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借子救母

    “不能够,她男人再糊涂也晓得好赖。”春大娘急了，她攥住隋玉的手，说：“大娘还活着,有事大娘给你担着。”br/>

    隋玉挣开手,春大娘是好人，之前帮了她,现在想帮佟花儿,她垂下头不敢看老人的眼睛,怕看见失望。她摇头说：“我赌过人心，但赌输了,我不敢再试。大娘，我的日子过的也勉强,这个忙我不敢帮。”br/>

    春大娘颓然,她望着远处低飞的鸟雀,突然想起树倒猢狲散这句话，自然而然想起了隋九山。隋九山没出事之前，宗族团结,族人友善,有什么忙什么难,因为有靠山在，所以大家没什么怕的。br/>

    “不怪你忧心，这也是我们自找的，没良心又不知足,一遇难就翻脸不认人，搁谁谁不怕。”春大娘长叹一声，说：“都是泥菩萨过河，各有各的命。就这样吧,我回了。”br/>

    隋玉惊诧，春大娘的态度变化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br/>

    春大娘站起身，她冲一旁的男人点了点头，说：“玉丫头是个良善的姑娘，人也聪慧拎得清，军爷你好好待她。”br/>

    赵西平看向隋玉，这事就这样草草落幕了？他还以为这个老妇人要跪下苦苦央求，或是愤然张嘴大骂。br/>

    隋玉坐着没动，她脑子里极速转动，突然想到一个人，她高声问：“赵西平，老牛叔今年多大岁数？”br/>

    “四十出头吧，还是没有四十……”赵西平也不太确定。br/>

    “四十来岁他就没牙了？”隋玉怀疑他记错了。br/>

    “我从认识他，他的牙就坏得差不多了，不是老掉的。”赵西平仔细掰算了一下，说：“应该是四十三四岁，你问他是……孩子？”他也想到了，老牛叔没孩子，之前还在想认隋良当干儿子。br/>

    “春大娘，你回来，我想到办法了。”隋玉忙去追人，她将没走多远的老妇人拉回来，说：“我认识一个男人，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卒，四十三四岁，个头矮小，还没有牙，他没娶妻生子，想要后代。我有一个想法，我把佟花儿有孕的事去跟他说，看他愿不愿意讨个媳妇多个娃，他去年冬天去妓营里睡过。”br/>

    二十年的罪奴生涯过去，老牛叔可能也死了，到时候佟花儿愿意走再回去跟她男人过日子也成。再不济是孩子戒奶了又回妓营，但也能松快几l年，反正总比一直待在妓营里好。br/>

    春大娘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大喜道：“你是说把佟花儿弄出来？”br/>

    “是有这个意思，但不确定老牛叔愿不愿意，他若是愿意认下这个孩子，他就去讨人。若是不愿意，我也没法子，你们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隋玉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能试一试，“我就是起个牵线说话的作用，成不成看事情怎么发展。”br/>

    春大娘激动得发颤，她攥着隋玉的手连连道谢，“玉丫头，大娘给你添麻烦，谢谢你不计前嫌，你好人会有好报的。”br/>

    隋玉吁气，她不过是图个心安，不知道这事便罢，知道了冷眼旁观心里又不落忍。br/>

    “这事可行吗？”她br/>

    问赵西平。br/>

    赵西平觉得可行，前两年老牛叔想娶个带儿子的寡妇，寡妇嫌弃他日子过得窝囊，转头嫁别人去了。隋玉族人的这个孩子揣在肚子里，只要老牛叔一口咬定是他的，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他的。br/>

    他点头，说：“就怕妓营不放人。”br/>

    “所以说看事情发展，我也只能帮到这儿。”隋玉看向春大娘，问：“佟花儿肯吗？老牛叔长得不咋样。”br/>

    “肯肯肯，只要能从狼窝里出来，哪能不肯。”春大娘拍胸脯担保，“回去了我跟她说，她若是不肯，这事就当我跟你没说过。”br/>

    “那行，你回去等着，之后的事我就不管了。老牛叔若是愿意，他就去讨人，他有本事带人出来，佟花儿就跟他走。若是人没去，这事就当我没提过。”隋玉去牵骆驼，说：“走，我送你回去。对了，春大娘，你现在是……”br/>

    春大娘知道她想问什么，她庆幸地叹一声，说：“我年纪大了，遭嫌弃，又有手好厨艺，女管事就派我去后厨做饭当粗使。”br/>

    “好事。”隋玉说。br/>

    “是好事。”春大娘爬上骆驼，说：“我这半辈子没做过坏事，倒是做过不少好事，我觉得是好人有好报。玉丫头，你以后也坏不了。”br/>

    隋玉笑了声，“那就承吉言了。”br/>

    隋玉跟赵西平打个招呼，她将春大娘送到离妓营不远处的河下游，嘱咐说老牛叔少只手方便她认人。br/>

    人放下后，她原路返回。br/>

    太阳落山后，散布在地里劳作的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鸡鸭进笼，人鸟归巢，冷清的军屯又重焕热闹，袅袅炊烟徐徐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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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霞散去，染了夜色的云层俯视着大地。br/>

    人累极而睡，门窗紧闭的宅院陷入安静。br/>

    “砰砰砰——”br/>

    老牛叔刚躺下就听到拍门声，他起身坐起来，说：“来了。”br/>

    “谁啊？这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他光着脚嘟囔着去开门，抬门栓的时候又问：“谁啊？”br/>

    “我。”br/>

    老牛叔没听出声，他拉开门，借着月光隐约认出是赵西平，他不解地问：“你怎么来了？借粮啊？”br/>

    附近几l家听到拍门声起来的男人听是借粮的，又回屋睡觉。br/>

    赵西平带着隋玉进门，人进来后关门落栓。br/>

    “咚”的一声，老牛叔不知道踢倒了什么，他骂骂咧咧几l句，干脆不点油盏了。他丧着脸出来，说：“我明天给你送粮，现在什么也看不清，你先回去。”br/>

    “进屋说话。”赵西平拽着隋玉，熟门熟路走进堂屋。br/>

    老牛叔这才发现好像多了一个人，他跟进去，屋里比院子里更黑，直到隋玉开口说话他才辨出人。br/>

    “老牛叔，要媳妇不要？”隋玉问。br/>

    “可真？”老牛叔瞬间来精神了。br/>

    “丝毫不做假。”隋玉笑了下，她将佟花儿的情况仔细交代清楚，说：“孩子已经有四五个月了，你只要不嫌弃我那个嫂子br/>

    ()，肯认她肚里的孩子()，今年秋天就当爹。”br/>

    老牛叔高兴得拍腿，腿肉拍得啪啪响，他一个劲说不嫌弃。br/>

    “天爷可怜我老牛，临了临了给我送个孩子来。”老牛叔激动得够呛，有爹的娃他都馋，这个没爹的，他更是满意。br/>

    “我不嫌弃，那就是我老牛的媳妇跟儿子。”他拍胸脯说。br/>

    “也可能是女儿。”隋玉补一句。br/>

    “女儿也行，我都不嫌弃。侄媳妇，你真是个好人。”老牛叔往出走，说：“我前几l天刚领的粮食，你们带回去吃。”br/>

    “别别别——”隋玉喊住他，说：“老牛叔你回来，还有重要的事要说，主意是给你出了，能不能把人带出来，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那嫂子不打算留孩子，你带她从妓营出来她才肯生。”br/>

    赵西平看她一眼，他听出来了，她更想帮的是大人，而不是肚里的娃。br/>

    经她提醒，老牛叔冷静了些，他站在门口思来想去都没好主意，他一没关系二没钱，就身上这身皮能唬人。br/>

    “我去闹，人接不出来我就住里面。”老牛叔打算耍无赖，反正他也不要脸，“我上过战场杀过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黄土埋到脖子了才有个娃，多不容易，他们不同意就是绝我的后要我的命。”br/>

    说罢，他又补充说：“侄媳妇你别担心，我不犯事，没人能打杀我。”br/>

    隋玉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有理的怕没理的，没理的怕耍无赖的，老牛叔只要肯闹，八成能把人带出来。br/>

    事情说定，隋玉拉着赵西平准备走，出门前她交代：“老牛叔，你今晚没见过我们，你是明天去妓营发现佟花儿怀了你的娃，你决定要带她回家过日子。”br/>

    老牛叔听出她的意思，他保证说：“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们惹麻烦，往后如何也跟你们无关。”br/>

    隋玉满意了，她拉着赵西平出门回家。br/>

    夜里躺在床上，隋玉小声问：“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br/>

    这倒没有，赵西平自认是怕麻烦的性子，但也不至于冷情冷血，更何况隋玉想出来的法子对她对他对这个家都没影响。br/>

    “如果是我的族人，我也不会不管不问，我能理解。”赵西平主动伸手搂住身侧的人，说：“你很聪慧，换成我，我想不出这个法子。”br/>

    隋玉捂住心口，她想的更多，她拉住男人的手，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女人在妓营里多难受，人进去了不像个人，比畜牲还不如。如果老牛叔能闹成功，往后妓营里的女人也多条生路。”br/>

    赵西平想了想，的确如此，端看老牛叔能不能闹成功。br/>

    “回那边睡。”他推她。br/>

    隋玉没动。br/>

    “我明早做饭。”赵西平妥协了。br/>

    “两天早饭。”隋玉嘻笑一声。br/>

    两天就两天，赵西平又推她一下，隋玉坐起身。br/>

    “你打算一直忍着？”她脑子一热，话脱口而出。br/>

    赵西平脸上一热，他支起腿闭眼装睡。br/>

    ()隋玉憋着笑爬到她的位置上躺下，刚压好褥子，就听他说：“我不想我的孩子套上奴籍，哪怕日后能销，也会留有痕迹。你别招惹我，我不急。”br/>

    “谁急了？”隋玉嘟囔一声，“我可没招惹你，你别胡思乱想。”br/>

    男人哼笑一声不说话了。br/>

    夜晚很快过去，好眠一晚的人又扛着农具牵着骆驼和骡子下地劳作。老牛叔也精神抖擞地出门，他特意穿上一身没补丁的衣裳，揣着五个煮熟的鸡蛋脚步匆匆往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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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牛，一大早这么高兴，这是要去哪儿？”路上的人问。br/>

    “哈哈，我去快活快活。”br/>

    “呸。”杜婶子唾他一口，“老不死的。”br/>

    老牛叔没理会，他加快脚步，赶在太阳升起前抵达河下游的妓营，正好赶上营妓出门干活儿。br/>

    佟花儿一眼看见他少只手，认出人她心里一喜，他肯来，至少是有意的。所以哪怕他又老又丑，她也不介意。br/>

    “白天不接客。”她绕过身前挡着的两个人，走到没遮挡的地方，她有意无意摸了摸肚子。br/>

    “我记得你。”老牛叔大笑一声，他走过去把熟鸡蛋塞给她，说：“我没事做，我去里面等着，晚上就要你伺候。”br/>

    佟花儿的目光落在鸡蛋上，怕去了地里被人抢，她当即将鸡蛋磕碎，她吃一个，另外三个给同族的人，最后一个她准备送进去给春大娘。br/>

    “怎么回事？太阳都要晒到腚沟子了还不下地？”女管事板着脸走出来，看见外面站个老男人，她赶苍蝇似的，轰赶道：“白天不接客，晚上再来。”br/>

    “我就点她，我等她回来。”老牛叔指着佟花儿，说：“我回去也没事，我进屋睡一觉。”br/>

    “她不行，她揣娃了。”女管事说。br/>

    “揣娃了？”老牛叔大笑，他跑过去攥住佟花儿，说：“我睡过她，肚里的娃是我的，正好我没婆娘没娃子，你跟我回去当婆娘。”br/>

    说罢拽着人就走。br/>

    女管事忙去拦，又喊其他人去追去堵，在老牛叔暴跳如雷的骂声里把佟花儿撕扯了回来。老牛叔不服气，他像个痞子堵在妓营外，拦着干活儿的妓子不准下地，逮着管事的人骂。br/>

    营妓们巴不得在屋里歇着，所以老牛叔一拦一个准，都进屋站着看热闹。br/>

    佟花儿坐在人群中低着头，女管事催她出去说清楚，“你跟他说不是他的种。”br/>

    “他认就是他的。”佟花儿不肯反口。br/>

    女管事冷眼盯她，她打发人去找军中管事的人，又赶其他营妓下地干活，她留在门外防着老头子进来抢人。br/>

    到了晌午，老牛叔骂累了，他去门口坐着歇会儿。远远看见有个衙役过来，不等对方说话，他先开口骂：“谁拦着我接我儿子回家就是绝我的后，我一把年纪就这一个种，断我的后，我天天咒他断子绝孙。”br/>

    被打发来看情况的衙役：……br/>

    衙役好声好气地劝他，唾沫都说干了也没说动，只能回去br/>

    又叫隶属的百户过来。百户来了更不好说，老牛叔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话里话外就指着肚子里的孩子活命，他总不能让手下的老兵去死。br/>

    “老牛既然肯认，那就让他把人带回去。”百户同女管事说。br/>

    女管事自然不肯，她又打发人去找胡大人，胡大人面都没露，他手下的人过来的，也拿老无赖没办法。br/>

    到了晚上，老牛叔还在妓营外守着，每来个嫖客，他就嘱咐说别动孩儿他娘。这是今晚最大的乐子，妓营一时之间比集市还热闹。br/>

    女管事生了落胎的念头，但没灌药的机会，老牛叔也生怕这贼婆子打胎，他白天在门外守着，夜里就住进来，还托人到他家拿了铺盖卷来，守着佟花儿同吃同睡。br/>

    老牛叔的笑话在城内传遍了，隋玉跟赵西平天天下地干活，早上出门和傍晚回家，每每能听到新的进展。br/>

    “五十二屯有个老头子今天也去认孩子，老牛跟他打一架，别看老牛平日蔫的很，还挺有一把子力气，一下子把那老家伙撂倒了。”说话的男人手舞足蹈，模仿打架的姿势跟他亲眼看见了一样。br/>

    下一瞬，他婆娘拎个棍子过来，指着鼻子骂：“我天天跟你下地干活累得喘不过气，你个丧良心的还花钱去睡女人，老娘不跟你过了。”br/>

    “我没有，我只是去看看热闹。”男人被打得抱头鼠窜。br/>

    这下成了街坊邻居眼里的热闹。br/>

    老牛叔大闹妓营的事持续了大半个月，在某个清早，蹲在门外吃早饭的人看见他领个穿得破烂的女人回来。br/>

    隋玉也看见了，佟花儿瘦脱了相，肚子隆起个弧度，这个孩子着实命大，母体瘦骨嶙峋竟没滑胎。br/>

    “这是我婆娘，她肚里揣的是我的娃，大家给我老牛一点面子，可别欺负她。”老牛蔫了半辈子，这会儿挺起腰杆像个爷们儿，他见人就说：“我老牛没欺恶过人，你们也别欺负她，我求了大半个月才求到手的，过往的事谁提我跟谁翻脸。”br/>

    “这老牛还挺有种。”孙大娘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