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战争合同
面对中情局递来的橄榄枝,平塚的心湖里绽开欲望的涟漪。
“当然,早在日本战败前夕,鄙人就有心与国民政府合作,最终目标就是与伟大的美利坚结盟。”平塚暗自感谢命运,多年前苦求而不得的盟约,此时竟主动找上门来。
“结盟?呵呵,别把自己估价过高了,平塚先生。一只股票的价格究竟能到多高,还得计较企业的规模和业绩。如今的您,只不过刚刚发育成小蚂蚁。记住,您纵然是这里的国王,也只能为美国政府干些见不得阳光的工作罢了。”豪斯是个深知谈判奥义的行家,很快泼来凉水。
“是的,对于这一点,我很清醒。”平塚毕毕敬替他端起咖啡杯。
豪斯轻呷一口,又将目光投向壁上的地图。
亚洲正在燃烧!
中國革命的成功很自然地会向周边输出,越南、老挝的觉醒时代已经到来,接下来很可能是柬埔寨和缅甸,再往后,印度也可能要下场热身……
美国无比害怕红色亚洲的出现,必须要有一座阻止革命扩散的桥头堡。
四分五裂的缅甸有可能被红色意识形态统一起来,而奉行不结盟主义的昂山和德钦努,根本无力建立一个强势的政府。
“过去的事情,尘归尘,土归土。让我们把目光往前无限延展吧,在反对赤化的立场上,您和李弥将军,还有美国政府,都是一致的,何不携起手来掌控住这个可怜国家的命运?”豪斯吸完剩下的半支雪茄,他烟量惊人,弄得书房里云雾缭绕。
平塚微笑着将手一摊:“我还有第二种选择吗?何况这条件还算丰厚。”
“请记住,你我之间的协议是绝密的,不足为外人所知。国会山的左翼政客和大报小报的记者们,会乐于见到中情局因为同毒販合作而颜面扫地。”豪斯不失时机地将丑话说在了前面。
“那么,我需要为李弥将军做些什么?”平塚突然想起那支正在包围罂粟种植园的流亡军队。
豪斯也正好想要谈到这个问题,便直截了当告诉他,国民政府大势将去,自顾不暇,只好听任李弥在缅甸自生自灭。为了维持美缅关系的正常,也为了不在联合国大会上落给苏联人口实,美国政府不便明着对流浪缅甸境内的国军施以援手。
“这没有问题,从今天开始,李将军部队的开支,全部记在我们的账上。不过,今后在与缅甸政府军的战争中,也请他们配合行动。”平塚的反应相当灵敏,一下听出了豪斯的用意。
“庆祝我们有了一个良好的合作开端,”豪斯掐灭了雪茄烟头,叫人取来上好的红酒,击掌举杯道,“那就为‘新普罗旺斯’成为美利坚的桥头堡而干杯吧。”
两人一饮而尽之后,豪斯又建议说:“你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外国人,想要控制缅甸,明智的做法是扶植一个本地人。他得有能力控制土著,而你,得有能力控制住他。”
平塚将目光转向窗外,若有所思。
眼见男人们要达成交易,北条绫终于开口插话:“那么,我能从美国政府手里得到什么呢?”
豪斯瞥了瞥那些摊开的倬云照片,将肥屁股重新落回沙发里:“也许您难以相信,比起战争来,这件事要困难得多。政府不会允许正被通缉的嫌犯争得子女的抚养权,共和党、民主党……谁在台上也不可能这样做。”
“那……那这场合作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她面色通红地站起身来。
“对绫小组来说,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比什么都重要。请告诉我,您现在算是哪国人?日本人吗?中國人吗?还是……缅甸人?”说到“缅甸人”时,豪斯竟面带嘲讽地笑了出来。
平塚示意她先别动怒,转目对豪斯要求道:“您最好拿出一个妥善的方案来,不然我们的合作很可能遭遇障碍。”
豪斯似乎早有预备,压了压手掌:“先别着急,这世上还没有中情局办不到的事。”
说罢,他从公文包里递过一份合同来,上面印的却是法文。
见两人一脸茫然,豪斯解释道:“东亚半岛上,战争之轮已然启动。美国和她的盟友们都会卷入其中。这是加入法国外籍兵团的合约,待战争合同履行完毕,您就有机会获得新身份,并成为华裔法籍公民。到时候,作为生母拿回孩子的抚养权就会容易许多。对了,这里有英译的副本,不过得在原件上签名才有效。”
北条绫紧咬嘴唇思考片刻,作为一个誓要夺回儿子的母亲,为倬云做任何疯狂之举都是心甘情愿的。
但摆在她面前的障碍还有许多,除了充满敌意的张知行夫妇,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李虎巍。
平塚的手下向她保证过,坦克炮完全摧毁了那部高速逃跑的防弹轿车,车内的人除了变成焦炭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她潜意识里总有一股暗流,反复提醒那个男人也许还活在世上。
平塚拿过合同副本扫了几眼,不由揶揄道:“就凭这些?你们靠两次大战发家致富,现在又来贩卖战争了么?那座贫瘠的半岛,值得耗费人命去争吗?”
豪斯的话中满是美国式的骄狂:“美国不需要别人的财富,因为我们已足够富有;美国也不需要别人的土地,因为我们的国土已足够辽阔。美国只需要秩序,足以维持强者尊严的秩序。我们比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强权都更加文明,也更加具有威慑力!”
豪斯拿到想要的合作承诺之后,便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李弥撤兵解围,派来一名叫张苏泉的联络官常驻在种植园,其本人却从不涉足。
他与日寇有血海深仇,与平塚结盟只是迫不得已。
压力重新回到了北条绫肩上,她一度厌恶了打打杀杀的岁月,满心盼着与儿子团聚,眼下却只能捏着战争合同茫然发呆。
“小姐,您必须留下,不是每一场战争都能死里逃生的,下一次死亡来临时,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及时出现。孩子的事可以从长计议,等我们掌控了缅甸,也许就水到渠成了呢。”南亚的气候永远闷热难当,平塚拧开电扇开关,将习习凉风送向她。
“可你想过没有,倬云在一天天长大,每多过一天,对我这个生母的恨意就会加深几分,等他心智成熟,又会如何看我?”说着说着,北条绫又将那叠照片取出来一一端详。
作为伴侣,弗林坚定地站在她一边:“让小姐去做她想做的事吧,放心,有我相伴,她能活着等到战争结束的。”
“弗林君,你太自信了!”平塚面部遽然变色,似乎在责备昔日老师的无知,“大半个世界都卷入到半岛战争的漩涡里去了!现在是核战争的时代,区区一杆步枪又能有多大作为?蘑菇云一旦升起,装甲兵团也会熔成钢水!何况血肉之躯?去他媽的机械化战争!”
记忆里,平塚很少会说粗口。
他对北条家的忠心,是经得起考验的。
北条绫对祖父为她训练的死士们一直心怀愧疚,曾经的兵神们只剩下眼前二人。
她不想看到弗林同平塚起争执,便扯住他胳膊摇了摇头。
北条绫的个人决定,通过联络官张苏泉送到了美国人手里,于是,一份合约变成了二份。
若非国家召唤,很少有人愿意主动前往冰天雪地的苦寒半岛经历生死,如弗林这样跨越无数场大战的老兵,理所当然受到了法国外籍兵团的欢迎。
这是一个让美国人、法国人和北条绫三方遂愿的最优方案,反对者只剩下平塚秀行,可也无济于事。
临出征前,北条绫将一头秀发绞去,只留寸青。
镜中的她满面杀气,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妩媚可人。
“小姐,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母爱,现在的你,除去杀戮再没有二心了。”平塚幽幽叹息着,他依稀记得,曾对北条老爷发誓过,一旦中日战事终结,他要让小主人过上平静自在的生活,但这誓言怕是一辈子实现不了了。
“不,我对倬云的爱心犹在,只是把它藏到了你看不见的地方。”她同任何国家的普通大兵一样,背起厚重的行军携行包,豪斯派来的专车已等在屋外。
平塚拍拍弗林的胳膊算是送行:“弗林君,我在缅甸等你们回来,这里的一切都是留给小姐的。”
经过简单的训练配合,北条绫很快融入了新的作战团队。两人的肩章上印着红绿两色的百合花,那是外籍精锐伞兵团的标志。
她人生第一次见识法国土伦港的壮观,运兵巨轮穿越大洋,靠岸日本。
出生地对她而言,只是征程中必须经历的跳板。
无数军人、物资从日本穿过对马海峡,前往战火连天的半岛。
踩在登陆舰甲板上,北条绫仿佛见到李倬云正蹦蹦跳跳地跃向深蓝色的海洋,她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这场夺子之战,每分每秒,亲情都在流逝,她要抓住时间的脚踝,赢回失去的一切!
几乎同一刻,李虎巍也汇入滚滚向北的钢铁洪流,与数十万志愿军将士一道,奔向寒冷未知的宿命之地。
猎人与玫瑰的下一场战争,箭在弦上。
…………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即将从缅甸东部山区翠绿色的罂粟田边消失。
繁忙了整个白天的毒农们唱着山歌,踏上归家之途。
所有人都在各自出发的路途中,平塚秀行必须静下心来,好好研究他和美国人之间的秘密协定了,还有那个对日本抱有深深敌意的李弥。
整个计划代号为“白纸”,昂山死后的缅甸确实如同白纸,无数股野心勃勃的势力想要在纸上涂抹属于自己的颜色。
他已经想好了未来缅甸的国旗图样,专属于北条家的云雀当然是首选。
书房门发出极轻的敲响声,门外之人还是那样唯唯喏喏,畏首畏尾。
平塚吩咐他入内,并承诺这次不会再向他掏枪了。
可张祈福仍在瑟瑟发抖,仿佛多看平塚一眼都会令他魂飞魄散。
“你是什么出身?”他替给男孩一杯刚沏好的茶,后者却迟迟不敢去接。
“我……曾经是土司的后代,可现在……”男孩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土里。
平塚很少见地绽现出长者般宽厚的笑来:“真是天赐之人,你血液里应该藏有贵族气度,把头抬起来,直视我!”
然而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即便反复训练,男孩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敢同平塚勉强目光相碰。
十七岁的年轻肉体,勾起了平塚压抑很久的欲望。
但比起欢愉,树立一个缅甸人的新偶像则更加迫切。
“你会成为缅甸的新王”,平塚替其披上镶金边绣云雀的绸衣,“忘记可悲的中國名字罢,从今天开始,就叫回缅甸名——‘关约’。”
“那……我能做些什么?”这个叫“关约”的男孩胆子变大了些。
“记住,你是掸族首领的后代,将以掸邦为核心,建立强大的新缅甸。你的成就,将在昂山之上!”平塚携手将他领出屋外,新落成的广场四角篝火熊熊,已聚有私兵千余名,几乎新一色的美式装备,云雀旗帜在黄昏热风中翻飞。
现在开始,他要在“关约”这张白纸上作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