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双刀赴会
递上名贴,接受全方位搜身之后,“穆公子”主仆俩出现在公馆门前。
在客厅迎候的是金如意,小丫头笑意盈盈施了个万福,禀告说老爷腿脚不便,请两位贵客稍候。
名帖上写得明白,穆老爷是天津“正兴德”的老板,曾与宁老爷谋过一面,此次路经上海,命家中公子前来拜访。
金如意很晓得待客之礼,笑着说全记下了,即刻去禀报宁老爷。
在外国购置房产,逃亡之际还金屋藏娇,老漢奸过得倒是舒坦。
李虎巍按捺住恨意,坐在丝绒垫的沙发上,掌中把玩手杖。
这支手杖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是中空的,恰好能够藏进那支“地狱之针”。只待漢奸现身,就要图穷匕现,手起刀落。
过不多时,宁俊臣终于现身在楼梯口,李虎巍与他目光相撞。
老漢奸的眼睛看起来毫无生气,与丁三爷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真不知上帝造物时是否开了小差,将原本没有一丝关联的两个人弄成了父子。
满头华发的宁俊臣看起来体力不济,手按扶梯,步履蹒跚。
他身后站着两个身背海军型三十五年式步枪的陆战队士兵,他们的制服与陆军略显不同,胸前的子弹背囊数目要超过陆军步兵。
“噢,真是抱歉,近来重庆方面敌特活动频繁,皇军为维护老朽安危,不得不出此下策呀。”说罢,他回头对日本兵交待,让他们暂时回避。
孰知,两个日本兵纹丝不动,显然并不服从宁俊臣的指挥。
“唉,皇军有他们的打算,咱们自顾自喝茶吧。”宁俊臣在两人对面端坐,身后的日本兵警惕十足。
“令尊与我曾在京津商会有过一面之交,他的‘正兴德’生意可还兴隆?”
于帅低头盘算行动方案,一时竟未听清对坐之人的问话。
“穆公子?”宁俊臣话中起疑。
“实在抱歉,我家公子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李虎巍瞧出不妙,立即见缝插针打圆场。
“春夏之交,换季之时,公子还是要小心身子骨呀。”宁俊臣抬起茶碗,仰面饮下一口。
面对难逢的机会,李虎巍朝于帅使了个眼色,后者果断一点头。
李虎巍掌中手杖当即断成两截,一道银光直取两名陆战队员。于帅一脚蹬翻茶几,张开铁钳般的手掐向宁俊臣咽喉。
从出刀到毙命,前后不过一秒来钟,两个日本兵手捂喉头,鲜血不断从指间涌出,双双倒在沙发背后。
就在这时,李虎巍听到了一声脆响,居然是南部十四式手枪的击发。
于帅手掌虎口已经搭在宁俊臣脖子上了,可他的身躯却停了下来,嘴中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腹部中弹,鲜血染红了长衫下摆。
宁俊臣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手枪,枪口已经移向李虎巍。
他张手挥刃,一刀击飞了那支手枪。宁俊臣身子一缩,老乌龟似的就地翻滚,躲进楼梯间。
标准的战术规避动作,他是谁?至少不可能会是年逾古稀的宁俊臣。
成群的日本兵从门口处涌进公馆,噼噼啪啪轮番放枪。
他一把拉过中弹流血的于帅,倚靠沙发作为掩体,又拾起日军尸体上的步枪还击。
被击落在地的南部手枪不知何时落在了于帅手里,他反手一枪,楼梯上骨碌碌滚下一个中弹日军,看样子像是蹲在屋顶的狙击手。
“炸死他们!快!”成群的日本兵挤在公馆大门前狂呼兽嚎。
射击暂时停了下来,日本兵们纷纷掏出手榴弹。李虎巍听懂了他们的号令,趁此当口抬枪连射,当即击毙五人。
“果然是井上君,擅长汲取他人之长的井上啊。二阶堂庆悟的乔装术,矢田光一的速射之击竟然尽数被你学去。”躲在楼梯间的家伙不再伪装老年人,露出中年人的真声。
瘫倒在地的于帅终于开口骂出利索话来:“平塚秀行!老子日你先人!”
“什么?平塚……”李虎巍像是被瞬间电流过身,四肢几乎僵硬。
他早该料到,论乔装打扮,平塚也是此道高手。
“这个畜牲!肯定是他,切老子手指头的时候,就是这副鬼嗓子!”于帅虽是仰面躺倒,眼中怒火直射屋顶。
“耳朵很好使啊,于公子。在芒市作客一年,你已官至上尉,可喜可贺。”平塚干笑着嘲讽道。
于帅朝着楼梯间阴影里射完整个弹匣,气愤地将空枪一扔,继续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来得正好,顺道和老漢奸一块儿灭了!”
平塚秀行并不打算和于帅斗气,却笑呵呵朝李虎巍问候:“井上君,还得好好感谢你呢,没有阁下相助,我岂能顺利盗得荻野的配方?哈哈。”
什么!那一日在荻野的地下基地,意外杀出来的人影竟是平塚?这个老特务现在究竟为谁效命?再想到美国专家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李虎巍背上一阵阵冒出冷汗。
平塚秀行的幽幽鬼面,与冯绍唐的迟暮之面,渐渐重合成一张诡异莫测的脸。
伴随着平塚的声声叫嚣,更多的陆战队员前仆后继冲进公馆,不间断的弹雨压得他俩无法抬头。
这是一处精心设计,处处透着死亡气息的陷阱。虽没有致命火焰,却比荻野十方的地下基地更加可怖。
“小病猫,小鬼子在胡言乱语扰咱们军心,你不用管我,先杀出去再说。”于帅单手支地还要撑起却力有不支,身子底下已全被鲜血染湿。
“放啥子屁哟,老子能让你个假洋鬼子再当俘虏?”李虎巍不由分说,要将他背起突围,却被一手甩开。
“你个不开窍的棒槌,背着老子就是一起玩完!”
“靠,你要是死了,家里的将军爹该咋办?你老娘咋活?”
“呸!你小子还有个娃呢,现在娘进了监狱,你个当爹的要是死在这儿,进了阴曹地府都抬不起头来!”于帅认起了死理,他扯掉了一片衣料当绷带胡乱包扎,哪里止得住泉涌似的失血。
楼梯背后又传来平塚的冷言嘲笑:“别争了,是好兄弟就携手下地府吧,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有什么不好,呵呵……”
一枚手榴弹越过沙发抛了过来,李虎巍侧身飞踢,将爆炸物踹向平塚,巨响之后,楼梯间不再有人说话了。
“重机枪,把重机枪推过来!”日本兵们气急败坏,咋咋呼呼,重机枪支架和地面摩擦的吱吱声直钻入耳窝。
日军海军陆战队使用的是仿英国刘易斯机枪的“留式机关枪”,使用77毫米口径子弹,原本装配在军舰上兼作高射和平射之用,鬼子居然拿它进行室内枪战,真是闻所未闻。
但李虎巍很清楚,不管是啥机枪,子弹足以把沙发和背后的他们射得千疮百孔。
“装填完毕!”
“射击!”
日本兵喊了两嗓之后,却意外传来盒子炮的清脆响声,机枪没有击发,正副射手倒在机枪座上没了声息。
守在门口的日军注意力全在室内,却被一支从外部杀来的盒子炮打得措手不及。
枪手训练有素,连发很有准头,日军陆战队员七倒八歪横在公馆门前。
“你们两个,还不快走?”
突如其来的救兵声音如天使一般,马兰丫头左右手各提一支盒子炮,脚下尽是鬼子尸体和子弹壳,她长发披散,像一头发威的母狮。
李虎巍无暇言谢,赶紧将重伤的于帅背起。
别看于帅身材匀称,不过60多公斤的体重,背在身上却着实不轻松,还得应付随时袭来的冷枪。
楼梯间方向,手榴弹爆炸余烟未散,不知平塚那厮是死是活。枪声稍歇,楼上传来女人嘤嘤的哭声,估计金如意那丫头吓得不轻。
既然平塚秀行伪装成宁俊臣的样子,那么真正的宁俊臣又在哪里?
他面朝幽暗的楼梯间,想告诉马兰,有个阴险的鬼子军官藏在里面,却被她扯住胳膊:“走吧虎哥哥,鬼子的援兵随时会到。”
因为失血过多,于帅已无法像先前那样喘气说话,眼皮上下打架,呼吸变得如山一般沉重。
才从公馆杀出,他们立即体会到捅破马蜂窝的后果。
一路之上,日军、伪军、伪警们苍蝇似的成群结队,围追堵截。
马兰几乎打光了子弹,凭借对上海地形的熟悉,她带着两人勉强钻入一片破败的棚户区暂安性命。
这里是临时的地下党活动汇合点,设施简陋,平时只有一人留守,优点是足够隐蔽。
“马兰同志,这是……”
“国军的弟兄,刚刚和鬼子漢奸交过火,快,给他包扎!”马兰顾不得多做解释,赶忙安排对于帅紧急救护。
和鬼子如此拼命,受了这样重的伤,必然不会是向敌人通风报信的奸细,马兰为先前怀疑于帅而暗自内疚。
留守的地下党员取出医用纱布,李虎巍急不可耐夺了过去,解开被血染成深黑色的布条,激烈的枪战和突围奔逃,伤口被撕裂得触目惊心。
“我们这块儿缺乏药品,伤成这样万万拖不得,必须送正规医院。”留守的地下党员说道。
“这不可能,上海的大医院全被日伪控制,那些私人诊所也被严密监控住了。”马兰当即否定了这个提议。
李虎巍前思后想,望着奄奄一息的兄弟,吞吞吐吐说道:“有……有一个地方……兴许能够救他……”
“哪里?都这种时候了,别卖关子!”马兰看起来比他更加迫切。
“吉斯菲尔路,120号。”尽管觉得很没把握,可他还是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