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可同时脑海中有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想法在冲撞他。
治什么?反正最后都会死,还不如死得轻松一点。非得要治到头才死心么?拿着刀往动脉上一划就什么都结束了。
何知分不清哪个选择才是好的,似乎都不好,又似乎都是最佳的。他时常想将自己的脑袋撕成两半,这样就不用去纠结任何问题。
可是他好像舍不得。
就这样混沌地过了一天又一天,突然来了一场暴雨,何知觉得医院闷了,很想出去逛逛——于是就发生了那场车祸。
猛烈的撞击带来的不仅是肉体的疼痛和艳红的鲜血,也是精神上的碎裂,那好似一把重锤,将一直笼罩何知的囚笼迷雾给打破了。
等何知彻底清醒过来,原先摸不清的情绪在一瞬间全然清晰,可他不想这样的代价是宋西川闭着眼躺在床上。
太可恶了,这样自作主张,这样这样丢下他吗?
何知在那两天想了许多。
第一,宋西川死不了,等他醒来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第二,我还是活着吧。
所以,该怎么活着?
何知想了好久,得出一个摇摆不定的结论。说要出院、放弃治疗的话,就像是抛出一根快要断裂的绳子,却被宋西川牢牢拽住了。
宋西川告诉他“可以”,又告诉他“会尊重你的想法”,最后说“会一直陪着你”。
每句话都是何知难以料到的礼物。
在听到母亲哭泣的控告后,而今宋西川又对他说:“你想如何去生活,想如何舒坦开心地去生活——这比什么都重要。”
对啊,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命题,何知终于在今天得到一个完整的答案。
“如果我要离开你才能过得舒坦呢?你走不走?”何知故意逗他。
宋西川没说走或不走,沉下眸往何知脸上揪了一把,只冷声道:“别想骗我。”
第73章 挂断的电话
【别说那些曾经让我害怕的话。】
话题没再继续,他们稍坐片刻打算离开医院。
何知似乎总有话想说,欲言又止的样子数次被宋西川看在眼里,但最终只是叫了几句“西川”,便没了下文。
宋西川在医院门口打了的士,上车便嘱咐何知系好安全带。
何知二话不说便系上了,低头给小妹发短信,想和她说一声自己已经走了,明天再来看她。
但手指刚触碰到屏幕,何知便想起母亲走时仍旧通红的眼眶——她要是顶着那张脸走进去,小妹还不拉着她寻根究底一番!?
不行。他得打个电话。
嘟嘟声响了几下,很快就被接起。母亲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好似先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在问儿子“有事吗”。
何知喉结一滚,“妈,你没和思思说吧?”
“我和她说做什么,”何母嗤笑一声,“她明天动手术,我要是和她说了,她闹起来最后累的不还是我?”
“那就好。”何知松了一口气。
“”
电话那头传来走动的声响,不知医院里的人还是母亲。但对话没了下文,何知正想挂断,却听母亲喊了他的名字。
“何知。”
“嗯。”
“不论如何,你一定要考虑好再做出选择,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我们都不会希望你这么轻易放弃。”
“我知道。”
“如果觉得过程难以忍受,可以调整治疗方向,”何母顿了顿,“这个病后期会很痛苦、很难受,我是一步步看你爷爷治过来的,当初也花了很多钱,但是几乎没有延缓的效果了。只是希望所有的治疗建立在缓解你的痛苦之上,并非为了治而治。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何知掐了掐手心,“我明白。”
“那行,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何母说,“挂掉吧。”
何知没有挂断电话。他的手指扣在机身上,指尖泛白,转头去看窗外飞奔而过的街景。
偶尔打电话,母亲总是先挂断的那个人,不论对话的内容是什么,最后先说结束的永远是她。人在说出某些话、做出某些行为的时候,一定会时刻存在为对方考虑的心思吗?
不会的。
他们总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个,在产生情绪波动的时刻,早就把该有的思想束缚抛之脑后了。所有人都是。
电话那头静默了许久,何知没有说话,何母也没有说话。
后来他听到她很小声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把头埋进抱枕中的那种闷声。
可能是忘记挂断电话了吧。
何知等了好久好久,最后替她挂断了。
听到那嘟嘟的声音,何知莫名觉得心头轻了又空了。好似挂断这个电话,他就能彻底放下先前所有关于童年与家庭的执念。
街景在视野中不断倒退,何知靠在窗边,额头与玻璃相接,看自己的倒影时隐时现。
倘若现在乘坐的就是科幻电影中的时光列车,那么旅程抵达的终点便会是生命的起点,是崭新的开始,是末端的结束。
如果人能坦然地将结尾看作伊始,那就不用再称其为“死亡”。有些人认为死亡是解脱,有些人认为死亡是别离,有的人抗拒,有的人接受。
或许说起来都容易,但只有迈到最后一步才会明白踏出这一步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