改姓!”

    孩子的倔强,让李念兰默然无语。

    他当然无权去指责一个娃娃,看来徐白和如意未来的生活里,很难融进一个别姓的孩子。

    其实,金如意心里通透,她一直是将徐白当作兄长看待。

    只是,自从上海近郊初见,徐白对她一往情深,十年间从未变过。

    经历了风风雨雨,她对爱情也看得开了,选一个能照料她、呵护她的可靠之人,难道就不配称为爱情吗?

    安安稳稳的家庭,岂不赛过惊心动魄的?

    再说,为了儿子万里,她也须得稳定下来,为他提供读书、成长的良好环境。

    …………

    一江山岛战役告捷,邻近的大陈岛国军亦不战而溃,连串的岛屿逐个弃守。

    所谓“反攻大陆”,从命令变成了口号,又从口号变成了笑话,到了最后,这笑话也不再有人提及了。

    红旗插遍舟山群岛,万里海疆平复,国府只剩下弹丸之地可供苟延残喘。

    解放军各部都将关注焦点转向祖国第一大岛,但海峡宽度大大超过了作战半径,加之美军协防态度坚决,在不占据海空优势的情况下贸然进攻,谁也没有把握。

    此外,苏联最高领导层的更迭,让中苏关系的前景笼罩在一层未知的寒冷空气里,神经敏感的人都已预感到北方局势未来可能面对的紧张。

    李念兰心里还记挂着宋允希,半岛上共处的日日夜夜,已经成了刻入骨髓的记忆。

    可惜宋家兄妹的消息像是被时空禁锢在了另一个世界里,神秘的半岛飞不出只言片语。

    三年多前的来信读了上百遍,他几乎能够背诵;照片上允希容颜的每一处细节,他都能凭记忆描绘出来。

    有时候,他总对着世界地图发呆,爱人,亲人,其实局促在狭小的星球上,宇宙间的咫尺,对他而言却像是永远翻不过去的亿万光年。

    “虎哥,她是你的……心上人吗?”如意怀里坐着小万里,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孩子开始慢慢接受这个砍掉妈妈手掌的“坏叔叔”。

    李念兰点点头,向她讲述了自己和允希在半岛的日日夜夜。

    金如意逐字逐句地听着,把细节记在心里。

    她心里不再存有妒忌,只是真诚地祝福那位姓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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