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早晨，罗问夏红肿着眼下楼。
她动作偷偷摸摸，像一个潜入主人家的小偷，生怕弄出一点响动。
事与愿违，正撞上起床的罗父。
罗问夏马上低下头，像曾经高考没考好时那样。
“干嘛去？”罗父嗓子有点哑。
“跑步。”罗问夏瓮声瓮气。
“哦，那去吧。”
罗问夏胡乱点点头，下楼。
罗父又喊住她：“今天没煮早饭，去街上买点吃的。”
罗问夏背着身点点头，快步下楼。
清晨的场镇已经有不少人了，罗问夏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不想去外面丢人现眼，怕自己低血糖，干脆在超市拿了个面包，一阵风地往外跑。
直到脱离了场镇范围，她才改跑为走，又怕低血糖晕，赶紧塞了几口面包。
罗问夏大半夜没睡，系统任务却不得不做。
她随便选了个方向，却正是回老家的路。
跑回老家，再跑回来！
罗问夏给自己定了个目标。
任各种情绪转变为沉重的呼吸和不停歇的汗水。
“你真的在跑步？”罗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罗问夏应声回头，脸涨得通红，肺都快爆炸了，她顺势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你怎么来了。”
罗超耸耸肩：“爸把我踢下床了，让我减肥。”
“……”罗问夏心里明白这是罗德文放心不下她，眼睛一红，憋了好久的情绪完全控制不住，咧开嘴，放声大哭。
“哎哎哎，干嘛呀你，又来？”罗超夸张大叫：“我可没带纸。”
罗问夏眼泪不停，自己掏出纸巾，抹着泪闷头往前走。
罗超跟着她，长叹：“唉，女人果然是水做的，眼睛都哭肿了还能流眼泪。”
“滚！”罗问夏吼他：“都是你招惹我！”
有些人哭是不能哄的，越哄越停不下来，罗问夏就是这种人。
罗超明明知道，就是要来逗她。
不过他也不敢上赶着找揍，离着罗问夏两米远，嘀咕道：“多大点事，昨天吓得我手机都掉了，运气一下子就不行了，一晚上掉了四颗星。”
罗问夏抹眼泪，既为罗德文爱女之心感动，又为自己不懂事愧疚，不但没被他宽慰，反而觉得他啰里啰嗦，烦得很。
罗超被挥苍蝇一样赶开，也不生气。自己到路边上拔根草、掐朵花玩起来。
直到罗问夏哭声一停，他终于松口气：“哎哟，终于停了。”
他上前几步，走到停下脚步侧对着他罗问夏跟前，“那回去吧，我还没吃东西呢！”
罗问夏抽着鼻子，问了句话。
“什么？”罗超没听清。
“有纸吗？”罗问夏大吼，然后赶紧捂住鼻子。
罗超已经明白过来，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扭曲，拍了拍两个裤兜又翻出来：“没带啊！”
“要不……你看哪些纸还能用，再用一次？”罗超眼睛往罗问夏手中小包纸上瞟。
罗问夏不会随手扔垃圾，用过的纸都塞在小包纸的塑料袋里。
罗问夏：“……”
罗问夏下不去手，她怜惜地用仅有的一张纸边角小心翼翼的拭了拭鼻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涕。
罗超：“……”
“……要不你用这个？”罗超递过来几片树叶。
罗问夏伸手接过，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
罗超鬼叫：“不是吧，还走？！你这是要走回老家啊？”
废话，任务还没完成呢！
累了就走，不累就跑，罗问夏硬是拖着两条腿打了一个来回，才勉强“跑”够了半小时——从来没觉得半小时这么长过。
没有视频，她把运动步数上传，算是完成了任务。
系统对日常任务的结算又有规则，完成上传后，当即给她结算了30积极点。
不多，但罗问夏现在也懒得在意这个。
午饭尴尬而沉闷。
于小秀端了饭下楼守超市，饭桌上仅父女三人。
罗问夏全程不敢抬头，把视线仅仅局限在饭菜上，罗超几次想插科打诨，也被这气氛吓得不敢吭声。
罗问夏一开始还很愧疚，但慢慢地开始给自己找理由：本来也是妈妈先安排相亲惹出来的事，而且其实她也没说错什么，只是说出了现实而已……而且爸妈不一定会往这方面想，有可能是她想多了……
找再多借口，她自己心里却明白，这样很卑劣。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罗问夏本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力坚定的人，如果不给自己找点借口，她怕是已经撑不下去。
“哐当”一声，罗德文把筷子放到碗上，长叹一声。
罗问夏手一抖，也慢慢放下筷子。
“我早上还以为你准备去c市呢。”
罗问夏一手拿一根筷子玩着，没搭腔。
她昨晚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家里的房子是罗德文于小秀修的，罗问夏刚吵过架，没脸待在这里。
但她又能去哪里？
c市的出租屋？
好像除了那里，她再无处可去，找不到一个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
罗德文又是叹了一口气，这声音像是敲在罗问夏心口，明明没有责怪，却让她重重一颤。
“夏夏，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还要去c市吗？”
罗问夏用手指将两根对齐的筷子分开又对齐，语气茫然，“我……我不知道。”
罗问夏大学就在c市读，要说感情，当然有。但归属感，却终归差那么一些，用网络上的一句话说，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罗问夏就是被困在夹缝中的人，缺少留下来的能力，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最近你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一下，以后到底要怎么发展。”
罗德文招呼罗超去洗碗，看着一直埋着头的罗问夏，认真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不想结婚了？”
结婚吗？
罗问夏想过的。
在她为了春节可以多休息两天，连着大半个月加班到十一二点，一个人待着就开始掉眼泪，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担心自己可能某一天就死掉的时候，她想过的。
当时她为于小秀口中的“女孩子家家，不要那么辛苦”“搭伙过日子”心动了，她想，有个人能帮忙分担也是好的呀！
她忍着尴尬一个个见相亲对象，面对着对方一整家人目光评判，听他们隐晦的讨论会为子女提供些什么，衡量着价码。
罗问夏心动了，软弱了，退缩了。
罗问夏觉得不值得。
罗问夏思考许久，抬头：“爸，我真的不是个能承受压力的人，我一个人活着就挺辛苦了，我真的承担不起了。”
罗德文沉默良久，眼神晦涩复杂。
“是我没有把你教好。”罗德文手攥紧。
他养了两个孩子，他们听话，懂事，却没有斗志，没有野心，也没有经过事，承担不起风吹雨打，要是有一天他不在了，他们该怎么办呢？罗德文悲从中来，想到自己年轻时出去打工，也因为被人欺负选择回到老家，他也逃过，不能责备他们也逃避。
沉默良久，他继续道：“我和你妈都不懂教孩子，以为有吃有喝，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忘了你们成长的过程中也需要很多教育，也没有做好榜样，在你们成长中为你们塑造坚毅的品格，是我们害了你和罗超。”
罗问夏看着一瞬间像是老了很多的罗德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
泣不成声。
罗德文把罗超叫出来：“家里给超超买了房子，夏夏没有，这点不公平。”
罗问夏张口要说什么，罗德文挥手打断她：“但是我们本地就是这情况，男的你想结婚，那不能没有房子。夏夏这边，我们再买不起一套房子了，你就吃点亏，要是定在c市，我们咬咬牙，给你凑个公寓的首付，贷款得你自己还。要是回来，我们在城里给你也买一套，就是面积上可能没有超超那套大。”
这话一出，罗问夏很吃惊。
罗家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家庭，在生活中也会尽量公平，甚至有些时候家里对她的宠爱还要更多一些。但对于那种大事，比如为女儿买房这种，罗德文于小秀以及整个罗溪镇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考虑过，他们根本没有这种意识。
前几年家里给罗超买房，罗问夏虽然理解，但心里还是难受的。而父母决定要老家新农村的房子，虽然在旧房拆迁上的基础上补不了多少，更让罗问夏感觉讽刺——老家明明房子够住，但他们宁愿买一套空着，也不提给她买房的话头。这很难不让她心存芥蒂。
罗问夏知道父母的钱是他们自己辛苦挣的，他们爱怎么花怎么花，爱给谁花给谁花，子女不该惦记。但只字不提房子，让罗问夏无可避免地有些心寒。尽管罗问夏再三告诉自己她本来就承担不起还款，也肉眼可见的和家里疏远起来。
因此，罗德文这个时候主动提出，罗问夏感动之余，真的没法大手一挥，说出我可以自己搞定的话来，她开始认真考虑。
“……不用，县城里房子没有升值空间，买那么多房子干什么，至于在c市买房子……”罗问夏想到被房子套牢的同事，快要窒息了，又想到要背负的债务，无欲无求了，“还不起，算了吧。”
但罗问夏也确确实实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至少吵架了，也不会没有地方去，“不然这样吧，老家那套房子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