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往前迈几步,走到水族箱边低头,见地板上摆着的沙盆里放着几只或墨绿或黝黑的乌龟,呼噜呼噜探脑袋,扒拉扒拉沙子,眼睛一眨一眨。
老板挤上前,眼尖儿似的,特意合着我的口味讲:“这乌龟好,不像学校门口卖的那种小乌龟,养没几天就死了,不吃东西,这种个头大,什么都吃,不容易养死。”
要是放在往常,掏掏兜就买了。但我今天莫名没什么心情,进店也只想随便看看。
我盯了那乌龟一会儿,还是和老板说算了。
老板脸色暗了暗,但依旧笑着把我送出门。
十几米开外,我又回头看了眼那家花鸟店,与门庭若市的奶茶店截然相反,连硕大金灿的招牌都透着股寂寞。
我可能是他今晚为数不多的客人,但没顺着他的意掏腰包。
生意不好做,工作不好干,各行都有各行的累。别看宋西川表面光鲜,背地里也时常焦头烂额。
他一焦头烂额,就喜欢转移注意力,和我讲讲话,过会儿再继续工作,就能获得新的好思路。
这是一种搁置心理,休息一会儿总能找到解决方法。
我要是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
如果搁置能给我一切问题的答案。
其实今夜的风很适合散步,我不着急回家,便开始随处乱逛,不一会儿就溜达到了天桥上。
天桥的风景算不上很好,但人站得高了,看得到的东西自然就多。
抬头能瞟见月华,低头能满目车龙,在这时,心里总会横生出一种念想。
于世界,我是如此渺小,于某个人,我是否能做到是他的全部。
凉风顺着领口钻入,毫不留情。
眼前浮现出一条哈巴狗,摇晃着尾巴对我咧嘴笑。我吸了吸鼻子,哎哟哎哟叫:“算了算了,还是不行啊。”
垂眸打开手机,手指滑动屏幕留不下痕迹,迅速找到宋西川的号码,就拨了过去。
不到两秒,电话就接通了,宋西川简简单单叫了声何知,问我怎么了。
我没说怎么了,只报了个地址。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没什么废话,他说他马上就来。
因为桂望发来的一条短信,等待的过程变得不是很漫长。
信息的内容很长,但简单来说,就是关于钟庆云和我那天在花店里的事情。
他说他从钟庆云口中听到关于宋西川的事,又说其实钟庆云对我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意见,希望我不要介意,他替钟庆云道个歉。
我皱眉,打字说,“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
桂望回得很快,“我道歉就是他道歉,一样的。”
“小事而已,其实我没放在心上。”
过了会儿,我又添上一句,“其实他说得也没错。”
等待良久,桂望的名字下方一只显示正在输入中,我便锁屏,重新将视线投进这夜里的城市。
为什么要隔着网络和屏幕,而不不直接当着我的面讲呢?
他或许觉得这样一来会让我显得体面和不失态,实际上我真不在意这些。
我要是在意他人的看法、他人的评价,高中那会儿就不会和宋西川在一起了。
这条路不好走,我从第一步起就知道,但我当时对他的喜欢足以盖过一切,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我想和他多在一起一天是一天。
但是越长大,考虑的事情就越多,也越容易被绊住手脚。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手机一颤,我亮起屏幕,屏保页躺着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宋西川发的“我快到了”,刚刚。
第二条是桂望发的“我从庆云口中大致了解了那”,7分钟前。
我点开桂望的名字,是一长段文字。
“我从庆云口中大致了解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庆云在酒吧把宋西川带走,宋西川在车上很安静,只报了西苑路的地址,车开过花店那条道时他又叫庆云停下,他要去买花,庆云嫌麻烦,就自己来替他买了。后来在车上庆云问他花买来送谁,他只说送给他对不起的人,最好能讨个原谅。
“庆云以为宋西川送完花就走了,特意好心在底下等了十几分钟,结果一整栋下来只有你那楼过道的灯一直亮着,估摸着宋西川压根没进去,愣是在门口站了那么久。这些是庆云和我说的,他只是觉得宋西川太憋屈,那天一下子看到你,话就没刹住,不好意思。”
我捏着手机,只想问桂望一句“宋西川对不起我什么”,但没发出去,这事儿桂望怎么会知道呢。
桂望口中的宋西川,根本不像是我熟知的那个雷厉风行、充满自信的宋西川,我甚至要怀疑这个宋西川是不是我大脑逸散出的幻觉。
如果是幻觉的话,我会在做梦么。
如果是做梦的话,现在从天桥上翻下去,梦就马上会醒了吧。
我将手机和礼品袋放在脚边,双手抓着栏杆,脚随即踏上高层的地块,伸着脑袋往下望。
梦醒后,宋西川还会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宋西川,不会是对我死缠烂打的宋西川,也不会是知道我会得癌症的宋西川,这样一来,我可以自己去做检查,住院,手术,治疗,然后康复。
我不需要他。
但这来往的车流和声声入耳的鸣笛实在太过真实,一瞬间我便恍了心神,荒诞的猜测开始立不住脚跟,又在温热有力的双手触碰到我的刹那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