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首阳山下
天庭有宫,名曰妖皇。
自东皇和帝俊鼎奠天庭之后,便建立起了妖皇宫,经过千百年的锤炼,妖皇宫愈发的威严奇绝,与两位帝君之姿配合的相得益彰。
远远望去只见华栋飞梁作金龙,水晶玉璧雕金凤,沉香鲛绡宝罗帐,洒珠银线海棠花。端的是金光盛景绘骊无暇。
苏聿虽然身居花监司之职,却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当日花神谷花娘受两位帝君敕令前往邀请,竟被他一力驳回,这种华丽熠熠之地本就非他所喜。
未过多时,一位金甲执事从中阔步而来,执礼甚恭却又不失威严,声线郎朗道“娘娘已准花监司入宫拜见,请”此人正是苏聿责令前往通报的。
他闻听准拜之音,不禁眉毛打转,心中暗生一丝惊喜,此来相求之事或许可成,但又衍生一股不安,羲和娘娘自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虽喊了千百年的义母,但心间的生分却随着岁月与日俱增,无法消磨。
他微微整饬了一番青衫,便依循着暖玉凿成的富丽通道走了进去。
妖皇宝座之上青玉香枕,纨蚕冰簟,其上斜倚着一道曼妙倩影,头戴金凤冠,耳垂日月珠,琼眉高画,凤目含威,殷红的唇角噙着天地之贵,一身金缕长长的拖到龙榻之下,正是帝俊之妻----羲和娘娘。
苏聿按下头颅,恭敬地行了一礼,喊了一声‘义母’
羲和眉黛轻叠,哼道“你还知道回来看望我这个义母,舍得下你那个小情人了?”
苏聿想起锦素之事,脸色顿然煞白,又恭而敬之道“此番有事相求义母,还望成全。”
羲和听苏聿有求于己,俏丽的双颊上隐然闪过一丝喜色,双目涟涟如月照水一般,怔怔的望着跪在身下的少年郎,不知不觉娇体燥热,连声音都酥了几分,温言道“是什么事,你站起来说便好”
苏聿心系锦素之危,半分心绪都不敢放松,哪里在乎羲和的异状,自顾自地说道“还请义母告知老君圣人的道场福地。”
羲和蓦然闪过一丝不解,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将覆盖在身上的盈盈长袍紧了紧,释放出一具凹凸有致的精美玉体,声如春风灌耳般问道“你寻老君道场作甚?”
苏聿依旧低垂着脑袋,声如洪钟道“只是求得一粒九转金丹而已。”
羲和突然起身,迈下龙榻的金莲步履适然而止,急切问道“你受伤了?”
苏聿一顿之后,微微摇头。
羲和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脸上划过一片阴云,语出寒冰道“哦,那你是为谁所求?”
“锦素”
偌大的妖皇宫霎时一片死寂,就连生生不息的玉桥回泉都停滞在空中。
突然间,羲和阴沥沥一阵大笑道“好,很好,苏聿你很好,千百年来就算是帝君都不曾让你如此低声下气过,如今却是为了一个低贱的巫族女婢,本宫身为天地之贵,从你踏入妖皇宫后又何曾正眼看过半分?”
苏聿暗叫一声不好,接着道“义母抚育之情孩儿此生必将铭记于心,不敢稍忘。”
羲和凄厉道“本宫不需要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她身份尊贵,遍观洪荒又有哪一人能出其右?就算巫族的祖巫厚土也难以与之相抗。
苏聿接着问道“义母需要什么,就算身坠地狱魂散幽冥也在所不惜。”
羲和惊喜中晕开了一丝恨色,似在思索着什么,呵呵道“是么?只怕到那时便由不得你。”
苏聿一时窃喜,迫不及待道“只要孩儿能办到必不负义母所重托。”
羲和双手击节而响,轻轻坐在龙榻之上,正色道“那好,本宫要你和那小丫头片子的所有记忆来交换。”
苏聿霍然起身,脸若秋霜,将双手的骨头捏的霹雳直想,直盯盯的望着羲和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威风赫赫的羲和娘娘竟在苏聿激流一般的眼眸下,不自觉地撇了撇头,咬着唇纹道“怎么?你舍不得?”
苏聿浑身僵直,心如蚁噬,他如何能舍得,这份记忆是他能留下的唯一的甜蜜了,也是此生不灭的源泉动力,一旦连这点都要拿走,那苏聿从此便再也不是苏聿了。
羲和望着忽明忽暗的脸色,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就被另一道身影所取代,那是一个弱质娇嫩的女子,不禁语调又冷了几分道“你要想清楚了,是要自己活在无尽的记忆之中,还是要她沉沦在孤暗的深渊之下。”
苏聿霎时将满嘴的牙根都咬的粉碎,嘴角噙着丝丝血迹,沉沉道“好,我答应你,只要能救得锦素一命,就算是抽干所有记忆又何妨?”
可惜他越是为锦素心甘情愿毫不惜身,羲和心中越是像遭了凌迟一般。
她森白诡异的双颊早已盖住了一切娇嫩的风情,手掌之中赫然摸出一粒乌金色的药丸,哼哼道“我知你性子刚强是决计不会屈服于本宫,所以为了帮助你信守承诺,只能吞下这枚子母绝情丹,母丹由本宫掌控,一旦违逆便会毒发。”
苏聿嗤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就吞下了肚。
一个人若失去了足堪回忆一生的记忆,那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再也没有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千古盛景,也不会再有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忠贞。
首阳山因‘日出之初,光必先及’的美誉,因而得名曰首阳。
令有道“窄蓉危岑插天空,龙光郁郁带云封。夜深倒瞰天池白,晴晓先瞻海日红。大好河山平望里,长安宫阙淡烟中。春来草木青如染,偏在崦嵫第一峰。”最为引人入胜的就是首阳晴晓,风光绝妙。
从羲和处得知的老君圣人布道之地便是首阳山上八景宫中。
苏聿驾云而来,远远便降下了云头,徒步足足行了有数里之遥,方到了首阳山下,远眺东方,霞光如深,众峰插云,逶迤蜿蜒。
未等他投进拜山之礼,忽见山上青光漫漫自远而来,如是一道雨后飞虹英冠群山,速度甚是急快,已然到了眼前,接着便从中踏出一位英拔青年,长衫布衣,芒鞋仗剑,要说唯一的挂眼之处便是衣衫上那黑白分明的两仪之色。
这青年面容朴素,但身处自有一番威严,抱了抱拳道“在下玄都,奉老师之命前来接引贵客。”
苏聿同样还了一礼,疑惑道“贵上尊师可是老君圣人?”这才是他此来的重中之重,也是唯一的目标,决计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玄都面起尊敬道“正是,阁下此来之意老师已然尽知,但圣人尊颜岂是说见能见的?”
苏聿深深一拜道“在下绝无唐突之意,只是有要事在身只能冒冒然求见了。”
玄都满面凝重,点头道“若然决意要见也不难,须过得了这青天梯便可到山上的宫殿之内拜见,不知可否有胆量一试?”
苏聿越是看这叫玄都的年轻人就越觉得熟悉,但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听其有相激之意,他傲然一笑道“休说这青天梯,便是地狱火也照闯不误。”只是四处打量了片刻也没有见到有阶梯之样。
玄都只是微微点着头,也看不出个高低深浅,只见他双手合十,捻了一道法决,口中聚齐风雷,掌中分开日月,高声道了一个‘开’。
乍闻首阳山下隆隆巨响,丘峦崩摧列缺霹雳,凝实的大地剧烈摇晃,似乎要将整个翻转过来一般,撑天拔地的首阳山就在这一夕间一分为二,像是一只被切开了的桃子,只是嵌在里面的不是桃核,而是一节节青色的阶梯,一直延伸到了山顶的宫殿之下。
玄都向着山顶又拜了一拜,适才说道“这青天梯虽然只有十九节,但想要登上去可不见得容易,请吧。”
苏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步登出就塌在了第一节上,原本青光潋滟的台阶骤然换成了一片橙色的世界,不知何时吹起了徐徐风声,飒飒风响如在耳畔,却丝毫不知从何处来。
风本是无声之物,若是吹在山林空涧本不足为奇,二者相辅相成足以奏出动听的乐曲,可是这台阶不过数丈之地,又无外物的相助,这阵阵平地而起的风声又是从何而来?
他缓缓迈着步子,顿时发现了不凡,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每迈出一步风力便会加大一分,初始阴冷扑面,再上一节之后偶然觉得皮肤瑟瑟生疼。
当然,这些不适之感远远不足以让其望而却步,就在登上第三节后,生疼的感觉突然像是化作了亿万的钢针,顺着每一个毛孔钻了进去。
苏聿大惊失色,周身七彩氤氲,形成了一层秀丽的护体照,然而,任凭他法力如何雄浑吞吐,仍旧抵御不住锥心之痛。
他不禁加快了步伐,可惜堪堪登上第四节后,不禁疼痛未减,反而越加强盛,原本只是点点滴滴的钻孔之痛,就在一瞬间汇集在一起,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被串联了起来,形成一条条横竖交织的网,密而不透风,神奇的是那些痛楚甚是鲜明,一针,一锥,一钻,一穿,尽数都叠加了一起。
直到这一刻,铁骨铮铮的苏聿终是忍耐不住,发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