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来自亚洲的电报
1942年6月10日,苏联,列宁格勒前线。
列宁格勒方面军第42军团下属第6近卫民兵师的前敌指挥部,设在普尔科沃高地附近的一所拖拉机工厂内,半年之前开始的攻防战早已演变为令人更为绝望的围困战。厂房里堆满了枪械弹药,一时撤不下去的伤员也临时安置在这里,病床边还烘烤着供全师官兵食用的粗黑面包,酒精和小麦粉混合的味道令人们胃部不适。
即将进入盛夏,失去“严寒”这个天然盟友,苏军士兵的心反而变得更加冰冷。
堑壕战让人回忆起了一战,但现在的堑壕比当年更危险,所有人都将头部压低,尽可能做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驼鸟,冒失露头者会随时将生命化为敌方狙击手的战果。
德军的防线退到了一公里开外,大规模的步兵集团攻击已经停止,每天的固定节目是炮击与狙击手的零星射击。
当扎哈洛夫少将叼着雪茄步入指挥所时,师部参谋友善的提醒他熄灭烟头,然后摘掉将军帽,卸掉军衔及一切可能证明身份的标识。
少将是那种政工出身的干部,大部分资历来自战前的大肃反,说实话,他更适合当一名宪兵司令或是契卡的地区领导人。但红军指挥员数量的急剧减少,迫使他不得不临危受命去指挥这个同敌人咬得最紧的前沿步兵师。
“保持革命的乐观,同志们”,他指着对面的德军防线充满了自信,“在这场老鼠战争中,我们是猫,他们才是过街老鼠!”
副师长是一位经历过内战的老兵,他礼貌的提醒新师长,在过去两周里,对面的狙击手已经让这个师损失了八位优秀的军官。
少将停下思考了一小会儿,掐灭了还在燃烧的烟头,将大沿军帽换成了普通的ssh40型钢盔,但他拒绝卸下少将领章,并以检阅军队的姿态视察了前沿阵地。
中午11时10分,一发792毫米毛瑟步枪弹如受上帝之手操控般命中了扎哈罗夫少将的钢盔左沿,径直贯穿入太阳穴。少将是个硬骨头,那颗子弹没有穿透颅骨,坚硬的骨头让子弹变了型。
苏军阵地上立即喧嚣起来,各类轻重火力向德军阵地猛烈回击。少将僵硬的尸体被拖入隐蔽所,医护兵第一时间宣布他死亡。
当天下午,对面防线的德军再次发动了久违的集团冲锋,师属炮兵营的150毫米加农炮进行了充分的火力准备,步兵分成三个波次,在各式轻重火力掩护下发起突袭。失去师长的苏军第6近卫民兵师官兵没一个怂货,他们战至最后20余人,一名连长成了战地最高指挥官,让德军对普尔科沃高地的攻势无功而返。
列宁格勒的夏季并不温暖,在一片失败颓丧的湿冷空气里,阿尔伯特·弗林上尉抱着他那杆经过私人改制的毛瑟kar98k狙击步枪,蹲在战壕的一角打盹。
“弗林!”传令兵匆忙穿过运送伤员的担架队伍,老远就扯开嗓子喊他,“马上跟我到师部去一趟吧,师长命令你去见他。”
他整了整脏黑的国防军制服,麻木的站起身。弗林除去那张标准的西方英俊面孔,还拥有东方人的细腻皮肤,这让他在战前成为慕尼黑多家照相馆的平面男模。
“让我猜猜,弗林,师长要给你颁发勋章了。”身旁的战友一侧耳廓被机枪削掉了大半,裹着厚纱布咧嘴祝贺他。
“击杀一名敌军师长,天呐,就算是军长亲自来颁发勋章也不一定呢。”
“也许是调离到其他部队的命令呢,圣彼得堡已经不是元首的第一目标了。”一名军衔较高的老兵随口一句,立即招来其他士兵的白眼。
弗林勒紧了枪带,望了望仍是烽烟遍地堆满尸骸的普尔科沃高地,淡淡道:“伙计们,眼下勋章是最没用的东西。”
当他踏进忙碌的师指挥部,发现除了愁眉不展的师长,并没有其他高级军官在意他。
“有你的电报,弗林上尉,我有预感,电报内容不是什么好事”,师长情绪同样不佳,一头金发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这是一封私人电报,拍自日本战时大本营,通过德国外交部转至列宁格勒前线。
“祸不单行,一定是坏消息,是吗少尉?”师长觉察到了弗林眉头紧锁,那表情比今天下午进攻失败更加难看。
弗林将电报叠好塞进上衣袋,低声道:“将军,我想现在该是我辞去军职说声暂别的时候了。”
师长没有过多的惊讶,他打开抽屉,默默取出一枚藏在信封中的铁十字勋章,亲手别在了弗林胸口:“作为德日双重国籍公民,我知道两国政府之间对你的军籍归属是有协议的。但请看看我们满目疮痍的阵地吧,这里更需要你。”
弗林郑重的举了一个纳粹军礼:“将军,亚洲战场上,我一位最亲密的战友殉职了,为兄弟复仇是我们东方人的义务。”
师长没有见过太多东方面孔,至少眼前这张脸基本已经欧化了。他听说过,阿尔伯特·弗林的祖上是日本移民,经过几代基因混血,高鼻梁,深眼窝已经取代了蒙古人种特有的平脸小眼。
“不会太久的,将军,等我击杀仇人之后就会立即返回您的部队,想必那时您早已拿下这座城市。”
当天夜里,“六翼伯爵”阿尔伯特·弗林和他那杆让苏军吃尽苦头的狙击步枪离开了列宁格勒前线。弗林由北向南穿越了无数条战线,在黑海的某处港口,u型潜艇将他送往距离亚洲战场最近的通路。
“弗林放弃了德国军人的荣誉去了东方战场?”曾经的战友们在震惊的消息前面面相觑。
“也许走了对他是件好事……”那名老兵煞有其事的分析道,“他毕竟是犹太社区走出来的,一旦战局不顺,在部队里会更加难以立足……”
老兵的话让大家一时陷于沉默,战友的离开带来了强烈的孤独感,而远处难以攻克的普尔科沃高地也变得更加冷峻可怖。
塞瓦斯托波尔军港前停着一艘u型潜艇,水兵们正将晒在艇首炮管上的衣服收起,人人脸上都透着乐观,就像战争明天就会结束那样。
“阿尔伯特弗林上尉?”艇长嘴里叼着烟卷,正在裤兜里掏打火机。
弗林摸出了自己的打火机替他点燃。
“离开前线那天,他们升了我的军衔。不过,我猜这少校军衔在印度不管用。”
“不,那是缅甸。”艇长纠正了他的地理错误。
“谁在乎呢?都一个样子。”弗林朝他笑笑,然后一头钻入潜艇舱盖。
苏联红海军的黑海舰队基本全军覆没,德国海军已找不到对手。u型潜艇基本是在水面航行,直到黑海的另一端。
“弗林少校,希望你下次返回东线的时候,还是由我来接您。”虽然沉默寡言,但艇长仍然认为弗林是不那么讨厌的旅伴。
“我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东线已经没有战事了。”弗林换上了便装,将狙击步枪用灰布袋包得严严实实的,挥手朝艇员们告别。他知道自己即将第一次踏上亚洲的土地,等候在岸边的间谍会护送他进入伊朗高原。
巴列维王朝统治下的伊朗王国,是轴心国的同情者和潜在盟友。体系化的谍报网将弗林快捷安全的送往印度及更加遥远的南亚。但当他抵达缅甸仰光港时,南亚的雨季已经来临,前方战场浸在无法通行的雨幕洪水之中。
区区一个南部勇的死,当然不足以让弗林离开苏德前线。他再度摊开那张电报纸条,反复阅读那行期待已久的字:“她出现了,重要时刻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