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房梁上的偷窥者
那帮人沿街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两个一组分散开来。
他们见到店铺就进去，店主也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直接就将几张钞票摆在柜台上。他们拿了钱，就和店主攀谈起来。
好在城中村没有太多很高的建筑，屠坤站在楼顶，听了几句。大概都是问最近生意怎么样？有没有人闹事，从而影响生意的情况出现？有的话就找他们，他们会帮忙解决等。
“呵，你们就是影响生意的最大毒瘤。”屠坤心里想。
黄毛作为老大，肯定是不用亲自收账的。十字路口有一家城中村最大的超市，她进去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提了很多东西。
看标签，大多都是一些儿童和婴儿用品。有尿不湿、奶粉、童装、还有萝卜刀那样的小玩具。
她的小弟们收完保护费，在街边的小炒店里，打包了三十多人份的炒粉。5份放肉、5份放鸡蛋，剩下的就是素粉。付完款，他们又在小卖部里，买了十几根冰棍和冰淇淋。
然后，他们丢下钱，就疯狂地朝着十字路口跑了起来。
“快快快，大家跑起来，别让冰棍和冰淇淋化咯！”那个一脚把屠坤肉铺的闸门，踢出一个大洞的小头目说道。
屠坤在跟踪的时候，听到其他人都叫他鬣狗。
这小子，还真是人如其名。他穿着一身的破洞牛仔，露出的皮肤上还纹满了纹身，那一头油污的长发，跑起来的时候，一绺一绺的打在他的脑门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很脏的样子。
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的黄毛，看到他们在奔跑，她也跑了起来。
此刻，这帮人全然没有了之前在屠坤肉铺打砸时的嚣张跋扈，他们就像平常人家的半大小孩一样，在街上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着。
可在城中村的居民和店主的眼里，他们就像看见了瘟神似的，远远地躲着，生怕被纠缠上。
屠坤也加快了速度，跟着他们来到城中村边缘地带。再往前已经没有了人烟，他只得从楼顶跳下来，徒步跟着。
走了几百米，他们来到了一栋烂尾楼前，那帮人就兴奋地往楼上跑。屠坤抬头向上看，这整栋楼只有一个钢筋水泥的架子，每层楼都是四面透风的，根本就没有围墙之类的遮挡物。
周围一片漆黑，唯独三楼的楼层里，有微弱的火光。屠坤看到三楼的四面被几张很大的油布围着，火光就是从这里透出来的。
屠坤一个纵跃，跳上了四楼，趴在楼梯间，把头伸下去，他就像是一只倒吊的恶鬼，打量起这些即将被他猎杀的猎物。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些失神。
几根微弱的烛光下，他看到这里除了黄毛和他的十几个小弟以外，竟然还有十多个小孩。
最大的应该有十五六岁，其他的在七八岁左右，那个最大的手里，竟然还抱着一个婴儿。
他们正围坐在一块破木板边上，鬣狗把打包回来的炒粉，全都放在上面。
“小七，这是你的，有肉。”鬣狗说着，就把一盒有肉的粉，推给了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男孩。
“谢谢鬣狗锅锅！”小七谢过鬣狗后，端起粉盒，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可能是他的门牙掉了，说话还有点漏风。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鬣狗笑着摸摸小七的头，他的脸上露出了大哥哥般的笑容。随后，他继续打开粉盒，“哟，这盒有蛋，小花，是不是你说要吃蛋粉的，来，快拿去吃。”
一个约莫10岁的小女孩，从鬣狗手里接过粉盒，同样的先是说了声“谢谢鬣狗哥”后，饿虎扑食般端起粉盒就往嘴里送。
“小花，你是女孩子，要矜持一点，知道吗？”一直站在破木板边上的黄毛说道，顺手还抹了一把小花嘴上的油渍。
“哦，谢谢梦珂姐姐。”小花乖巧道。
不一会儿，肉粉和蛋粉就分的只剩最后一碗了。
“大兵，还抱着童童干什么，吃饭了。”
鬣狗把最后一盒肉粉，送到最大的那个孩子手中，顺便接过童童，放进了一个用破衣服和竹篮做的窝里。
“忙了一天，你们也饿了，大家快吃。”黄毛率先端起剩下的素粉，鬣狗和手下们这才上前，端着素粉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梦珂姐姐，我不喜欢吃肉粉，我也想吃素粉，咱们换一下吧？”大兵端着最后那碗肉粉，笑嘻嘻地凑到黄毛面前说道。
“大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门都没有。”黄毛说着还瞪了他一眼。
“梦珂姐，鬣狗哥说他十四岁就开始在街上混了。我都已经十五岁了，为什么不可以？我也想跟鬣狗哥他们出去收保护费。”大兵鼓起嘴说道，他那样子，似乎很不服气。
“你出去了，谁来照顾弟弟妹妹们，他们还那么小。我们不在，万一出点事怎么办？”黄毛板起脸说道，态度十分严肃。
“能出什么事？这里除了我们，连只狗都没有。何况，还有小花她们几个女孩子，照顾弟弟妹妹完全没有问题。你就是不想让我出去，你怕我惹事给你招来麻烦是不是？”大兵大声说道，情绪逐渐激动了起来。
鬣狗听了，腾地站了起来，朝大兵头上轻拍了一巴掌说：“大兵，谁让你这么跟老大说话的？赶紧道歉！”
“狗，对了，我回来这么久，怎么没看到大黄，大黄去哪了？”
黄毛没去理会大兵的无理取闹，听到他说狗，她就想起了大黄。
“老大，我今天还在城中村看到了大黄，不过，后来就跑没影了。”黄毛的一个叫斑鸠的小弟站起来说道，他用筷子捅进已经吃完的白色粉盒里，走到垃圾桶丢了下去，“估计很快就会回来吧，老大，别担心。”
“唉，不吃了，没胃口。”黄毛没见到大黄，一下子就没有了食欲。她走到垃圾桶边，把剩下没吃完的粉盒递到刚说话的斑鸠手里，“我没吃几口，不嫌弃的话，你拿去吃。”
说着，黄毛把自己的筷子丢进了垃圾桶。
“嘿嘿，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老大呢？”斑鸠高兴地接过黄毛递到手里的粉盒，又去垃圾桶找到自己刚丢的那个粉盒，把筷子抽出来，在自己的衣服上来回擦干净，顺势就蹲在地上又、开吃了起来。
“斑鸠，别吃那么快，给我们也留点儿”其他小弟见了，纷纷跑过来，把筷子插进斑鸠的粉盒里，夹一筷子就跑。
黄毛不去管他们，从她今天到超市买的那些东西里，找到一包奶粉，坐到一边去，烧起了开水。
至此，屠坤已经倒吊在楼梯间快半个小时，全身的血液倒流，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湿润了，模糊一片。
滨海市有一家大型的孤儿院，他就是在那里长大的，直到9岁读中学才离开。虽然他在那里没有待多久，可他知道那家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好人。
过两天，他想去那里看看，顺便把这里的情况跟院长说说。他相信，院长一定会收留这些孩子的。
正在他思量间，煤气灶上的水壶开始“咕噜噜”，冒起了热气，盖子被蒸汽顶了起来。
黄毛关掉煤气，把开水倒进放了奶粉的奶瓶，盖上盖子，放在手心摇晃着。
“老大，我今天在街上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鬣狗走过来，坐在黄毛旁边的地板上说。
“你是说现在地里种不出庄稼，和死了很多猪、牛、羊的事情吗？这个我也听到了。”黄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可能对我们很不利的消息。”鬣狗又说道。
“什么消息？”黄毛打起了精神。
“说是为了不让外邦的人到我们国家避难，要在国境线上筑高墙阻挡他们。”鬣狗靠近了些，小声说道。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黄毛眼神一凝问道。
“老大，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谁也不待见，会不会被抓去边境修建高墙啊？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鬣狗的声音更低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叫手底下的人，最近都安分一点，没事，别出去溜达。”黄毛也跟着担忧了起来。
他们正小声说着话，突然，身后传来了众人的哀叹声。原来，是他们竟然忘了吃冰棍和冰淇淋，现在已经全都化成了水。
斑鸠正从塑料袋里，把化掉的冰棍和冰淇淋倒进碗里。
“没事的，斑鸠哥哥，以前你们都是看着我们吃，现在化成了水更好，这样倒进碗里可以当甜水喝，而且你们这些大哥哥也可以一起喝，多好！”小花安慰道。
“还是小花懂事，知道心疼哥哥们。”斑鸠揪了一下小花的马尾辫，打趣道。
“那当然了，没有梦珂姐姐和哥哥们，我们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小花笑着说。
“小花，你这么小，别老说死字，不吉利，知道吗？”斑鸠说着，把那一大碗化掉的冰棍和冰淇淋，放在了破木板上，“来吧，按照顺序，一人只能喝一口啊，谁也别多喝，谁多喝，谁晚上尿床。”
“哈哈哈，谁多喝，谁晚上尿床！”众人齐说。
顿时，在这用油布围起来的三楼房间里，在微弱的烛光下，不管是有牙、掉牙，或者没牙的孩子们，全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屠坤从四楼悄悄跳到了地面，本来，他是来铲除这些社会上的渣子的。现在他发现，这些人才不是什么社会的残渣，他们是那么的可爱、又可敬。
他也是没人要的孩子，他完全能与这些人共情。
回望了一眼这栋破败的烂尾楼，他转身向着滨海市人民医院走去。
他要去找人借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