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3
九月二日,第九中学正式开学,找到自己班级,领教材,认识新同学,这些本应该是顺利的进行的。
天不如人愿,饭桌上司赫被通知要参加市级的舞蹈比赛,苏玲燕只好在开学的前一天给司赫请了半天的假期。
因为成绩排的比较靠前,司赫被分到了重点班。
临出发前时间太紧张,根本来不及换下一字肩演出服,套上白蓝色校服长袖就匆忙跑出了比赛场,结果还是迟到了,大课间铃声一响,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乌央乌央全是人,有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穿着牛仔短裤的司赫身上。
落日的余晖在云隙中穿梭,晚风吹过,染红的阳光把交叠在一起的白云劈的消散开来。
就好像现在,她正逆着人群方向,带着不一样的眼光和议论找到高一教学楼。
司赫怀里抱着书包,猫着腰在后门口小心翼翼的侧着头打探班里情况,结果直接被讲台上正在讲述自己多年班任经验的班任一眼扫到,毫不留情面的点名。
“门后的那个女同学。”
司赫脸皮薄,像这种连名带姓的叫唤从她上初中起就再也没有过,舞蹈班和钢琴班的老师更是把她当成宝一样捧在手心里。而此时此刻的司赫呆呆的站在学校后门,淡粉色的眼影还没卸干净,更何况是请了半天假还迟到,第一天就被班任抓了个现行,红的不只是脸。
班任叫杨远,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头发上没几根毛还要留着上个年代的四六分造型,宽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时不时的还要推一下,穿衬衣还要把衬衣下摆掖进裤子里,腰间的裤腰带大概是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圆滚滚的肚子往前一挺感觉要被勒的上不来气。
毕竟人不能只看表面,如果不看班级门旁边墙上的展示板,谁又知道杨远交了十几年的英语呢,而且带的都是重点班尖子班,是出了名的狠,少有学生和他开玩笑,人送外号“灭绝师太”。
杨远对学生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成绩。
成绩好,和他称兄道弟都是没问题,成绩不好,哪凉快哪待着。
学校贴吧里一直流传有个学生在他手下压力太大,坚持不到高三就转学了。
司赫拽着校服的小手呼呼冒汗,抱歉的草稿都打好了,还没等开口就听见讲台上传过来一句非常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后面穿的不伦不类的那个,别看热闹了,赶紧给我进来!”
新开学,司赫就被这么训了一通,她后脊背发凉,抬起右手挡在自己眼妆部分,硬着头皮走进班级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众人紧盯着司赫全然忘记台上的杨远,而司赫本人恨不得随机钻进地缝里。
杨远瞪了司赫一眼,接着他滔滔不绝的思想教育工作。
司赫本就悬着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其实关于杨远的信息还都是于漾告诉她的。
于漾是她小时候住在镇上时的邻居,两家来混串门,走个几来回就成了熟人,于漾比司赫大几岁,是当时镇上第一个考到九中的,在吴玲燕给杨远打电话请假的时候,于漾刚好来她家做客。
在没分班的高一一年里,于漾一直都在杨远手下,后来选择了文科,杨远也忍痛割爱,因为于漾当年是差几分满分考进来的九中,在九门学科的压榨下还能钉在前三,尤其是英语,回回考试不下120。分班的那几天杨远又是给他做心理辅导又是给他安利理科优点,结果于漾一心早就飞进了文科历史海洋里。
都说女生上了高中聪明程度不如男生,司赫偏不信这个邪,愣是在初三一年里努力闯进了重点班,还名列前茅的那种。
如果说于漾是别人家的孩子,
那司赫就是个厚积薄发的二胎。
镇上的父母都想最开始都想有一个于漾这种的小孩,长得周正,学习成绩好,脾气温柔,待人礼貌。后来不知道怎么,司赫也渐渐成为了大家口中的优秀孩子,每每司赫和妈妈出去买东西,逢人就能听见那些阿姨讨论的邻里家常。
“于漾这次又考市第一。”
“于漾考上九中了!!”
“司赫也考第一了!!!”
“司赫也考上九中了!!!!”
“小司赫还是不如于漾聪明,我就说这男孩儿不差,这次于家在镇上可是出了名,要我说啊小女生啊就不如小男生,古代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论学习还得是男孩儿。”
苏玲燕的娘家是书香门第,当年是下嫁,最听不得这话,“你们这种观念就不对,什么叫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代还崇尚女子会琴棋书画呢,这你们怎么不说?”
被这么横插一嘴,几个聚众的人也就摆摆手散了。
于漾是离异家庭,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大概是奶奶性格温婉,于漾随奶奶,说话总是哄着来,还温柔,偶尔抽出点时间给上小学的小孩补补课。
司赫听过一次,不到十分钟就跑了。
于漾能理解,司赫这姑娘性子倔,而且有自己独特一套的学习方法,半小时就能记下来别人一小时学的内容,于漾暗里研究过,后来发现没法复制。
唯独这英语,从小到大十来都是单分飘过。
苏玲燕起初和她探讨,也给她找过补课班,奈何没有效果。
就那本英语笔记,跟分水岭一样,之前都是密密麻麻记得又细又全,于漾旁敲侧击和她讲过几次不用什么都记,司赫当时的叛逆想法犹如火苗一般,借着于漾的名义添油加醋的和苏玲燕讲,苏玲燕也反驳不出来什么,毕竟耍着单分也照样考了全班第一的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司赫拿纸来回在嘴唇上擦,耳边呼的一阵风声,紧接着就是“啪——”,旁边的空桌子上多出来一个黑色书包,可画风并不像小说里那样,司赫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自的把卫生纸对折接着擦嘴。
比她还晚而且脾气还这么臭的,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邝野。司赫半抬眼看了下杨远,结果杨远只是瞥了眼邝野,接着讲他的高光时刻。
坐在前面的的男生忽然转过头来,司赫觉得有些眼熟,男生见司赫也是如此。
是那天除了高子云的另一个男生。
肯定憋不出什么好屁——
“邝野,我昨天下午从你家出来你就说要睡觉,不会一觉睡到现在吧?”
旁边的人把笔袋往桌上一扔,很简单的回答道:“嗯。”
“我昨天告诉邝姨明天叫你起床了啊。”
邝野选择沉默。
“忘了?”
“嗯。”
“行吧,当我没说。”男生视线在司赫脸上扫了两秒,转了过去。
王雅妍忘性大,她有一年因为车祸做了手术,记忆力不如以前,唯一记得的事就是给孩子做饭,至于成绩,那都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如果邝野不是准备物理竞赛,也不用熬的比鹰晚,更别说下午补觉。
他理了理头发,鼻子嗅了嗅发现周围有什么味道,说不出来但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甜腻,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鼻尖蹭到了司赫的校服袖子上,随后他的目光就注意到了正在低头写音符的司赫,耷拉着脑袋跟鸵鸟似的,显得马尾辫又被扎高了一个高度,后脖颈白皙细长,可这个眼睛上面亮晶晶的是个啥?
“喂。”
“喂你妈,我叫司赫。”
邝野是出于礼貌叫了一声,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冲着这姑娘了,自嘲的笑了下,摇了摇头。
结果前面的男生忍不住了,趁杨远灌毒鸡汤灌得正起劲时,敲响了司赫的桌子,回头说:“不是,我刚才就想问你这干啥去了?”
“我也想问,为什么我同桌穿成这样?”邝野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司赫的牛仔短裤。
屁的同桌,我就是迟到了临时坐会。
坐在旁边的邝野来回打量她好几眼,“你这身……”
司赫压低嗓音回:“看什么看,赶紧给我转回去!等会——”
男生坚决不转,邝野有一搭没一搭的瞟着。
“等什么?等和你一起挨骂?”邝野转笔说。
“你有没有卸妆水?”
男生疑惑歪头,“啥是卸妆水?”
邝野愣了两秒,单手扒着课桌斜身踢了踢陆倩琳的凳子,“你把你那个气泡水给她。”
陆倩琳&司赫:“那叫卸妆水。”
“……”
台上的杨远唾沫横飞,一堂课的时间大半堂课都在装/逼,司赫把话权当成新奇事来听,因为镇上的老师从来都不讲这些。当然她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把妆卸了,抬头发现男生还在盼着她,语气极为不情愿的解释:“我今天上午有比赛,跳完就来了,衣服没换妆没卸。”
邝野噢了一声,随即嘲讽道:“你这情操陶冶的真不错。”
男生推开邝野让自己扭头回去的手,“我上次在邝野家听见你说你会跳舞,以为你是唬我们的,没想到你还真会啊,那你是学什么的,芭蕾还是交际舞?”
“都不是,”司赫用化妆棉捂住眼睛,“流行,以前学的古风。”
“丹顶鹤真不错。”男生冲司赫竖起大拇指,第二秒立刻转头。
司赫今天挨了顿训,还被划分出来三六九等,再加上男生这么一叫,气噌一下就上来,学着邝野样子就踢在男生凳子下面,“你才丹顶鹤。”
杨远毒鸡汤差不多把学生喂饱了,台下众人激动不已。唯独最后一排两人同时发出啧的一声,然后互相对视一眼。
邝少爷这姿势哪像是来上课,翘着小二郎腿人往下窝,把中国地理往桌上那么一放,眉眼之间透着一股英气,眼尾有点上翘,略带着犀利。
好像是把头发剪短了,五官和轮廓也都更加明朗干净,比较下来,那天吃饭的鸡窝头不值得一提。
“我最后说一遍,我叫司赫,红光紫气俱赫然的赫,诗句出自唐代诗人郭震的《古剑篇》。”
邝野接着翻他那本中国地理,懒散的嗯了声,不知道记没记住。
司赫说:“哦对,咱俩就这一个月同桌缘分,多了没有。”
意思就是你快走吧,老娘一个人坐着更爽。
邝少爷把杂志扣上,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司赫,“咋?和我坐委屈你了?”
司赫一本正经:“不委屈,露水情缘哪有委屈的道理。”
邝少爷的词汇量增加了。
“……露水……情缘?”
司赫认为自己说的非常对,刚好手机屏幕上闪过一条短信,便低头回复。
台上的杨远也非常默契的做了个总结,“这样,一个月以后有摸底考试,知识点就是以前的那些,成绩出来换座,行了天也不早了,住宿生来我这登记领钥匙,走读生回家注意安全,下课吧。”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一窝蜂挤出教室。
杨远把课程表拍下来发进班群里。
邝野单肩背着书包,倚着课桌等男生收拾好,一米八三的个子,桌板还没他腰线高,他用手拨弄着额前的小碎发。
司赫把文具盒往包里一塞,确认校服拉链已经拉到顶了,接起电话就是傻笑,“奖杯好看吗?上面除了写一等奖司赫,还有什么……”
男生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走吧,邝野。”
邝野起身迈了两步又退回来,拍拍司赫的头,像是调侃道:“明天见,第一名。”
司赫没抬头冲他摆了摆手。
电话那头激动的不行,“谁啊谁啊?”
司赫背书包愣了两秒,“我同桌。”
她再抬头看,邝野已经不见了。
九月二日晚上,月亮很亮,也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