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终章
迂长廊道的尽头，最为清净。那里被安插了一道门，将其与外隔绝了起来。门上设了一道铁锁，只配着一把钥匙。宇木颐驻足门前，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只听“咔”的一声，锁便被打开了。他走进内，便重新带上了门。连同这一带的花草树木都被禁止触碰，就连日常的打理也是亲力亲为。
这里有一台石磨，一座木房子，一口水井，井旁放着一个木盆。这里的一切都是同阿诺老家的样子打造的，丝毫不差。阿诺的骨灰便埋在这里的槐树下。等他登上王位之后，他才建造了这里，让一直被他藏起来的骨灰入土为安。
“我们的孩子，他很好。你可以放心。”宇木颐自言自语着。
这种状态已然习惯了。
“凌国的皇上薨了，你的故乡将陷入困境。不过，阿诺，这只是暂时的。我保证，凌国将会恢复如初。我也向你保证，绝不与凌国开战。”
宇木颐对着空空的院子温柔一笑，目光一转，“对了，我要赶紧去圣殿。”
圣殿威严肃穆，犹如一座停留在半空中的殿宇。唯一的通道是从王宫通往的步步台阶，如登天宇。内心在此时变得沉静。
两丈高的门渐渐打开，厚重的历史仿佛便会如涌出的风吹进脑海。一层层燃烧的长明灯将圣殿照得通亮。满墙壁画上画着津国自古以来信奉的神明及远古的故事。
宇木颐在殿前跪拜，随后便从侧门走向后方。
一排排井然有序的书架涌入眼帘，每个都有一丈高。书架的每一层堆满了书籍，从竹简的缝隙里勉强可以看见另一座书架。书籍数量颇多，仿佛自远古时期便在此存放。然而，每一册书上都没有尘土，好似都被翻阅过。
整理这样数量的书册着实不易。宇木颐抬头看着，一层由木片作签，一层由布锦作签。风吹过，确是绮丽的风景。
他向着更为深处的书架走去，见到一把梯子，一个圆簟，便坐在了上面。
“古书钻研的如何？有什么新的进展？”宇木颐对着眼前的书架子问道。
周围依旧静寂，听不到任何声音。宇木颐长出一口气，又是这样怪异的感觉。他对着一个书架子自言自语，甚至觉得书架或者眼前的书可以自己说话似的。
又等了片刻，宇木颐按捺不住，骤然起身向前靠近书架，随即伸手拿下眼前两卷竹简。缝隙变大，目光从缝隙中看去。
“出个声。”宇木颐悻悻道。
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一张侧脸。旖旎的眼角让人想起了远山的山脊，拥有一样优美的弧度。目光瞥来，又收了回去，重新落在双手捧的书册上。
书册合起，那人正身，深邃狭长的眸子从缝隙中对上宇木颐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已寻到两全法。”眸子里秋水盈盈，继而一弯。那是笑，甚至热泪盈眶。
宇木颐心中一怔，徒感落寞，随即也释然，颔首。
“凌国的皇已死，边关的大军也可以撤了吧。我给你画条路线，将无人拦你。”
话音落，宇木颐将撤下的竹简重新填了回去，背手离去。
他知道，总会有一天，这个与他相似的人会离开的。因为他们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一样对某些事，某些人无法抗拒。
在凌国无主后的三个月，百里云孚遣人寻回了百里懿。在重朝臣的推拥下，百里懿长叹一声，应了帝位。只是心中不免暗骂将一切都抛给他的那个侄儿。岚林也被迫成为了宰相，继续辅佐百里懿，为国效力。
崔云逃窜，不过后来听说，在津国的王城内，崔云想投靠津国，而被宇木颐拒绝，反倒没收了全部钱财，成为了庶民，回归了最初的状态。
津国在凌国无主，千载难逢的吞并机会面前选择了放弃。就如当初那个契约，只与百里懿要了十座小城。三十万大军全部撤离，凌国边境总算安稳。付海年事已高，在退兵后也选择了退隐。
内忧外患平息，凌国在迅速的恢复原貌。百姓逐渐转为安康。
青川茯苓街，医馆的门口前徘徊着一个人。
芸芸诧异地揪揪相公的衣袖，指给他看。“相公，那个人待在医馆前好久了。”
苏瑄抬头看去，不禁一怔，立即放下方子，向其奔去。“弟弟！”
多年了，他的心愿总算完成。与弟弟能够再次重逢，这是这几年来最为开心的事。
越过一座青山，重楼叠障。青衣的女子眼角下露着一颗红痣，别样风味。对面人依旧白衣翩翩。
门人手攥着一封红笺，送了过来。
连枝觉得奇怪，因为没有写着收信人。她寻思了一阵，还是决定打开。怔然，那是一封喜帖。上面并未写着邀请的词句，好似只是通知一般。
琅祺见状，也看了信的内容，随后问：“怎么了？”
连枝哽咽，“只是……只是无法接受。无染有传来这样的消息吗？”
琅祺摇头。“当初说好的。谁也管不了其他的。”
“可是……”连枝讷讷，捂上心口，“虽然当初是我逼迫她的，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这样真的对得起那个人吗？”
“总要开始新生的。过去已与任何人无关。没有什么对不起，不能总将她与过去捆绑。她有追求余生幸福的资格。连枝，由不得我们这些外人再去干涉。”
“余生……”忧戚在眉间显露，连枝觉得胸中憋闷。“前情难留，余生珍慑……”
琅祺浅叹，前后看着红笺，“我更为好奇，这封信笺是谁送来的？”
连枝起身，“祺哥哥，我要去看看。究竟她要嫁给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琅祺思量，兴许也能知道是谁送来了信笺吧。
院外新栽了青竹，赤日炎炎的夏日添了一分凉。木屋上已装饰了红绸，从远处看，青中的红异常的明显。通向外的山路好像近期被人重新铺过，已是平坦了许多。临路的树枝上也垂挂着喜庆的红。
连枝心中怀着疑问，向其看去。忽然从旁的树丛中轻盈的出现了一个人，是越无染。
“那个人是谁？”连枝问。
越无染摇头，“我也不知道。楼主吩咐过，我们只负责安全，也不能太靠近。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卖糕人。吴城的栗子糕，她很喜欢吃的。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了，那个卖糕人每天都剩几块来送给她。”
“一个多月？”连枝惊愕。“这么短的时间，便得到她的心了吗？”
连枝再问，“你见了吗？般配吗？”
越无染冥想，“只是一个普通人。远看样貌平平，决然是比不上当年那个人的。我从未在近处看过他。”
“为何？”连枝更为惊愕。
“本来就不能靠太近，每次我想看看样貌时，都阴差阳错的错过了。”越无染抿抿唇，“不过看不出什么歹心。她是安全的。而且，那个卖糕人好像有些残疾，手脚都不太利索，估计干起重活儿都费力。不过，突然便要办婚事，我也觉得意外。连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能是这样的废人呢。
连枝心中多有不甘。为那个人不甘，为那段感情不甘。她完全听不见无染的话，径直向院子的方向迈去。
院中，红绸下，一对新人已并肩站好。牵巾、合髻、交杯，眼看仪式即将完成。
连枝以最快的速度跃到门前，刚欲迈步阻止那即将并肩转身回屋的新人，便被追上前的越无染拦下。
越无染不语，只是默默的摇头。
瞳孔中映着喜庆的红，也映着一双背影。
连枝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噙着的泪涔涔落下。落在唇角，旋即嘴角上扬，弯起一个弧度。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回。
那个人不知道，有些人已永远的从身边消失，甚至不曾在有生之年留下斑驳的回忆。如同在她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可她终有余生要过，自己改变不了。只能祝福她了，祝她余生安好。
回屋的新人，一双狭长的眸子从远处悄然收回，转而看着身前施了红妆的新婚妻子。长发在枕后盘起，那双桃花眼低垂，楚楚动人。
“你……真的不会嫌弃我……什么都不记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嫁过人？”
“当然不会。我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娶过妻。”
“那也不会嫌弃，我身上有一大块红疤？”妻子将手捂上左肩。
“当然不会。你指定没有我身上的疤多，而且手脚有残。”
“我怕我以后还会出现类似以前的状况。”妻子摸着手腕上的白玉手镯。“不记得所有事，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男人迟疑片刻，目光向桌案上摆放的栗子糕看去，“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有办法。”
男人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倘若你只能留存住一日的记忆，第二日便会将人忘记。我也会在第二日让你记住我。日复一日，绝不放弃。”
男人捧起妻子的脸庞，缓缓凑近，轻啄一下她的红唇，惹起娇颜红晕微微。适才两额相抵，喃喃：“以前的忘了，便忘了吧，就当是前世的记忆。从今以后，在这里一起生活，有你，有我，还会有我们的孩子。久伴长情，莫失莫忘。”
“久伴长情，莫失莫忘。”妻子浅笑颔首。“我会记得的。也记得你是我的夫君。”
“那我叫什么？”
桃花含情，妻子浅笑。
“阿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