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辞职失败的第十天
沈云生心道,那实在有些难办,这……事情就有些大条了,只得硬着头皮问下去:“那这位佳人性情如何?”
韩九江幽幽道:“心思细腻聪明绝伦,温和体贴知书达理。”
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难不成因为出身或者……已有心慕之人?”
韩九江道:“并无,家世清白,未曾有过婚约,不通情爱,心思单纯。”
沈云生心道,确定不是你滤镜太厚?
这前后两句听起来分明有些矛盾,既是聪明绝伦又如何心思单纯?
他放弃了委婉,直接说道:“既然如此,陛下何来烦恼?”
喜欢就追,不行就撤。
——总不能是,这是韩九江初恋?所以才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那姑娘相处吧?
沈云生从未有过如此急切的期盼,希望那个见鬼的系统能够早点回来,虽说它每每只会给自己添堵,但有关韩九江的事情却总是准确无误。
可怜他原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出来散散心,结果反而是给自己添堵。
仗着韩九江也看不见他的神色,沈云生的表情中透着几分怨念:你不会是为了探讨这个问题出,才特地只找我一个人出来泡温泉的吧?恋爱的事情不丢人,找个有经验的来更合适,或者群策群力,总比他一个人在这儿强。
韩九江却又停在了原地:“或许是自寻烦恼,不过你还是别问了。”
沈云生听他这话,本是松了口气,却又察觉到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探向韩九江的脉搏。
还未来得及看出什么问题,却先摸到了韩九江手腕上留有细小的伤口。
凭手下触感来看不像是兵器所伤,可若是其它什么东西,一时间又无法分辨究竟是何物所致。沈云生有些不太放心,当即将韩九江的手拉到面前查看,这才发现他从手腕到小臂上的穴位上都留有用药针灸过的痕迹。
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症,才会需要几乎试错一样扎遍全部穴道?沈云生心下大骇。
更何况按理来讲,针灸哪怕配上药物,也不该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若非经年累月长期进行,怎么可能留下这样明显的印记?
可他上次看时,分明还一切正常。
这才过去了多久?!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情急之下,沈云生连君主尊卑都忘得一干二净,
韩九江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住了沈云生的手腕。沈云生感觉到他的力度大得令人有些不舒服,但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让沈云生真正感到难以置信的是,韩九江这段时间表现得一切正常,可为何身体状况却与登基那日如此相似?
刘太医也曾为韩九江诊治过,以他的医术,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出来。
韩九江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发作,他原以为……只要见到了沈云生就都会没事的。
重生给他带来的,并不只是多出的记忆、成熟的思维以及更多的经验那么简单,他自己的身体仿佛无法忍受这样沧桑的灵魂,时常便会发作起来。
但这样的古怪反应,即使是刘太医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反倒是心慌意乱的文太后无意间指出了明路。
“前段时间在浮云宫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就发病了。”
在意识到只有在沈云生身边,他才不会失控后,韩九江想要让沈云生了解到自己心意的念头反倒被压抑在了心里。
——若是因为自身的问题迫不得已留在他身边,并以这样听上去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求对方留在自己身边,实在是……太软弱了。
韩九江会肆无忌惮地装柔弱骗得沈云生的心软,却不想对方就此成为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软肋。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用来描述陷入情爱时的疯魔也就罢了,对于一个掌权者来说,这样的“病症”是致命的存在。
所以他才在沈云生毫不察觉的情况下,让二人的相处慢慢退回了正常状态。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沈云生似乎也更习惯于如此,二人之间的隔阂慢慢消退,一切反而向着他所期许的方向走去。
即使他在暗地中,命人将柳维钧查了个底朝天,甚至令暗探悄然跟踪二人出行……
他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和任何人说起过,哪怕是文太后与刘太医知晓他“发病”的事情,却也只知道难以医治,并不知晓沈云生对他带来的影响。
刘太医倒是出于医者仁心和对前途的惶恐,曾给韩九江试过几次针,最终找到了一套勉强可以压制一二的法子,只是用的次数多了,留下了些许痕迹。
或许是今天氛围如此,让他失了分寸,又或是他心中也早就有过这样幽暗的想法——如果让沈云生知道了,他会为此而留在自己身边吗?
自己在心中分明有很多比之阴暗百倍的想法不是吗,午夜梦回,那些压抑不住的、夺走他身边的一切囚禁在宫中,只能让自己一人看见的念头,难道还少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等到醒来时,韩九江又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只是在担忧,担忧若是自己真的那样做了,反倒会逐渐失控一步步沉沦,最终……甚至比之前世都还要不如。
而面前之人,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仍旧以“兄弟”“君臣”的情谊关怀着自己。
若他不是韩九江,不是如此贪心之人,或许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心心念念都寄托在一人身上,承载着两世的不甘,如果能够轻易割舍,他今日也不会心怀鬼胎的将人邀约过来。
既然无法根治,就算是上瘾沉沦又如何,要论心忧天下,他所喜欢的人怕是更甚于他。高风亮节不求回报地跟随他多年,就算是知晓了他的病症,怕是只会配合照顾。
此刻的宫中,文太后又急又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沈家孩子也带了过去……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日后去了地下,该如何和沈先生交代。”
沈父当初救了她的命,也给处境艰难的她与韩九江出谋划策,可谓当之无愧是二人的恩人。
文太后并非韩九江的亲生母亲,而是在王妃进府前就跟了燕王的老人,按说正室都还没进门就先有了侍妾实在有失体统,怎奈燕王就是这样混不吝的人,若非王妃心善,她或许早就死在了王府之中。
之后王妃诞下韩九江后没过几年就早早的去了,燕王扭头另娶他人,靠得文太后卖乖讨巧才将韩九江要来自己身边抚养。可纵是如此,一个小小的侍妾如何能与有母家撑腰的新王妃,那么多年来,只得打碎牙往肚里吞,只求自己不付王妃那么多年的照顾,如何也不能让韩九江受了委屈。
等到岁数见长,韩九江作为嫡长子,燕王却总是不管不顾,甚至连识字念书的事情都未曾上心。
沈先生的出现可谓是二人的救星,能文能武精通医术,教书育人春风化雨,甚至还帮助韩九江确定了世子之位……
文太后同样记得沈云生从小的机灵和这一路以来对韩九江的扶持。
若是韩九江喜欢任何一人,不分男女,文太后都没什么意见,这孩子生来就主意大,不然也走不到这一天,可偏偏那人是沈云生,这该如何是好。
她原以为或许韩九江只是因为羁旅多年不通情爱才会如此,便给他安排了不少相亲,韩九江倒也孝顺,纵使心中不愿,却也没驳了自己的面子。
——但谁能料到,韩九江居然会明目张胆地趁机直接躲去了沈云生住的浮云宫里,丝毫没有在她面前掩饰的打算。
可这份气恼没能持续多久,便知道了韩九江生病的事情。最开始她还以为是苦肉计哄骗她这么个老人家,结果当真看到韩九江发作,她再不敢说什么,甚至宁愿他是来哄骗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生病的事情。
只可惜没有这样的“宁愿”,文太后不明白上天为何要如此作弄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哪怕大夫说若是静心宁神小心调理就不会影响健康,可韩九江作为新君如何能够做到。
至于旁的事,文太后也不愿再去逼他,只求韩九江能安康如意。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才刚刚休沐,韩九江竟直接把人拐去了温清宫里头。
只邀一人,温清宫。
只凭后者,便也能察觉出几分不对,可偏生沈云生怎么就这么受邀去了。
文太后满心祈祷,若是韩九江并无此意就好,若是二人情投意合也好,只要不是最差的情况发生,她都认了,以后绝不插手。
只是……文太后不愿插手,但有的是人想要插手一下皇帝陛下的婚事——
温清宫中沈云生还在震惊于韩九江身上针灸的痕迹,殿内却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刺客?韩九江此刻状态不佳,沈云生下意识地护在了他的面前,这是多年陪伴养成的习惯,哪怕他执意想要远离京都纷扰,却也无法改变快过思考的第一反应。
身后的人是自己选中立誓追随的君主,纵使自己身死此地也不可让他出现什么闪失。
甚至不是为了多年情谊,也不是可笑的愚忠,只是他若是死了,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将会再次变作一盘散沙。
韩九江毕竟习武多年,耳目要比沈云生灵敏一些,他按住沈云生的肩膀:“应当不是刺客。”
他似乎又彻底恢复了正常,连搭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也平稳了许多,沈云生听见身后之人颇有些玩味地笑道:“不过……也可以是。”
沈云生不明所以,专注精神警惕着周围环境,直到他听见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沈云生:“……”
韩九江出了水,按住了想要一起过来的沈云生:“你先在这儿等会儿,这儿的温度虽然也不算低,但若是着了凉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沈云生稍加犹豫还是听了他的话,受凉倒是其次。就好像下意识维护韩九江是一回事,对上刺客单打独斗起来,韩九江习武多年,自己凑上去反倒是拖累。
湿透的浴袍还带着水,但他就这么走出了浴池,精干的身躯在沈云生面前显现,令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过去,又觉得奇怪,再转了回来——看来今天不仅仅是韩九江有些奇奇怪怪的,连他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韩九江甚至没有擦干身上的水,直接循着声音方向走了过去。
伴随着娇媚的声音渐渐靠近,沈云生早已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胡乱猜测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难道该说——不愧是温清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