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一座茶馆, 整整三楼，无数双眼睛望着他。
被突然推到台前的王昊彻底蒙住了。
老赌鬼瞧出王昊的局促, 暗自唾弃胖墩不负责任的行为，想到公主还在台下，这次商会又是他目前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被迫上台打圆场。
“各位先不要着急，百香楼是京城乃至整个大周，赫赫有名的联名酒楼，王老板一定有许多经验之谈，但咱们今天商会时间有限，不能一一详谈, 还请各位见谅。”
老赌鬼一番话既挽回了面子, 又给王昊一个台阶下，可谓周全。
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不会逼迫王昊开口。
台下嗑着瓜子的钱账房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碍于身份的特殊性, 他不能透露平安镖局和千机阁的事情, 但王昊不同, 他明面上是百香楼展柜，又是齐国巨贾的独子，只要他不愿意说，没人能胁迫他。
“漂亮姐姐, 哥哥为什么不说话？”
小萝卜头攥着少女的衣角, 扭过头问道。
陈茶一直注意着台上，不禁为王昊捏了一把汗。
王昊平时看不出什么，但一上台，却紧张地眼神乱飘, 手脚无措。
典型社恐。
“别吃了，你赶紧上去把王小掌柜换回来。”
陈茶单手叩桌，对胖墩命令道。
“哎哟，安……小姐，您得让王小兄弟多历练啊！他既然在江都开分店，就得商户们多交流，起码得在这些人眼里混个眼熟，以后方便打通关系嘛！”
钱账房屁股都没挪一下，言语间情深意切。
“说得好听，你怎么历练一半就临阵脱逃了？”陈茶反问道。
钱账房装傻充愣：“这怎么叫临阵脱逃？小人这是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
钱账房话音刚落，忽听得台上传来声音。
“大，大家好，在下是百香楼，也是落雁居的掌柜——王昊。”
让钱账房和陈茶感到惊奇的是，王昊只是傻站了一会就缓过来了，他抬起头，眼神慢慢沉静下来，甚至朝他们笑了一下，露出两个不明显的酒窝。
他朝台下环视一眼，似乎心中有了计较。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关于年龄的问题，在下可以负责的说，和各位所想有一定差别。如果问我为什么这个年纪当上掌柜，是因为有钱，但我不想接受家里的施舍，加上经营不善，所以百香楼不过月余，就面临破产的境地。”
王昊丝毫不隐瞒背景，言辞坦率。
“后来呢？”
台下有人问道。
王昊有意无意往少女的方向瞥一眼，眼神明亮闪着光：“后来，遇上贵人相助，挽救了百香楼。这个人，在下不方便说名字，但她是一个天生的商业奇才，一个眼光长远的投资者，一个宅心仁厚的领导者……她是我所崇敬的人。”
这番话引起台下热烈的讨论。
能让百香楼展柜如此推崇的人物，到底何方神圣？
小萝卜头仰头问道：“漂亮姐姐，哥哥是不是在表白？”
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陈茶：“……”
“不，这是一种信仰。”
一书生打扮的人，闻言扭头朝小萝卜头解释道：“娃娃，你听过一句话没，百姓有信仰，国家有希望。”
小萝卜头实诚地摇摇头。
“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信仰是一种比喜爱更崇高的情感，是一个人可以毕生追逐的目标。”书生见小萝卜头还是似懂非懂的表情，举个例子道，“譬如，作为一个学子，我的信仰是成为像燕乐恩一样的人，但不代表我喜欢他的作风。”
“你为什么不喜欢燕公子？”
小桃忍不住插嘴问了句。
“他太像一个完人，找不到缺点，这样活着太累，比起他，我更羡慕已经出海的段小爷，虽然落个纨绔名声，但乐得自在潇洒。”书生露出向往的神情，“等我攒够了钱，仿照段兄出海一游，才算不枉此生！”
书生这话正好提醒了陈茶，精神小伙在海上漂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近况如何，得找个时间写封信问问。
台上，王昊继续忽悠……不，是传授经验。
“百香楼开办至今，有几点原则最为关键。其一，重新整组，定位明确。百香楼分为两层，一层专门招待特约客户，一层为普通百姓服务，使管理的效率可以增强。其二，服务平等，有普适性。百香楼的小二都经过严格训练，不会因为客人身份差距，而产生特殊对待。其三，严禁加班，上涨工钱…… ”
书生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以表赞同。
“王小兄弟不愧是读过书的，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钱账房嘀咕道。
王昊说完后，台下响起掌声。
老赌鬼见局势已稳，偷偷松了一口气，道：“各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人举手。
“王掌柜，你说的其他几点我都理解，但有一点不明，不让底下的人加班，我们怎么赚钱？还要增加工钱，不会赔本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王昊镇静道，“我曾经花了许多时间思考这么做的意义，后来经过创作大会，自家厨子一不小心拿到头奖，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台下人胃口被吊起来，催促着王昊快说。
“这件事情，我和厨子谈过，他说从前每天在后厨要待上六个时辰，虽然活不多，但时间和心情都被消耗了。后来施行强制下班，他每天只要做三到四个时辰的活，其他时间都是自由的，这样他有许多时间研究新菜式，在食材处理上也更舍得花功夫。最重要的一点，每个月的工钱上涨了，拿到钱更愿意干活，对百香楼的归属感增强，这使一些人即使花大价钱挖人，也都无功而返。”
王昊的话让众人若有所思。
好像，是这么回事？
刚才举手的小混混问道：“王老板，你们百香楼现在还招人吗？”
“安……小姐，您这招厉害啊！”钱账房感慨道，“居然想得这么长远，我说百香楼像跟换了个厨子一样，口味忽然变了。这比重新请个名厨要实惠多了！”
陈茶此时明白，王昊说的“理论和方法”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
确实有利于败家啊！
开店需要租金，服务训练要招人，缩短做工时间，提高工钱更是直接将银子用在了明面上。
眼看着任务还有八九天截止，进度却了了无期，她对这次商会寄予厚望。
希望这些人能领会到败家的精髓，然后给她烧钱！使劲烧钱！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陈茶朝老赌鬼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老赌鬼心领神会地点头。
不一会，见老赌鬼手里拿着本册子走到台上，一本正经宣布道：“根据安平公主要求，商会将由钱账房，王展柜，和我作为负责人。只要经负责人批准进入商会的，都可以领取一份启动资金用来做买卖，金额根据项目大小发放，所得盈亏皆用作商会运转。现拟定三条入会标准：一，坚持不加班原则；二，不恶性竞争，诚信营业；三，定期参加商会。”
老赌鬼的话引起台下一片轩然。
只要入会，就能拿到银子！
货真价实，真金白银！
再严苛的入会标准拦不住人们的热情，何况只是三条，即使是三十条，三百条，他们今天也必须把商会入了！
混混挤到人群前面，伸出个脑袋高喊道：“大哥，咋报名？俺先来！”
蜂拥而至的人群很快淹没了台上的老赌鬼。
王昊看着情势不对，立刻从台上跳下，逆着人流挤出去。
少女和胖墩正站在门外等他。
王昊跑得气喘吁吁，刚站定就指着胖墩，上气不接下气：“钱大哥，你真的……”
钱账房理亏在先，自个心虚，伸手帮王昊顺气，一边点头哈腰地道歉：“王小兄弟，这次是我老钱的错，你别生气别生气。”
王昊抹了把脸，摇头道：“不，我得多谢钱大哥，不然有些话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来……”
小萝卜头打了个哈欠，张开双手道：“哥哥，我累了，抱。”
王昊刚将小萝卜头抱起，一队马队在一行人面前停下。
车上走下一个年长男人，面白无须，气质沉稳。他朝少女恭谨地行了一礼，低声道：“安平公主，宫中有大事，陛下请您回去一趟。”
“李公公，出了什么事了？”
陈茶见身份瞒不住，索性取下了斗笠。
李公公朝王昊和钱账房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他们都是我朋友。”陈茶打消了李公公的顾虑。“
李公公掩着口鼻咳嗽一声，闷声道：“是这样，齐王带着使臣进京，说要带回欣和公主，并且……带了许多聘礼，想要迎娶公主您……陛下希望您尽快回来解决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