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樱桃红与荔枝香(一)
“你也在怕我。”
语气冰冷, 神色平静。
路之遥单膝跪地,向来温柔的脸上不再挂着笑,甚至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堪称烦躁的意味。
但李弱水久久没有回音, 不知在做什么,他根本看不见她的神情。
路之遥长叹一声, 将湿透的衣袍脱下扔到一旁。
柔顺垂坠的外袍下, 是白底红纹的劲装,黑色腰封勾勒着腰身, 箭袖凌厉, 一如他这个人。
“你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出乎意料,弄得他难以自控, 即便方才杀了不少人此刻也半点开心都没有了。
路之遥说着话, 低头擦着手上的血迹,面容隐在阴影中,笑意全无。
好烦啊,杀了吧。
杀了她就不会有这些奇怪的感受了。
杀了她就能解脱了。
一定要在她厌烦恐惧之前杀了她。
路之遥擦干净了右手,白皙的指尖触上她的脖颈,略带几分依恋意味地摩挲着她的颈脉, 随后缓缓收紧,没有给她一点狡辩的机会。
“我不想听你说了, 你只会骗我。”
指尖寒凉,一如以往,即使沾了这么多温热的血也没能让他暖起来。
【警告!警告!检测到真实危险, 请宿主及时应对!】
【一旦死亡,攻略无法开启,宿主将滞留于书中世界!】
这系统平时不响,这时候滴滴滴地吵得她脑袋疼, 大概这小疯子是真想杀她了。
路之遥情绪变化奇怪,由两人合作抓鬼到如今这个被掐的局面,有些出乎意料,却似乎又在她意料之中。
如果是路之遥,他会做什么都不奇怪,包括杀她。
颈上的手慢慢收紧,李弱水仰着头,感受到了那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喉口疼痛难忍,颈脉渐渐挤压,似乎连血液都流得慢了一些。
她哽咽着抓住他的手腕,费力地挤出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杀人……”
大多是气音,很难分辨其中的意味,但路之遥听懂了。
原本打定主意不听她多说一句话的,却还是在这时下意识松了手劲,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路之遥指尖摩挲着她柔软的侧颈,硬生生地压下烦躁,勾起一丝笑。
“你又想说些什么,还想打赌?现在我似乎有些烦这个了。”
得了喘息的机会,李弱水喘着气,不顾隐隐作痛的脖颈,声音沙哑地重复了一遍。
“没想打赌,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杀人。”
路之遥笑了一下,拇指抵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自然是因为开心。你逗猫为何开心,我杀人便为何开心。”
似乎想到了什么,路之遥歪歪头,唇畔扬起一个清浅的笑,看起来干净又安静,就像他身后的月光。
“你也想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清浅的笑容骤然拉大,变得有些扭曲,就像日光被黑影割裂。
似是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诞有趣,路之遥抑制不住地低声笑了出来,笑得胸前的发丝都微微颤动。
“不是。”
李弱水声线喑哑,时不时咳嗽几声,看着他笑的模样,心中没有害怕,润泽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付出越多,收获的东西也会越多。而杀人不过是你出剑一瞬的事,得到的快乐也仅此而已了。
世上快乐的事绝不只有杀人这么简单,你不想知道其他人在为什么而高兴么。”
路之遥收了笑,收了手,没再说话。
这句话他实在太熟悉了。
从小便被囚禁在院中,他想要走出去,等到走出去后才发现,这世间和那院中一样污浊,一样没有意思。
他听过不少欢声笑意,但却不能感同身受。
直到他第一次将剑插/入别人的身体,那份温热、那份刺激、那份心安,无不震撼着他。
但现在,这份快乐似乎不够填补他内心的空洞了。
“……我想知道你为何而高兴。”
其他人与他无关,他也从不在意,但是,他想知道李弱水的想法。
真是好笑,他上一刻明明还想杀了她,这时却还是被她的话牵走了思绪。
李弱水捏紧衣角,咽了下口水,声音有些飘忽。
“你真的想知道?”
路之遥还没点头,便感受到李弱水朝前凑近,原以为她要反抗,却没想到她搂住他的肩,呼吸渐渐靠近。
她今日动了不少杏仁酥,呼吸间带着淡淡的奶香,只是有些紧张,就连凑近他时都是颤抖的。
路之遥僵直着身体没动,心脏狂跳,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可他确实又说不出来。
直到微风吹过掌心感到一阵凉意时,他才知道自己早已出了薄汗。
紧张、好奇、心悸、愉悦,还有太多难以言明的情绪出现,就连呼吸都下意识收住了。
甜香越来越近,快要和他呼吸交融在一起。他从未与人有过这样距离的接触,似乎都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路之遥下意识后仰了一些,略红的唇露在月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如扇的睫羽也在微颤,像是在等待惩罚,又像是在等待指引。
柔柔凉凉的触感落在唇角,她轻轻抿了一口,像是蜻蜓点水,又飞快地撤了回去。
李弱水方才一直在纠结,她没亲过谁,纠结了一会儿才选择了亲嘴角,像吃雪糕一般抿了一口,莫名其妙地尝出了一点甜味。
她捏着衣角,手有些抖,除了紧张之外竟然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她这么做只有一个最简单的目的,让他将她从待宰的羔羊里提出来,意识到她的不同。
原本是想要循序渐进的,但方才情形紧张,这个大招只能搬出来了。
路之遥此时微微仰头,双手撑在身后,一副任由采撷的样子怔楞在此地。
“你高兴么?”
李弱水凑到他耳边问出这句话,声线沙哑,尾音颤抖。
夜风缱绻,将这句话卷到了他耳中,只觉得痒。
路之遥唇角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李弱水却在下一刻一头撞进了他怀中。
他愣了一瞬,随后搭上她的脉象,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晕了。
路之遥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受,只觉得像雨滴落到树叶上,淅淅沥沥,每一片树叶都为雨滴的到来而颤抖。
他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晕倒的李弱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李弱水能晕得这么巧妙,当然不是真的晕了,她心理素质没这么弱。
但她知道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睡遁,所以她开启了系统的回忆奖励,立刻陷入了梦境。
不对,应该是路之遥的过去,真实的过去。
此时她轻飘飘地落到街上,看向街角那处。
“母亲,请让我带人去找李姑娘。”
郑言清作揖垂眸,没有和郑夫人有一点的视线接触。
李弱水二人发出的声响足以惊动郑府的守卫,他们看到躺在榻上的郑言清时大吃一惊,急忙将他送到了郑夫人跟前。
他没心情去听郑夫人担心的话,只想带人前去帮助李弱水。
郑夫人挑明了烛火,将房内照得通明,生怕这样暗的光会伤到自家儿子的眼睛,等到她烛火都点好后,她才让伺候的丫鬟出去,转身看着他。
郑夫人勾着得体的微笑,像是哄小孩般带着他走到耳房,似是没听见方才他说的话。
“现在已经丑时了,今晚就睡耳房吧,明日早起还得温书,省试不远了。”
郑言清垂眸不看她,手握成拳,话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娘,您听见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郑夫人慈爱地拍拍他的衣领:“但她不过是来冲喜的,咱们还可以再招,你没大碍就好,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又是这样。
即使他刚才差点丢了命,他娘也没有半分心疼,话里话外全是几月后的省试,他的存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族争光。
“之前我问草药的下落您也说我不该操心,那我能操心什么呢?整日将我关在院中,这个家里有什么是我知道的吗?”
郑言清挣开郑夫人的手,直直地看向她。
郑夫人见他面带不虞,一下慌了神,她可听说不少学子因为心情不好整日都看不进书。
虽说她儿子天资聪颖,但也架不住整日看不进书。
“你看你,不过是草药这样的小事,这也要和娘置气?”郑夫人过去关窗,一边关一边说。
“这草药你用不了,就把它放到书房暗室了。你不用急,这也不是瞒你,想要什么娘去给你拿,你看书就好,不用为这等事劳烦。”
“郑家富甲一方,却只能世代经商,没人考过功名,连乡试都过不了,不少人用这个来刺咱们。
现在出了你,若不是前几年突然得病,现下怕不是已经中状元了。”
郑夫人满怀希冀地看着他,那眼神虽然温柔,却总是少了几分母子的慈爱味道,多了几分拜托意味。
“家里产业有哥哥姐姐,你考官就好,娘都是为了你……言清!”
郑言清从小听到大,早就乏了,得了药草的所在地,他也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家里不拨人,他便自己去。
李弱水也是被他连累的,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出事。
“你去哪……快跟着二少爷!”
郑夫人原本温柔的声音突然尖利,双手挥着让院外守着的护卫跟上他,生怕他出什么事。
郑言清身体不好,常年喝药,明显跑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没过多久便被拦了下来。
他皱着眉,固执地往大门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郑府大门,家丁在他的眼神下,犹犹豫豫地开了门。
漆红的大门打开,露出路之遥的身影,他背着李弱水站在如水的月光中,唇畔含笑。
“郑府不安全,本想直接带她回客栈,但我的剑还在你房里。劳驾,能不能将它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李弱水再次救回性命,也要感谢她的嗓子坚强。
如果当时被掐没能说出那句话,那么李弱水,卒。
完结撒花可以吃席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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