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伊人芳踪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别离之后,总是这般不能相见,就像是西方的参星和东方的商星一样,此出彼没,此生彼落,中间隔着一片无垠的星空,一人在这头,一人在那头,终不相逢。
星月虽高,但是仍有余光残照,而此刻的苏聿却只能凝空深望,比之那参星与商星更加不如。
花神谷,多少年来春红不凋,秋黄不谢,可惜他的心早已经历了数十个严寒酷冬,思念之情如是随风飘落的雪花,四处飞零,还总是带不到它该去的地方。
花如缺回转天庭之后径直来到了花神谷,就这样静静伫立在苏聿的身后,宛如一朵净世雪莲,端庄而灵秀,就算如此,面对她的也只有一道冰冷背影,哪怕只是可怜的眼角余光,甚至是太过无意的发现,可惜连这些都没有。
他的背是冰冷的,或许心是热的,但已然不属于她。
她苦涩的嘴角本想露出几分笑意,奈何试了几次,仍旧非模非样,怨声悲苦道“奴婢就算不配公子挂在心上,难不成还会污了您的双眼么?”
苏聿如山的双肩微微一松,怅怅叹息道“如缺,你是花神谷花娘之首,荣耀加身,高贵万分,何苦又俗念缠身,自寻烦恼。”
花如缺闻之一酸,两行清泪圆润光滑,仿佛是断了线的珍珠,泣声微微,玉面苦笑道“烦恼何足道?就算这世间万千烦恼丝仍不敌公子的不屑一顾。”
苏聿青衣不改,长袖翩翩,侧身回转之际,登时显出一张清癯俊秀的脸庞,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是脸色苍白,颇显憔悴,神态中隐隐含着点点的愁苦,生硬的道“我之心,你已尽知,日后休说一些荒唐言语,无数年来你也算尽心尽责,此番下界之罪亦不追究,且去退下吧。”
原来他的心也是凉的,这无数个日日夜夜换来的仅仅是免却罪责,对她而言,莫说些许罪责,若能换的公子点滴的真心,永堕深渊又有何妨?
忽然,花如缺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抿了抿嘴唇,语气也变得娇俏起来,脆生生说道“公子可知女婢此番下界又是所为何事?”
苏聿还是那份性子,世间纷扰,诸多之事与他何干,唯一的挂念也就是那个心中想不完、道不停的人儿了。
花如缺明艳的肤颊上隐去了一丝诡异之色,纤细洁白的玉指在衣袖中轻轻一抽,仿佛是抽出了锦素最后一点的骨血,放在了苏聿的面前。
那是一份请柬,血红而妖异,端庄的字体在他看来是那么的刺目,如是两支冰箭直直的插入眼眸,顺着血液流进了身体,冷的他一阵阵的寒颤。
红色的请柬平静的的躺在石桌上,似乎重于泰山,纹丝不动,等待着有情人的观瞻,最后为鲜血染红。
苏聿的眼眸黑的发亮,眨合之间射出两束流光,看的花如缺心底瑟瑟发寒,但决不妥协,此事是她一力促成,最后的结局才是她最想要的。
“什么时候的事?”苏聿看起来稳健如山,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就算是缩在衣袖里也难以掩去激烈不止的颤动。
花如缺自然也瞧见了,她是心疼公子,却更加憎恨那个一直瞧不上的低贱巫族。
她丽影款款,信步涓涓,似乎恢复了如初的风华绝代,故作平静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若是公子得空,我想还来得及去讨几杯水酒。”
话音落罢,只见眼前一闪,喉咙像是为千斤的巨力挤压一般,更像是一株幼小的嫩苗被攥在苍天的巨手之中,只需一阵风吹,轻微的雨打,便会将那羸弱的生命吹的四散,支离破碎。
四目相对却是别有一番意味,花如缺美目流盼,其中蕴含了无尽的心痛,莫名的心疼,不屈的无悔,难言的无助,一时间五味陈杂,令人心酸。
苏聿终是下不了手,劲力一推,身影已在九霄层云之外,再也不管跌坐在地上的丽人。
无论是凡尘之士还是仙林之圣,唯一能挫败其锋芒的便是感情一途,有的为其伤身落泪,但胜在彼此交心,相爱相知,就算天涯永隔,杳杳无常,自是有一份甜蜜在心中滋长。有的光鲜靓丽,咄咄逼人,观之喜笑颜开,暗则肝肠寸断,总是用强大的外表掩饰内心的不甘,两两相较,难以评判。
相距巫族的路途倒是不远,苏聿身形奇快,驾云而来,驻足于部落的云头,端目打量,却不曾发现丝毫的喜庆之气,但是有几户上方盘旋着晦暗之色,加之断断续续的痛哭声,让他大为不解,这还是那个宁静祥和之地么?
循着锦素的院落徐徐而行,缓缓落下身躯之后,又打量起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当日受瘟毒之害,流落巫族,便是在这里,更为难忘的是这里的人。
还未等他回味过来,正厅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位中年人,依旧是粗略布衣,但面容却苍老了许多,鬓角粘上了稀疏的雪丝,眼角沟壑纵横,记录了岁月斑驳的足迹。
这人一见苏聿,声嘶力竭道“是你这个畜生,还敢闯我巫族之地”说着拉开了架势,便要欺身而上。
苏聿自然识的,除了锦素的父亲锦天之外还能有谁?
他频频退却了几步,拉开距离之后,沉声说道“我不想与你动手,此番只想来带走锦素。”
刚刚提及锦素之名,锦天霎时怒火冲宵,再难抑制其惊天愤怒,一只巨手轰然拍出,如是断了支柱的广袤大厦,砰然坠地,嘴里喋骂不休道“还敢提起素儿之名,天庭宵小之辈辱我种族,毁我爱女,势必让你血溅当场”
苏聿周身彩光四溢,生生接了一招,毫不退让道“辱及锦素者便是你这位慈父,我与锦素相恋何错之有,上对周天,下对九幽,可有龌龊之心?偏偏你们这些顽固不化之辈横加阻挠,大肆破坏,亡我之心不死,乱我真心不绝,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巨响的余波也将锦素之母扰了出来,望着如是生死大敌的两人,不禁大感头痛,嘴里却说道“怎么又打起来了,如今巫妖罢战已久,素儿已然不在,难道还想拆了这个房子不成?”
锦天脸色漆黑,大有深意的看了妻子一眼,愤然甩了甩衣袖,撇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锦素之母满面风霜,看向苏聿的瞬间,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几分,让苏聿倒是拘束了起来。
她缓缓走近苏聿的跟前,上下又打量了一遍,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从中来,泣声幽咽道“看来那桩婚事你是知晓了,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素儿她……已经不在了”说到最后已是掩面自伤了起来。
苏聿苍白的脸庞霎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身形颤抖,牙关寒颤道“什么……难道她已经……”
其母一听已知会错了意,忙道“莫要瞎想,只是素儿为了成全她父亲,虽然答应了婚事,却在夜里以巫刀削了容貌,毁了自身,我可怜的女儿从此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处,只能远走天涯,以赎罪孽。”
苏聿闻之真相,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但还是被喊声绊住了脚步,锦母言辞切切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苏聿仰头沉默了少许,似乎是将满腔的热泪倒回了身体,这才如钢似铁地答道“我要去寻她,就算将洪荒的亿万大山尽数踏平,也要将她带回我的身旁。”
这一句虽是平凡,却掷地有声,好比春雷阵阵,令人生出了无尽的希望,就连锦天都无比的动容。
其母深深咽下了一口气息,苏聿的回答正好掐中了她的心思,望着眼前的姣姣男子,虽是背影,依旧充满了伟岸,更为女儿的眼光深深折服。
接着又试探道“听闻婚事之后,难道你就从未担心过素儿会下嫁他人?”
苏聿微微摇头,瞥了一眼锦天道“我只担心自己的时光太长,脚步太慢,错过了来世的相约,不能陪她游历洪荒,踏遍青山。”
这一声彷如一记重拳,狠狠地嵌在了锦天的心中,他人如斯,而作为父亲的锦天又是何种作为?曾经冠冕堂皇的为了部落,为了族人,为了一切毫不相干的虚名,就葬送了女儿的一生,如今想来又是多么的讽刺。
就在苏聿临近门口之际,又停下了脚步,望着早已老泪纵横的锦天问道“如今的部落内是否有异常之像?”
锦天闻声一震,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昨日有十几个族人突然失踪,寻访之后只是找到了森森的白骨,已然辨不清身份来历,更加匪夷所思的是白骨上泛着绿色的光芒,碰到之后即刻腐烂。”
苏聿眉毛轻佻,忧虑道“来时我看这部落上方沉淀着黑气,浓而不散必是大凶之相,想来有什么邪异之宝,素日里你们要多加小心,省的锦素日后担心。”说完后径直消失在大门之外。
望着离去的背影,锦素的母亲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大好男儿却生在了天庭,如若不然,必是素儿良配”
锦天一直目送苏聿离去,眼眸中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