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辞职失败的第二十三天
楚家发迹于前朝，比起齐家赵家这样数代人积累起来的泼天富贵不同，楚家根基薄弱，能够一跃成为世家，纯粹是靠着一位从学于雪霁学宫的先祖凭借自身能力慢慢得到皇帝倚重，而后才慢慢发展起来。
作为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雪霁学宫的传闻屡见不鲜，却很少有朝臣直接标榜自己就是雪霁学宫弟子，原因便在于即使是选择退出学宫，那些出入朝堂的弟子依旧感激学宫恩情，愿意遵守学宫准则。唯独楚家先祖反其道而行之，以学宫弟子之名为自己增加名气，吸引了当朝皇帝的注意，才得到了一跃进入朝堂的机会，之后更是青云直上，慢慢发展成为现如今的楚家。
当年雪霁学宫的规矩本就有种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的意味，将人赶出了学宫，却又指望他们能够继续遵守学宫的要求，本就是想当然。
沈云生无端想到，或许当初定下这条规矩的创始者，内心也存在着几分纠结。自古以来便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若是满身本领无处施展，何尝不是对所学之物的浪费，因此才有了这样毫无约束力的规矩。
只是他或许也没想到，这样的规矩居然延续了上百年，才被楚家人打破。
沈云生明白楚家先祖所为，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顶多会被人说是离经叛道。当年的雪霁学宫未曾阻挠，很有可能等于是默许，他作为半个局外人，更没有什么立场加以指摘——他不喜欢楚家，纯粹是个人观感，也未曾和其他人说起过。
宴席当日，大小世家纷纷携家中优秀晚辈一同出席。一切正如韩九江所料，赵家表现最为积极，齐家一反常态不似往常那般爱冒尖出风头，楚家则更为含蓄，至于韩家……韩家是唯一一个带着许多女眷一同出席的世家。
韩九江都有些意外，倒也并非此次宴会不欢迎世家女眷前来，相反在沈云生的提醒下，他意识到宫廷内务也确实需要人打理，世家女入宫做女官的事情自前朝的前朝就已成约定俗成，只是此次宴席早早便已经定下，若是临时再与世家通知让他们将家中女眷也一同带上……就实在有些不正经，指不定就让人想歪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虽然没提，韩家却依旧这样做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韩家和他心有灵犀，要为皇帝陛下排忧解困，而是——
“小女韩思雅见过陛下。”
“小女韩思乐见过陛下！”
二人打着胆子过来打招呼，来人自报家门，沈云生一听便知道这两位衣着鲜丽的少女是韩家的两位嫡系小姐。两位姑娘都生的一幅好模样，一个端庄大方，一个娇憨可爱，但不得不说，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二人胆子都不小。
虽说宴席开场的严肃场合已经过去，但就算是那些满腔抱负图谋的世家青年都不见得敢找机会与“落单”的皇帝陛下主动攀谈，虽说要是恰好和皇帝的眼缘指不定就直接飞黄腾达，但万一恰好触了霉头，可就得不偿失了。
韩思雅与韩思乐却是不同，上来便开门见山地表达了对皇帝陛下的钦慕之情：“在家时，父亲常常提起陛下英明神武气质非凡，直到今日方才有幸得见圣颜，实在是我等之幸！”
沈云生在一旁看着，他今日出场已经引起了足够的关注，实在不想继续将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于是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除非韩九江主动提起，全然把自己当成他背后的木头桩子。
此刻却隐约有了几分担心，前不久韩九江才表示对待韩家的态度上，只要对方不要出什么大错，暂时还没有必要将他们列作第一个针对的对象，因此以安抚为主，让对方的试探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韩九江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才是他真正担心之处，不然以对方的性格也不至于拉着自己早早离席。
可谁曾想到，宴会开场没多久，韩家便直接让嫡亲的小姐过来拦住了二人——虽说韩国公府这一支是当年从别人家过继过来的孩子继承下来的，本质上与韩九江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头上都带着同一个“韩”字，难不成韩家急功近利到如此程度，连世俗礼法都全然不顾？
韩九江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装病骗人的愧疚，反倒是为对方的担忧神色而感到心满意足——他心里有我。
但对着韩家姐妹，却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有什么事？”
韩家姐妹：……
她们大冬天早起打扮，放着好好的皮毛绒絮的厚重长袄不穿在这儿受冻，就只得到了这么个回复？
韩思乐年龄稍小，不比她姐姐有良好的面部管理能力，本就已经冻得有些发白的小脸此刻更是笑意微僵，事情的发展和她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席上几位世家夫人此刻都在远远的看笑话——当然不是看陛下的笑话，这她们哪敢，要看的自然是韩家的笑话。陛下特地设宴，邀请的都是世家家主、夫人，让各自带来的也都是家中的优秀晚辈，也就他韩家特殊，一门心思的走歪路子。这韩思雅与韩思乐好歹也是世家贵女，哪怕对方是真龙天子，也不该这么眼巴巴的凑上去，真不嫌害臊。
韩思雅依旧保持着仪态端庄，丝毫不惧韩九江的冷淡神色，转而说道：“陛下，其实今日我姐妹二人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眼见韩九江已经逐渐不耐烦，看戏看得正欢的沈云生碰了碰他的手，意在提醒，说好的暂时安抚韩家，日后再做打算。
韩九江倒也真就没再发作，冲二人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说下去。
“宫廷内务向来有招收女官的习惯，我姐妹二人虽算不得什么才女，却也有一技傍身，若是能够为陛下效力，方才不算荒废了一身本领，”韩思雅缓缓说道，“只是不知……何时能够有考核的机会，若是能得陛下首肯，世家之中想要报效国家的，定然不仅仅是那些男子，如我姐妹这般的女子也一样希望能够出一份力。”
韩思乐则是在姐姐的带动下，又鼓起了勇气，大着胆子说道：“是啊是啊，今日陛下是来选官的，哥哥弟弟们有机会，我们女子怎么就不行？”
同样的话，换做不同的人来说，当真是有不同的效果，韩思雅语气轻柔透着真诚，毛遂自荐的事依旧显得十分谦和不见世家倨傲之气，至于另一位则是古灵精怪的性格，二人相互配合起来，连沈云生都要对韩国公府刮目相看，养儿子的水平不见得多好，小姐们倒是生得落落大方，说话言辞张弛有度，最起码不至于惹人生厌。
提起此事，韩九江面色稍稍和缓，甚至勾起了一丝笑意：“不得不说，你二人的勇气与抱负实在令朕也有几分惊讶，既然如此，这件事便交由你二人负责如何？”
这话一出，就算是冷静自持的韩思雅都有些喜形于色，连忙拉着妹妹行礼谢恩：“多谢陛下厚爱，我姐妹二人定然不负所托！”
沈云生神色意外，他并不知道浮云宫中之事，但也粗略听闻过后宫之中有世家安插探子，若是在将选拔女官的事情交给韩家姐妹，韩九江就不担心？
他在心中暗自思索，韩九江应当不像是这么没有理智的人，从刚才所见，也不像是对着韩家两位小姐一见钟情，所以……难不成他在憋着什么坏？
果不其然，韩九江挑了挑眉：“朕还没说要你们去做什么，这么草率就答应下来了，就不担心朕刻意刁难？”
韩思雅嘴角一僵，心急应下确实是她的疏忽，但这话让她该怎么回答，只能尬笑道：“陛下所付之托，纵使刀山火海也定当在所不辞。”
韩九江慢慢沾染了沈云生坑人的习惯，他笑着对韩家姐妹说道：“朕刚才不过玩笑话，你们别放在心上。”
“我要你们做的事情，其实十分简单……”
听完韩九江的要求，沈云生险些没能忍住笑意。
但韩家姐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到底有什么问题，高高兴兴地领命转身回去了自己的坐席，周围众人十分难以置信，甚至生出几分懊悔，自家怎么就没抓住机会，自家姑娘可比韩家这两个好看多了！
韩思雅与韩思乐姐妹乐乐呵呵地落座，与父亲母亲简单提起了刚刚会见陛下的事情，言语间都透露着喜气，只是碍于周遭旁人，她们嘴角带笑，却是压低了声音凑在韩国公夫人耳边才开口说道：“若是寻常人家大概也是如此，家中男子不好与别人家的女儿私自见面，便由家中母亲祖母或是姐妹相看。可如今文太后在，陛下依旧将这样重要的差使交在我们二人手中，自然是看在我们韩家与陛下关系亲近的份上，愿意给我们脸面呢。”
韩国公夫人听了心下一松，她原本还担心前些日子家中那些蠢钝货色做出的事情肯定惹恼了陛下，现在看来，陛下还是愿意记得当年的几分恩情的：“陛下选你二人也是应该的，过几日入了宫跟在文太后身边做事，也要时刻记得你们是韩家的女儿，莫要在那些人跟前丢了我们韩家的脸面。”
姐妹俩皆乖巧称是，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喜笑颜看，就是不去问，也能瞧出这家人当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周围人下意识的以为韩家二女得了陛下青眼，指不定过了今天就要进宫作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