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2 章 走错路

    当商队捎着腰鼓回敦煌时,已是五月初八，此时隋玉带着商队早已走进天山的崇山峻岭之间。br/>

    “再有两天，我们就原路返回。”宋娴坐在乱石上歇气，这一路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再走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牧民。br/>

    隋玉捧水洗把脸,这个河谷里布满乱石,人行走都艰难，骆驼走得更是艰难，一不小心就磕了蹄子，绊了腿。br/>

    张顺给骆驼擦掉蹄子上的血,过来说：“主子，我们要不在这儿歇半天。”br/>

    隋玉点头，说：“也行,都累了。”br/>

    乱石堆砌,不用再挖坑搭灶,铁锅架在石头上,木柴堆在两石之间，完美的一个灶台。br/>

    柴烟飙起,这片无人之境多了烟火味，隋玉甩甩手上的水往上走。br/>

    小春红看见了，她起身跟上去。br/>

    “主子,你等我一起。”br/>

    隋玉摆手,说：“歇着吧，我上去看看。”br/>

    小春红脚步没停，坚持跟了上去。br/>

    河谷呈上坡的形状，两边是陡峭的山峦，青草和鲜艳的小花朵沿着河谷一路铺上去,像条无边无际的绿色地毯。不过隋玉无暇欣赏美景，她垂着头留意着脚下，踩着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br/>

    说话声远了，这片河谷除了脚步声只余风声。br/>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呖的鸟叫，“咻”的一声，余音绵长。br/>

    隋玉驻足，她遮着额抬头望天，碧色的天空上鸟的踪影极小，她一时分辨不出是不是苍鹰。br/>

    小春红气喘吁吁地靠近，她也抬头望天，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br/>

    “鸟在天上飞，我们在它眼里应该是极小的，它们会不会把我们当做猎物？”隋玉笑着问。br/>

    “额……”小春红思考着，说：“但也没听说鸟捕人的事。”br/>

    “那是因为我们见过的鸟飞得低，它们能看清地面上的情况，这里可能有苍鹰，它们飞得极高。”正说着，又一声清呖的鸟鸣传来。br/>

    隋玉不闲聊了，蓄着劲继续往上走。br/>

    “这里哪来的这么多石头？山倒了不成？”小春红走得脚疼，这一路走来，鞋底都磨烂了三双。br/>

    隋玉一时没答，待迈上一墩膝盖高的石头，她转身往下看，商队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br/>

    “这里以前可能也是个高坡，跟两边的山峦连在一起，后来地动，中间震塌了，山倒了，泥土冲走了，只剩石头落在这里了。”隋玉说。br/>

    说罢，她继续往前走。br/>

    “主子，还走啊？饭煮好了。”br/>

    “再往上走走，我看看尽头是什么。”br/>

    隋玉跟小春红没影了，喊也没人应，宋娴不放心，她张罗着继续赶路，去追那主仆俩。br/>

    骆驼负重走在乱石滩上走得慢，驼队行进速度缓慢，天色半黑时，才迎上半道返回的主仆二人。br/>

    “河谷的尽头应该有座鹰山。”隋玉又疲累又兴奋。br/>

    宋娴也累了，她一br/>

    屁股坐在石头上，问：“然后呢？你还想捉鹰不成？”br/>

    “没那个本事，不过这里既然有鹰山，附近应该有草场。”隋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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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芽儿递来水囊，隋玉接过大喝一口，解了渴她继续说：“鹰就像狼，它们活动的地方肯定是有猎物的，猎物少了，它们会迁窝，所以我断定附近肯定有放牧的牧民。”br/>

    “那明天过去找一找。”宋娴说，“今晚歇歇吧，人要累死了。”br/>

    “行。”隋玉答应得痛快。br/>

    盛夏的天，河谷里却没有暑意，过山风吹过，人睡在石头上还有些冷。宋娴冻醒，她多拿张毛毯盖在隋玉身上，隋玉今天是真的累了，睡得极沉，身上多个东西都没反应。br/>

    倒在石头上睡一夜，一觉睡醒，浑身上下到处都疼，隋玉怀疑背上硌得青紫一片。br/>

    “通往乌孙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路啊？”宋娴问，“那些打仗的人真了不起，在大山里爬来爬去，到战场了还有劲打仗。”br/>

    隋玉颇为赞同。br/>

    “要是能一直和平下去就好了。”宋娴又说一句，“打仗太要命了。”br/>

    隋玉想起赵西平，若是再打仗，他岂不是又要上战场？br/>

    一声嘹亮的鹰呖回响在头顶，所有人抬头，隋玉看见一只雪色大鸟在河谷上方的天空徘徊。br/>

    苍鹰收敛翅膀俯冲，落在河谷东侧的山顶上，隋玉这才看清它的长相，锐利的眼神，流畅的身形，锋利的爪子，硕大的个头，它盯着人，不免让人心里发毛犯怵。br/>

    “主子，它是不是把我们当猎物了？”小春红问。br/>

    “我也不清楚。”隋玉见青山拉开藤弓，下一瞬，箭簇飞了出去，箭头插|进山壁上，闷闷的一声响，山顶上的苍鹰动都不动一下。br/>

    “继续走。”隋玉开口，“不管它，它不是个傻的，我们这么大的块头，它叼不走。”br/>

    商队走了，苍鹰起飞，它又鸣叫一声，很快消失在视野里。br/>

    又行大半天，河谷有了尽头，不出隋玉所料，河谷的另一端是一片草场，草场位于两山之间，其中一座山上时有鹰呖响起。br/>

    “我看见牧民的房子了。”宋娴喊。br/>

    草场正中间有三座木头搭建的房子，房子外埋着两根枯木，枯木上绑着绳索，晾晒着衣裳，所有的痕迹都显示着这里有人居住。br/>

    商队短暂地歇了歇，张顺和李武各带两人出去找下坡的路。br/>

    日近黄昏，放牧的牧民回来了，祖孙三代八个人，还领着五只凶恶的大狗，狗闻到陌生的气味，冲着正在下坡的商队狂吠。br/>

    “是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中年男人问。br/>

    天色昏黄，隔得距离又不近，隋玉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听到汉话，她心里一喜。br/>

    “你们也是汉人啊？”她高声问。br/>

    祖孙三代，只有老头金大山是纯正的汉人。br/>

    “有二十来年没提起这个名字了。”老金坐在火边煮羊肉，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br/>

    “从敦煌。”隋玉回答，“您是一直生活在这里？”br/>

    敦煌？老金默念一遍，很陌生，他继续问：“现在还是汉朝皇帝坐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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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玉点头，“您来到这里没再出去过？”br/>

    “出去做什么？我在这儿放牧挺好的。”br/>

    羊肉汤煮好了，老金让商队的人各拿各的碗来盛，他这里没多余的碗筷，能用的陶碗只有两个，其他的都是自己打磨的木碗。br/>

    隋玉喝口羊汤，好鲜。br/>

    “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宋娴问。br/>

    “打仗的时候逃过来的。”老金毫不避讳，“逃进天山的时候是十五岁，今年是多少岁我也忘了，大概是有四十年了吧。”br/>

    “这里不是商队来往的通道？”隋玉紧跟着问。br/>

    “你说的我不太懂，不过我们一家在这片草场上生活，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外人了。”老金继续添水，又剁只马腿丢进去炖，他朝外面看一眼，二三十个男人守在外边，人太多了，对他一家来说是威胁，他开口试探：“明天就离开吧，往回走，这里没有路了。”br/>

    一个老妇人提着一囊羊奶进来，她微笑着倒给隋玉她们。br/>

    “多谢。”隋玉扶住她的手，说：“您也坐下吃点吧。”br/>

    老妇人摆手，放下奶囊又出去了。br/>

    借着火光，隋玉粗略地打量下木屋的环境，除了铺在粗木上的床铺，屋里只有一个火灶，木屋是用圆粗木搭成的，如扎篱笆一样，缝隙里漏风严重。冬天的时候，他们大概会用羊皮或是马皮在木墙上铺一层挡风。br/>

    生活环境简陋又艰苦，但这一家人显然很知足，日子也很快活。br/>

    隋玉想起在龟兹国的时候，买银器和陶器赠送的有陶碗和火炉，她喊甘大甘二拎一桶陶碗过来，路上颠碎了不少，完好无损的还有十五个。br/>

    这些陶碗，她拿来送给老金的妻子，娅丽奶奶。br/>

    娅丽奶奶领着她的儿媳妇在天明时找到隋玉，她们想买她的粗布和毛毯，还有商队做饭用的铁锅和陶釜。br/>

    “你们有马吗？你们可以用马跟我们换。”隋玉说。br/>

    老金的牧草上只有五匹马，是他翻过三座山跟另一个草场上的牧民换的，他们养马是为了骑马追鹰。br/>

    正说着，一只鹰俯冲而下，一眨眼的功夫，它抓走一只离群的小羊羔，老金的儿子追过去，苍鹰已经飞到半山腰，转瞬没进林子里。br/>

    老金脸色很不好，他跟隋玉说：“这座山上最开始没有鹰，后来不知道哪一年，一只鹰路过，就在那座山上安家了，第二年春天，又来了一只鹰，现在每隔两年，它们就下窝蛋，今年又孵出崽了。”br/>

    “鹰很聪明，它们会在猎物多的地方安家。”隋玉说。br/>

    话头又回到交易上，隋玉想要老金家的那匹半大马驹，愿意拿两个火炉、一个陶釜、一匹布和三张毛毯换。br/>

    老金同意，他喊他儿子又牵来一匹马，想用一匹马跟隋玉换个女人，留着给他孙子当媳妇。br/>

    隋玉一口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