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风暴之眼
桥是拿下了,但伤亡数字也是血淋淋的。
清点人员损失之后,王老五边哭边骂美国人是“王八羔子”,对着早已不再冒烟的m19残骸又踢又踹,他想找一具美国兵尸体来发泄,却发现对手撤退时没留下一具阵亡者遗体。
为了夺下区区8米长的引水桥,志愿军付出了伤亡78人的代价,准确的说,没有伤,只有亡。
跑出狙击位置之后,马兰第一件事就是四下寻觅李虎巍,见到他手捂臂伤时,立即惊叫道:“虎哥,你受伤了?”
他将手缓缓移开,露出反射亮光的弹片一角:“小伤,叫卫生员过来处理一下就好。”
马兰哪肯放心让卫生员处理,要来止血绷带之后亲自替他取出弹片,打了一个漂亮的三角绷带,而后又在伤口部位轻轻一吻。
“傻丫头,亲那里做啥?”
“本仙女吹了一口仙气,伤就会好得快。”
她装神弄仙的样子颇为可爱,要不是战友们都在场,李虎巍当真要将她抱个够,亲个够。
志愿军工兵排像是忙碌的工蚁,将成捆的tnt炸药固定在桥梁上。
王老五抹干眼泪,命令把多余的炸药安在桥基上,炸它个底朝天。
“丫的不是修桥厉害嘛,老子炸了桥基,看他咋个修去?”一声令下,工兵摁下启爆器,桥基崩裂,路面飞上了天,附近覆雪的山脉出现小型雪崩。
雪雾把战场伪装成了仙境。
“老五,美国佬打跑了,桥也崩没了,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李虎巍裹紧血染的军棉衣问道。
任务圆满完成,可王老五依旧不放心,他对着被切断交通的两侧山地反复观察,转头问李虎巍说:“老长官,美国人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就算咱们炸得再干净再彻底,他们也总有办法。”
“你打算怎么做?”他与王老五有着相同的担心。
“咱们现在在断桥位置的南端,极有可能是敌人增援的方向。我跟几个连长商量过了,就依靠现有兵力构筑防御阵地,坚决阻击南来之敌。有老子在,这帮龟孙就甭想再把南北两边接上!”
志愿军三个连尚有400多战士,大部分是经历过解放战争的老兵,一听枪声就兴奋的主。
能在风雪之中埋葬世上最强国家的正规陆军,那是亘古以来中华军人莫大的荣誉,为之赴死又有何憾?
“我先不问你有多少弹药,同志们身上的薄棉衣,能捱过这一晚吗?”李虎巍每每瞧见瑟瑟发抖的战士,就发自肺腑的心疼。
王老五抬头望天,轻松地笑笑:“你瞧,战斗一停,大风大雪也跟着停了,老天爷护着咱们哩。”
马兰手叉腰间,大眼一瞪:“老五,你知道吗,咱们很可能在‘风眼’里?”
王老五表示弄不明白啥叫“风眼”。
“暴风雪就像个圆盘形的大漏斗,咱们可能就在漏斗中间的眼儿里,明白吗?”
这番解释让王老五明白了部队的处境,他随口嘟哝了一句:“不就是老天爷的屁眼儿嘛,捅他娘的就是了。”
这粗俗的比喻让一众淳朴的战士们笑了出来,照理说,在女同志面前说脏话是要挨批评的,但马兰也觉得这比喻不错,还挺振奋提气的。
笑罢之后,连里派出的侦察兵回来报告说,败退下去的美军遭遇了一股来历不明的援军,双方整合兵力,正气势汹汹杀返大桥。
“大妹子,风眼屁眼的我可管不了啦,桥基虽然炸秃噜了,可万一敌人有本事修好它呢?那咱九兵团可就吃不上这顿大馅洋饺子啦!”王老五眼中闪动着求战的兴奋感与使命感,在他看来,低温暴雪还能比敌人铺天盖地的炮火还猛?
绞杀在长今湖地区的二十余万中美大军犹如一副棋局,而他这个小小的连长就掌控着决定胜负的“棋眼”。
当军人的几辈子也遇不到这样的战机,与之相较,生命又值几何?
苏联造的工兵铲上下挥舞,在坚硬的冻土带上掘出一个个卧姿散兵坑,志愿军战士们将目所能及的战术要地全部布设了防线,先前美军丢弃的通用机枪也加入到防御体系中来。
茫茫群山遮不住战争的险恶,王老五和他的士兵们将要践行军人的光荣承诺,但李虎巍却决不能容忍马兰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沉下脸来,头一次对她下了严令:“兰儿,自打认识你,我就没提过啥要求,但这一次你得听我的。回到师指去,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首长。”
“哼哼,想赶我走,姓李的你有这个本事么?汇报军情谁都可以去,你为什么不去?”马兰脸上也不好看,顶牛似地伫在原地。
“这是战略咽喉,老五他们需要我!”
“可我也需要你!”
她眼角涌出泪花,被寒风吹出一条泪线来。
暴风眼正在从他们头顶远去,雪国之神的狰狞怒容正在天边若隐若现。
“妈的,你这婆娘怎么就不听话啊!即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这世上最强悍的军队,不是当年的小鬼子!”他万般无奈爆了粗口。
马兰不为所动,面露得意地回敬道:“美国人又如何,瞧见了吗?”
她晃了晃手中步枪,木枪托上赫然划有五条刀痕,那是她刚刚立下的战功。
两人正在顶牛,一颗迫击炮弹顺风而来擦过树梢,落在十多米开外的地方。
远远跑来的王老五手提一支“波波莎”,在寒流中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俩咋不隐蔽?敌人……敌人要上来了!”
暴风之眼远遁天际,狂野的风雪在耳畔怒号。
李虎巍顺着炮袭来源的方向望去,雪粒被呼号寒风卷起结成雾阵,茫茫白纱帐背后不知掩藏了多少杀气腾腾的部队。
他意识到此时让马兰单兵撤退已不明智,孤身女子行走在无人旷野,还要经受彻夜的严寒,生存几率之低可以想见。
马兰貌似猜到了他心思,神色愈发得意:“刺刀就要戳到鼻子眼儿了,你是赶不走我啦。”
李虎巍无暇理她,向王老五问清布防情况之后,用手一指临时战壕侧方的雪坡:“老五,我在那片无名高地策应你们连。步兵由你们解决,迫击炮和狙击手就留给我。兰儿,你和大部队一起行动。”
然而,他的战前安排没能贯彻到底,马兰用眼神支走了王老五,亦步亦趋不离李虎巍左右。
两人摸上雪坡,做好射击掩体之后,李虎巍冲她摇头苦笑:“你咋像块膏药,贴得这么紧?”
“咱俩就是枪和枪油的关系,你要是没了我呀,就得卡壳。”她边说边往枪匣里添加防冻液。
李虎巍手中有一台特别配发的望远镜,日产框架,德国蔡司镜头,原主人是一位死于白刃战的日军大佐,这件抗战时期的战利品一路辗转来到了半岛。
被镜头放大的视野里,雪雾中三三两两钻出穿戴严实的敌兵来,装束武备确实与美军有所不同。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当面之敌不正是记者艾玛照片上的法国外籍兵团吗?
马兰也识出敌人的军籍,轻轻嘀咕了一句:“还真撞上了……”
团团雪雾背后,求子心切的北条绫也许正在擦拭枪械。
虽是时过境迁,可猎人与玫瑰无论如何也逃不脱战争之神的戏弄。
“虎哥……”马兰颇不放心地转目瞧他,向昔日爱人开枪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但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外籍兵团的士兵人人脸上涂抹雪白的粉末,即便近距离观察也很难分辨长相。
这确实是相当实用的伪装,加上一身雪白的军棉衣,军人们几乎与雪原背景浑成一体。
就在他俩为北条绫会否出现而担忧之际,外籍兵团的密集炮击开始了。
迫击炮架在山棱雪线之下,对炮兵阵地是一处极好的掩护。
炮弹陆续砸在构筑的临时阵地上,几发试射之后,后续的弹着点出奇的精准,给志愿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显然有观测员在为炮兵校正射击,但这个神秘观测员藏身何处却不得而知。
面对拥有压倒性炮火优势的对手,李虎巍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窝在雪线下,藏得越深越好。
炮击稍停,外籍兵团的第一次冲锋开始了。
一张张苍白的面容从枪口下掠过,身在高处的李虎巍注视着战场全貌。
志愿军的反击火力显然超出了敌人的想象,散落着断肢残臂的阵地上,中國人射出的子弹又狠又准。
敌人一个个变成僵硬的雪人,倒伏在冲锋道路上。
但外籍兵团的士气远胜业余的南岛军队,甚至比美军还强硬几分。
职业军人为了荣誉不惜性命,冲在最前的士兵已然抵近志愿军头道防线,双方的冲锋枪正进行50米以内的近距驳火。
“哥几个,上刺刀!敌人穿得跟熊似的,摆不开架势。”王老五瞧出敌人的弱点,志愿军战士们纷纷装好枪刺,冲锋号响,人数居于劣势的中國人竟打起了反冲锋。
确如王老王所预料的,衣着相对单薄的志愿军在近战肉搏中占了不少便宜,步伐灵活出刀迅捷。
外籍兵团在第一时间被反冲锋打懵之后迅速调整姿态,人高马大的白人士兵擅长以力服人,他们抛掉打空弹药的冲锋枪,抽出边缘锋利的工兵铲投入肉搏战,白刃寒光让雪原黯然失色。
王老五的战术安排让人不得不佩服,将本方的后勤劣势短暂地变成了优势。
阿朗上校将指挥所设在一公里外的无名高地上,战场态势一目了然。
他听说过中國人打仗不惜命的传闻,现在看来并非虚言。
他的伞兵团以轻武器为主,没有坦克重炮,迫击炮弹的携带量也不足,将优秀的步兵消耗在阵地攻坚上显然并不明智。
正在上校考虑改变进攻模式之时,一支例不虚发的步枪正在千米之外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