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5
上海。
司赫跟着苏致远提前一天抵达酒店。
那周有两场舞蹈演出,第一场是一著名导演的返场,第二场是五天后,参演人员都是国家级。
原计划是看完返场就回家,可苏致远临时接到邀请,又匆忙带着司赫赶过去。
参加完这两场,时间又过去三天,在即将返程时,苏致远又带着司赫去了一剧院。
剧院位于繁华的淮海路一带,司赫是第三次来上海,苏致远的车行驶在路上,闪过的风景令她流连忘返,她像一只好奇小猫,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好奇,然后每次来都会感叹,离开了哈尔滨的小胡同,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
空气中都是香甜的糖炒栗子气味。
马路两旁是随风摇落发梧桐叶,油柏路上一片淡黄。
车子在一辉煌高雅建筑前停了下来,两旁是保留下来的遗址老建筑,映入眼帘的是发着光的艺术字。
——上音歌剧院。
苏致远带着她进去。
歌剧院内部更多是星辰大海,带来的是一种独特的视觉美感。
“这场演出是我朋友的作品。”
苏致远为她介绍,话音刚落,就有人来迎,显然是认出了苏致远,“苏教授,来找刘先生?”
苏致远略一点头,“他还没来吗?”
年轻姑娘礼貌微笑,说话也是十分拘谨,“刘先生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还在路上,我带您先进去坐会儿。”
司赫走进会客室,发现桌上摆放的乐谱并不简单,很多她只是有幸在书本上浏览誊抄过,甚至在博物馆都不曾有。
居然在这见到了。
“您这位朋友是导演?”
司赫轻声问。
苏致远笑了笑,摇头说:“不,是个在金融市场淘金的商人。”
“……”
他瞄了一眼桌上的乐谱,“桌上那份是花高价拍卖来的,喜欢中世纪的纯音乐,英国有位收藏家曾出高价想收,他不肯,我还以为他是真喜欢,结果他只是喜欢看到这份乐稿带给他的优越感,屡试不爽。”
“……”
这人绝对不正常。
苏致远扶额头,“我虽然也不喜欢他散发的铜臭味,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有才华且懂得欣赏的人,在我酒吧驻唱差点放弃的时候来看我的表演,你不是想学习音乐吗?他或许能帮你。”
司赫“唔”了一声,“我觉得我妈不太同意。”
苏致远:“赤赤,未来的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不要浪费你现在的条件与天赋,老天爷不会普度众生。”
司赫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一些系统上的培训,虽然音乐这条道路很烧钱,但是苏玲燕从不反对,上培训班的钱哐哐往里砸,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像现在她所知道深层次乐理,基本是培训班和苏致远拼出来的,但司赫聪明就聪明在,一点就通,很快就能消化。
但她也害怕。
怕选错。
苏致远看得出司赫的担忧,鼓励她:“你要承认你自己的优秀,这点就连我也不如你。”
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而入。
男人穿着一双手工订制的皮鞋,鞋的表面干净锃亮,不沾染一丝灰尘,鞋头很尖,干净又利落。
“好久不见啊,致远。”男人声音是带有成熟的磁性。
苏致远抬头,视野空阔,司赫看见一张英俊面孔,男人似笑非笑的,穿着高档的西装,身材线条十分流畅。
他走到二人面前,低头看了眼司赫,弯腰对她说:“你好啊,小朋友。”
倘若放到现在,让司赫再形容见到刘明熙的初印象,她还是会坚持说,这个男人浑身上下一股子商人气息,但偏偏长了个文质彬彬的斯文脸。
刘明熙带他们来到幕后,司赫轻轻掀开幕布一角,听着排练的音乐,放在裤线的手指已经不自觉的跟着旋律动起来了,刘明熙看着小姑娘无声地敲着节奏,又转头看了眼苏致远,淡笑说:“你这外甥女是个好苗子。”
苏致远递给他眼神,那还有假?
刘明熙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对司赫说:“喜欢这首曲子?”
司赫胳膊有些僵,但她还是坚持到演奏结束,才慢慢放下幕布,缓缓说道:“喜欢。”
刘明熙点头,“1862年李斯特的《圣母颂》原稿,成交价三十一万零五千。”
“……”
司赫听完价钱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走到苏致远身边,“小叔叔,我们快走。”
刘明熙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他的绅士风度。
一场音乐剧下来司赫是大开眼界。
临走前,刘明熙递了张名片给司赫,“下次有音乐剧,随时欢迎。”
说完,便一头扎进美人堆里。
……
国庆最后两天,司赫从上海飞回哈尔滨,对着书桌里的一厚沓卷子陷入了沉思,倒也没多难,就是十二张卷子五篇作文,量忒大了。连夜赶了四张,第二天一大早,鸡还没打鸣,把小桌直接搬桌上又开始补。
不用猜,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了。
下午,彻底写完甩笔不干的司赫埋进被里,苏玲燕小声在客厅里唤她,“赤赤?”
司赫这才把头露出来,揉了揉眼睛,“嗯。”
苏玲燕轻轻敲门,说:“赤赤,妈妈做了板栗糕,你听话,去给旷野送点。”
司赫一秒没犹豫,速速钻回了被子,哼哼唧唧说:“妈,我太困了,你让嘉嘉去好不好?”
“我还做了一点你起来记得吃。”苏玲燕转头去敲对面房门,“嘉嘉,去你旷野哥家,赶紧给人送点过去。”
半小时后。
旷家门口,巷子尽头,蓝色铁门给人感觉厚重又沉闷。
“叮铃叮铃。”
司少嘉一手在键盘上敲着什么。
没人开门。
“咚咚咚。”
他这次改成了敲。
几秒后,他听见里面一阵拖鞋趿拉声,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后。
“吱嘎——”一声。
铁门发出声响。
一道又高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也不修边幅,大致上刚睡醒,又或者是没睡醒,是被吵醒的。邝野用力眨眼,手胡乱抓了几下鸡窝头,看清来人后转身,声音冰冷,“拖鞋在鞋柜里自己翻。”
司少嘉面无表情,将板栗糕放在玄关,单手插兜准备走人。
结果身后传来一句懒洋洋的一声:
“你姐怎么没来?”
司少嘉握住门把手愣了一会,还是从鞋柜里翻出拖鞋,跟着旷野走进卧室。
他叹了口气,按下手机锁屏键,“有点麻烦。”
邝野从小冰箱里翻出冰可乐,自己大喇喇坐在懒人沙发上,“怎么回事?”
“你们年级段有个男生三天两头就找她。”司少嘉概括道。
“我知道,李骏,挺喜欢她的。”邝野冷冷回应。
“不是,”司少嘉把易拉罐拉环投进垃圾桶,“老姐害怕,其中有一天回来的晚了点,我那天我在楼上阳台发呆,看见有人跟着她走到单元门口。”
司少嘉说完其实是有一点后悔的。
这算什么呢?
邝野弓着身,手肘搭在膝盖上,“这么大的事怎么才说?”
司少嘉抬眼看他,“她那么好面子怎么和你说?那天晚上回家吓得后半夜才睡着。”
铁门传来稀稀拉拉钥匙声。
旷夫人和旷浩斌前后走进来,低头看了眼地垫上的另一双男生帆布鞋,对着楼上说:“邝野,家里来人了?”
司少嘉闻声出门,“阿姨,我妈妈让我送点板栗糕来。”
邝夫人走进客厅却没看见司赫身影,她本就喜欢小姑娘,好些日子没见也怪想的,“你姐姐呢?”
司少嘉边下楼边说:“她身体不太舒服,阿姨,我作业没写完,我先走了。”
邝夫人关心道,“好好的是不是感冒了?你别着急走呀,陪阿姨坐坐。”
司少嘉还没开口拒绝,就听旁边人一声嗤笑:
“出去玩了几天,冻的吧。”
邝野顺着楼梯走下来想喝杯水,刚碰上杯子的手就挨了旷夫人一掌,见旷夫人眼神犀利,有发飙的意思,认输地点了点头,“行。”
于是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洗好的提子,放在司少嘉面前,“真感冒了?”
“鼻子有点红,”司少嘉舔了舔嘴唇,“今天中午刚补完作业。”
邝夫人觉得不可思议,“运动会加上国庆,连放七天假怎么会熬夜写作业?”
“不都说了出去玩了吗?”邝野冷笑说。
司少嘉看他,旷夫人也看他。
“去了趟外地,就给耽误了。”
邝夫人点头,又拽着司少嘉闲聊了几句,临走前还给他拿了几板感冒药,叮嘱他让司赫按时吃。
末了又补了句,“我让邝野送送你。”
我一男的还用送吗?这才几步道啊?
司少嘉刚想说不用,旷野已经站起来了,走到门口换鞋,“我正好去找王念。”换好后看了他一眼,手搭在门把手上,“走吧。”
秋风瑟瑟。
巷子里,两道几近相当的身高并排走,斜阳顺着枯木树枝射/进来,洒在路上。
“你跟我走也难受。”
司少嘉言外之意,你快走吧。
邝野穿着一身休闲,外面套了件黑色棒球服,单手插在兜里,帽檐挡住视线,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淡淡问他,“明天放学我把她送回来。”
“也不用,我顺路。”司少嘉回。
“落下的卷子都写完了?”
司少嘉知道他问的是谁,“早上十点才补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
“不知道出门带卷子吗?”
司少嘉:“本以为去两三天,结果临时有事又往后拖了几天,再多点你估计明早都见不到她。”
邝野正视前方,“想到不聪明,没想到这么不聪明。”
司少嘉:“……差不多得了。”
“到了,用我把她叫下来吗?”司少嘉瞥了他一眼。
邝野往前走了几步又倒腾回来,“没醒就让她继续睡。”
“嗯。”
十分钟后,司少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司赫劝下楼。
天气本就冷,小姑娘睡裙裹着个毛衣外套,走到单元门口时不受控的打了几个喷嚏。
司赫声音有些发哑,“有事?”
邝野看见她裸/露着个小腿,抬头看他,目光莫名比平日里深邃,又黑亮,司赫差点没被他吸进去,“最近耍什么脾气?”
司赫没理,转身就要往楼上跑。
邝野直接拉住他。
小姑娘倒是有劲,甩开了。
终于把人惹火了,“我问你话呢”闹够了没有?”
这么说吧,邝野很少发正经脾气,一般和王念他们也就打打闹闹带着笑骂,男生皮,说完就忘了。
在学校里相处下来,他人缘好,人人都想跟他当朋友,大多数喜欢跟他插科打诨聊有的没的,也有人看不惯他。
比如,李靖。
觉得他是那种很能装,人前吊儿郎当,人后点灯熬油学到半夜,让自己习惯天才学生包装的人,偶尔也会阴阳怪气讽刺几句。
可这人从来不在意,听过就当忘了。
但他又有说不上来的自傲。
小巷本就静,来往也没多少人,这一吼,回音久久不散。
司赫从小到大没经历过,别说同学了,就连苏玲燕也没这么吼过她,这么一声直接把她给整愣了。
“气什么?”
邝野咳嗽一声,恢复了冷清调。
司赫看着他默不作声。
你看不出来吗?我眼里的喜欢几乎要吞掉我自己了。
她强迫自己别开头,不去看那双清澈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