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送饭
d市二中。
高二上学期的学习气氛不是特别紧张，周日下午会有两小时自习，班主任通常在开会，只有走廊里偶尔会经过监督自习的老师。学生们总趁没人监督的时候偷偷玩手机、传纸条、小声和周围人谈八卦。平行班的自习课没特殊任务，想学习的人自己做练习册，没写完作业的人开始连抄带补。火箭班的讲台上总有一摞数学卷子，供学生们自习课写完，晚课时讲解。
集全年级优秀学苗的火箭班学生，大多答题速度快且正确率高，很多人不到一个半小时就答完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问答案：
“最后一题第四问有几个解啊？”
“我卡在概率上了！”
“这题怎么解啊？我怎么算出来个根号呢？”
“薄哥！薄哥你卷子做完没？”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转头喊道，见薄怿秋点点头，带头跑到最后一排的座位，同学们蜂拥而至，把薄怿秋围得水泄不通。
“薄哥薄哥，你这个坐标求出来是多少？”
“我算了好几遍，这个角度还是和薄哥算得不一样。”
一半人是专心问问题对答案的，另一半是趁机看帅哥的。薄怿秋不仅是蝉联年级第一的学霸，也是在校园贴吧网热度最高的校草。二中流传这样一句话：薄怿秋是全校女生的男神，也是全校男生的情敌。
只是这朵高岭之花，仅仅适合远观，不适合近距离接触。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有不少男生想和薄怿秋一起玩，可相处下来，他们都觉得虽然薄怿秋看上去温和礼貌，挑不出什么错，但他身上总是有种说不出的疏离别扭，聊不来，不是很合群。
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八卦，可薄怿秋则是八卦流言绝缘体。还好薄怿秋长了一张帅气的脸，学习成绩又出类拔萃，即便是在人际相处中有缺陷，也极受集体的欢迎。
“卷子我先放这儿了，答案你们自己对，问题留着晚课老师会讲。”
薄怿秋不喜欢被人围着，丢下卷子往外走，刚出教室就碰上了来巡查的老师。
“薄怿秋啊，上哪儿去？”
“老师好，我去办公室问问题。”薄怿秋挂上招牌好学生式微笑，戴着眼镜满脸诚恳，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巡查老师对这位学霸校草早有耳闻，如今一看果然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他笑眯眯地点头：“去吧去吧，好孩子。”
“谢谢老师。”
巡查老师目送着年级第一离开，感叹好学生的背影都与众不同，在滤镜加持下，他丝毫没发现口口声声说去办公室问题的年级第一，走的方向与办公室正好相反。
“好学生”薄怿秋面无表情的拐进楼梯，长腿迈步飞速下楼，接着横穿花坛，抄小路直奔操场观众席的后台。后台有个杂物间，旁边堆积了许多二中废弃的器具。靠墙边有个没桌洞的桌子，薄怿秋手撑着桌子一用力，稳稳当当地站在墙和废器具形成的隐蔽角落。
“啪。”
打火机是最便宜的那种，透过绿色塑料外壳能看见里面的酒精和内管。拇指顺着裸露的齿轮一碾，橘色的火焰从出火口冒出来，包裹着青蓝色的焰心，在风中忽隐忽现。
薄怿秋叼着烟，他抽得很慢，浅浅吸上一口，闷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来。白色的烟圈还没聚集，就如同稀薄的雾一般被风吹散。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男生探着脑袋，和角落里的薄怿秋大眼瞪小眼。
“薄儿，又在这儿躲着抽烟啊？”
“纪羽你脑瓜子咋回事儿？”
两人同时开口。
“我妈说让我换个发型，”纪羽扶住桌子想跳进来，奈何身为一个有着一米九四的身高和二百多斤体重的高大猛男，他手刚搭上桌面还没发力，桌子便不堪负重断腿散架。纪羽急忙扶住墙，一个趔趄，差点跟着摔在地上。
“妈的，”纪羽啐骂道，拍了拍板寸头，笑得有点憨：“给来根儿呗？”
薄怿秋一言难尽的看着彻底报废的桌子，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扔给纪羽，趁着他低头点烟的当儿，薄怿秋伸手往他脑瓜上摸了一把，“啧”了一声，说：“还挺扎手。冬天剃头，本来就不聪明，纪姨不怕你再把脑袋冻傻了？”
“过段时间就长出来了。给我剃头的师傅说了，板寸考验颜值，剃完头一直夸我长得俊。”纪羽抽嘴里咬住烟，从书包里翻出来个红色毛线帽，冲薄怿秋得瑟道：“这是我奶织的，套上就不冷了。”
“为什么是红色？”
“本命年啊，红的喜庆，我奶还给你织了一个，等织完了给你，”纪羽把帽子套在头上，问：“怎么样？”
帽子顶端冒出个小尖，薄怿秋打量一番，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帽子织得挺好，就是你戴上去像个美妆蛋。”
纪羽满脸迷惑：“啥？什么蛋？能吃吗？”
薄怿秋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面不改色地回答：“能吃，弹性十足，你一口能吃一个。”
纪羽“哦”了一声，问：“不过，薄大爷你昨天有啥事儿，作业那老晚才写完？”
薄怿秋抿着嘴不出声。
纪羽眯着眼吸了好几口烟，试探地问：“你妈你姑姑啊？”
薄怿秋盯着燃烧的烟头出神，好像没听见纪羽的问话。纪羽早就习以为常，薄怿秋不高兴的时候就不爱说话，心里有什么事儿都憋着，除非他自己愿意讲，否则谁也问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薄怿秋才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嗯。”
“你少理她，恶不恶心，”纪羽一脸厌恶，和薄怿秋认识十多年，他对薄怿秋的家庭关系颇为了解。谢依柔改嫁后只留下十岁的薄怿秋一个人生活，逢年过节都是纪妈妈帮衬，每年的年夜饭都是来他家吃。纪羽和薄怿秋要好，自然对谢依柔抛弃儿子的事儿耿耿于怀。
“谁知道呢，”薄怿秋手指微动，烧了一多半的烟掉在地上，他伸脚碾了碾。
纪羽耸耸肩，拿出手机看消息，说：“大伯问我们晚上想吃啥”。
“都行。”
二中有自己的食堂，食堂做的菜是”能吃”的水平，个别好吃的菜品窗口前全是排队长龙。寻常学校学生还能偷偷点外卖，可二中挪去新校区后离市里有些远，少有的几家能外送的餐馆配送费高得吓人。学生们只能乖乖去食堂排队，图吃饱不图吃好。
纪羽每天训练消耗大，摄入需求多。薄怿秋打小儿就在纪羽家蹭饭，加上长的好成绩棒，深受纪爸爸纪妈妈的喜爱，几乎算是纪家半个儿子。恰好纪羽的大伯在二中附近开饭店，纪妈妈担心两个正长身体的男孩营养跟不上，就拜托纪大伯每天来学校给孩子们送饭。
纪羽瞄了一眼薄怿秋，给纪大伯发消息：薄怿秋说弄点简单的，不过他心情不太好，昨儿去他姑姑那儿了。
大伯回复：妥，那我整个溜肉段和地三鲜，再来俩酱肘子。快还省事儿。
纪羽：好。
纪大伯的速度向来惊人，半小时不到就给纪羽打电话，说自己到校门口了。纪羽拉着薄怿秋往校门走，大门外，纪大伯挺着啤酒肚靠在摩托车上，棉衣敞怀，手里提着几个保温袋子。
“小羽！小薄！”纪大伯冲两人招手，把袋子从电动门的缝隙递过去，催促道：“赶紧去食堂，别凉了。”
两人”哎”了一声，抱着袋子往食堂跑。
“小薄！”纪大伯喊道：“多吃点儿啊，里头有肘子和苞米，想吃啥跟大伯说！”
薄怿秋回头，校门外有几个也来送饭的家长，在寒风中抱着保温桶和餐盒等孩子下课。天色有些暗了，大伯只剩下圆胖的轮廓，他没等薄怿秋回答，喊完就骑上摩托车离开。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陆续从教学楼里跑出来，几个人直奔校门，趁着拿饭的功夫和父母亲戚抱怨撒娇说几句话。
两个男生身高腿长，很快就跑到食堂，纪羽找了个位子坐下，打开保温袋子，餐盒里分别装着溜肉段、地三鲜、酱猪肘和韭菜爆炒鱿鱼，两盒黄米饭。还有一个塑料袋，包着几根玉米。
丰盛的饭菜和食堂的清汤寡水一对比，引来周围无数人艳羡的目光。恰好同班和纪羽玩得好的同学经过，几个人大胆且迅速的从餐盒里顺走几筷子肉，夹完就跑。
“手下留情啊哥们儿！肉段都他妈快只剩青椒了，你们几个赛脸啊！”纪羽哀嚎一声追上去，和他们闹成一团。
有几个任课老师也来吃饭，看见两人丰盛的晚餐，颇为感叹地说：“你们家长真是用心啊，这么冷的天儿来给你们送饭，怿秋和纪羽可太幸福了。”
薄怿秋笑了笑，等老师们走远，他伸手摸了摸还温热的餐盒，在食堂的喧闹里，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谢谢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