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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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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后花园的门大喇喇敞开,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涌了进来,一阵阵冷气毫不怜惜地冲刷默立的两人,陶晗想真冷啊,温行雨一动不动,是被这寒意冻住吗?

    雪风独自奏鸣了一分钟,陶晗怎么也猜不出这几十秒内,仿若冻僵的温行雨心中在想些什么,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的告白滑入无底深渊,没有一丝一毫挽救的机会。

    温行雨的声音像结了霜,双手扣住身前陶晗的手腕,蓄势待发,“放手。”手指用劲,要硬生生把陶晗从身上扒拉开。

    但今天的陶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有劲,她双手死死交握住,任凭手腕被掐得生疼也不松手。

    温行雨的声音越来越粗重,夹杂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怒意,身体随着用劲而扭动,但她越是想要挣脱,陶晗就抱得越紧。

    “不,不……”在温行雨说出第一声拒绝时,陶晗就因绝望而丧失思考的能力,嘴唇自己动了起来,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温行雨的耐心到了极限,先是骤然的安静,然后上身开始用劲,肩膀和手肘狠狠朝后顶出去,陶晗胸口被手肘痛击,吃痛弯腰的同时鼻梁重重撞在相向而来的肩膀上,眼前一黑,双手脱力,温行雨像鱼一样挣出她的怀抱,而陶晗因为惯性往后跌倒,摔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茫然地扬起头颅,天花板的吊灯令她晕眩,温行雨的面孔模糊一片,只有个黑色的影子。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傻子识别不了必败的赌局,把唯一的希望轻率地压在上面。可接着一直压抑着的愤怒与困惑喷涌而来,现在窗户纸已经揭开干净,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她此刻只愿悲愤地质问:

    “为什么?我是哪里做得不对?你总是这样对我?”是控诉此刻的遭遇,更是对往日经历的爆发。

    “陶晗,太难看了,你现在就像个泼妇。”温行雨整理着自己被揉乱的衣衫。

    “到底为什么?”

    “我讨厌你,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吗?不想看到你的脸,不想听见你的声音,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就会窒息,每一次假装和你亲近都让我感到恶心。是我平时表现得不够明显吗?让你产生可笑的误解,萌生这样莽撞的勇气,陶晗,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绝顶的选择,你应该一辈子都不说出口。你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更让我厌烦,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转身就要回房,但陶晗忽然笑出声,突兀得就像雪夜盛开的桃花。温行雨古怪地回头。

    “笑什么?”

    “行雨,如果你的演技万无一失,那我或许会信你这番话,可是你为什么要露出破绽呢?录节目那天晚上,你不是很担心我吗?你偶尔没精神,不是下意识想和我亲近些吗?我不信真的讨厌一个人,能和她在镜头前天衣无缝地表演亲昵,对,你是在表演,只是不在镜头前,而是在镜头外,内容是装作讨厌我——

    “简直是异想天开!”温行雨脸色蓦地阴沉,她嘴唇颤抖,却无话可说。

    “——我不觉得我有哪点地方让你觉得讨厌,相处快两年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只是对钟弦愧疚,刻意把我推开的吗?你骗不了我这个当事人!我想明白了,你从来不讨厌我,只是一直压抑自己。

    我知道你道德洁癖,自我惩戒,不想视若无睹地让钟弦被我替代,不管是工作里还是你的生活里,我知道你内心痛苦,不管你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我都当是你身不由己,我都可以忍,等你放下心结,只需一句道歉——”

    “道歉?陶晗,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温行雨咬牙切齿低吼打断,她不容拒绝地把陶晗从地上拉起来,推她到墙边,强迫她坐在坚硬冰凉的小椅子上,按住她的双肩,脸靠近了,好像让她把每个字都刻进脑海。

    “你这种傲慢自大、不知羞耻的态度实在太可笑!”陶晗没想到她这么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哑然无声。

    “是,我对你这个人本身,没那么大恶感,也或许,有那么点喜欢,——一条用尽一切讨好你、被踢了一脚也眼巴巴冲你摇尾巴的狗,你很难不怜爱她,可那又怎样?‘喜欢’这种感情,算得了什么?”

    陶晗大脑一片空白,明明听见她承认喜欢,可又不是那么回事。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吗?好,今天我就给你指点迷津!”她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捏住双肩的手逐渐用劲,“因为我们是共犯啊!陶晗,这么久了,非要我提醒你才能明白吗?”

    “什么……”

    温行雨双眼通红,“我害得钟弦失去一条腿,失去梦想的人生,这是我的罪过,可你呢?你难道没意识到,你正在享用她退出的成果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财富、粉丝、名气、地位,和金灿灿闪耀的未来,原本都是钟弦的!你和我一样卑劣!我杀人越货,然后把赃物送给了你,陶晗,我痛苦万分,你又凭什么心安理得?你没有一点愧疚之情吗!你对自己处境的认知,那么浅薄吗?我凭什么给你道歉?你本来就该接受处罚!”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流畅无阻,可以想见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是怎么反复咀嚼自己的生活,得出这样的结论。

    陶晗像被一箭穿心,心头燃起滚烫的怒意,身上却又忍受着寒风的吹拂,她的身躯一阵又一阵颤栗,她无法相信温行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心就像失去热量的星球,彻底走向死寂,她轻轻笑起来,接着音量升高,最后放声大笑,终究难忍泪水盈眶。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温行雨推开,而温行雨仿佛被她这诡异的笑声摄住,脸色僵硬,后退数步。

    陶晗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讽刺:“你在推卸责任。温行雨,你没有资格判决我,你这么懦弱,我瞧不起你,喜欢你,简直是我人生的败笔!忘记我今天说的话吧!再见!”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但陶晗一刻不曾停留,什么行李都没有收拾,抓起外套和皮包,径直走进漫天大雪之中,夜已深,发动的汽车尾灯就像两团熊熊燃烧的柴火,在昏暗的雪夜里飞驰,留下两道鲜红的轨迹。

    街上没有什么车,地面湿黑,陶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驶,车窗紧闭,陷入独处的宁谧中,泪水止不住地坠落,视野逐渐模糊,陶晗一脚刹车,在路边停下,起初是低声地啜泣,紧接着开始放声大哭,任由泪水打湿安全带,纸巾就在旁边,但现在不需要。

    她还要发泄很久。

    她想过无数种温行雨厌恶她的理由,比如,她不能代替钟弦的位置,不能完美地演唱和舞蹈,她的言行态度让温行雨生厌,看见她温行雨就想无法挽回的过错,营销手段让行雨厌烦,她不是温行雨喜欢的类型,她总是畏缩忍耐不大气,她只是运气好还不自知,不像钟弦跟她一样默契,不能和她回忆往事,行雨和钟弦约定终生因此不能背叛,行雨爱人的方式与众不同……她觉得全天下的理由都想尽了,却万万没想到还有温行雨这样的说法:

    你活该,你也有罪。

    想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凭什么?温行雨自己造成的空缺,所有替补的人都有罪吗?幸运难道是一种罪过吗?

    不,她永远不能认同。

    千种万种的想法在陶晗头脑中碰撞,她得出一个结论:温行雨这样想,是因为她无法独自承受毁掉某人一生的心理负担,所以要找人一起背负,要找个人同她一起痛苦,相互惩罚。

    多么圣洁高尚的一个人啊,因为毁掉了别人,所以也要自我毁灭,可是凭什么把别人拉下水?

    钟弦的人生确实可惜,难道被卷入这场悲剧的她就不无辜?后悔伤害钟弦,却为了这份悔恨伤害另一个人,这就是温行雨的人生态度吗?真是虚伪!真是软弱!

    是她眼瞎看不清,还一厢情愿地处处容忍,等待她回心转意的一天,真是条幼稚的病犬。

    心里痛骂温行雨无数回,几乎要否决掉过去两年的人生,陶晗心里总算舒坦一些,在街边停留得太久了不合适,她擦干眼,重新发动汽车,往多日未归的自己家去。

    就让泪水留在昨天。

    回到家,陶晗奔向浴室洗了个痛快,她在脑中批判不断涌现的记忆,直到每每想起为挽救两人关系而做出的可笑的努力,就心寒耻辱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夜没有睡好,浑浑噩噩挣扎在苦甜不辨的记忆中,反复回忆温行雨的神情、自己的落寞,像个旁观者一样点评这一系列闹剧,一夜过去,她好像抽离出一个崭新的自己,将过去种种不甘、悲哀、难受埋藏在记忆最深处,当成上一世的经历。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处理无法和解的往事,藏起来,不去想,总有一天会淡忘。

    心灵安抚下来了,但身体却崩溃了,她一大早就发了烧,浑身疲倦不堪,她向公司请假,用来恢复身心。

    但她正准备睡回笼觉,却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彻底斩断这段愁思,为此她有个必须做的事。她打给夏茸:

    “告诉我,钟弦姐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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