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豪族算计
入夜,掌灯时分。
下邳城外三十里,陈家庄园。
浓雾渐起,弥漫整个坞堡。
在这座坞堡的最核心之处,一间大屋内,陈登的老父亲,原下邳相陈珪正窝在床榻上,享受三名小丫鬟的按摩。
老头须发皆白,身披宝蓝色锦袍,光着双腿,睡在雕花紫檀大塌里,枕在一双细腿上,舒服的直哼哼。
一名十八九岁的清秀大丫鬟揽着这颗老苍头,正在他太阳穴上轻柔的按压。
另外两名小丫头,只十一二岁年纪,脸上稚气未脱,各抱着两条苍老的腿轻轻的捶着。
大屋外间,屏风幔帐之外,几名仆人,妇人或抱银瓶,或端茶盏,或执果盘,随时准备老太爷的各种需求。
东汉末年地方士族的一点点小享受罢了。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虽然里外间都铺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但是在夜晚的静寂中还是听的格外清楚。
“外间这么吵,可是登儿回来了?”可能是近期有些上火,陈珪的声音有些沙哑含混。
“回老爷的话,正是少爷来了。”外间壮仆低声回话。
“让他来吧,我有话问他。”陈珪说话同时摆摆手,三名丫鬟就此退下。
陈登在屏风外向父亲叩头行礼后,绕开屏风,轻掀三层幔帐,进入里间。
“有什么要紧话就说吧。”
陈珪说完从卧榻上挣扎要起,陈登赶紧过来搀扶。
“父亲,吕布命人送来拜帖,明日要来拜访看望。我怕送信人说不清楚,准备不周,故此急忙赶回。”
“哦,也该来了。算着也就应该是这几天。陈珪半睁着双眼,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觉得吕布这人怎么样?”
陈登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此人枭雄之姿,胸有大志,腹藏机谋,与外界传言决然不同,此事甚为奇怪。”
“人言吕布勇则勇矣,却短于谋略,但我见到的吕布比传言还勇,智谋不在我辈之下,确实是个厉害角色。”陈登对自己的智力水平一向有信心。
陈珪想了想,说到:“吕布先前处处寄人篱下,别人借他之勇,所以他就不能显得太聪明,这不过是寒门自保的法子,不足为怪。”
“现在他虽然兵败,但是自领一军,也是一股独立势力了。”陈珪慢慢的,一字一句分析道。
“父亲,你是说,吕布一直都在隐藏,或者故意兵败,谋求独立?”
“只是因势利导罢了。不过兖州之战,吕布差点拿下曹操,够狠、够果断,手下兵将也多是能征善战之辈。确实不能小看。”
“那父亲的意思是?”
“你看现在刘备和吕布的关系如何?”陈珪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疑问,反问陈登。
“目前两人似是联手,相处颇为融洽。目前双方已经定下整军、练兵、勤王的近期战略……”
“你还是要多历练。”陈珪打断了儿子的话,“你看你说的这些战略是谁主导的?自吕布来徐州,刘玄德不知不觉处处按照吕布思路在办事。吕布趁曹操无暇顾及徐州,快速的整合郡县,他想要干什么?”
陈珪昏黄的老眼中精光一闪,看着自己的儿子。
“您是说他还是图谋徐州!我前面也有这种看法,吕布名义上将琅琊、东海、广陵北部等地收回,实则趁机在这些地方驻扎军队、趁机发展,彭城、下邳等地实际被吕布包围了起来。等到吕布自身做大,到时候名义上徐州还是刘玄德做主,实则尽在吕布囊中矣。”
“是这个道理,但是这只是第一层,我看那吕布志向宏大、是个英雄人物,他主要目的是不惜一切代价练出强兵,小小的一个徐州还不在他的眼里,他明白偏安一隅,只能坐以待毙的道理,他是想逐鹿中原。”
“那父亲的意思咱们还是要倾向吕布?”陈登极不愿说出此话,他心里还是更欣赏仁德好义的刘备。
“登儿,我们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徐州,不是带着我们全家冒险的野心家!只要徐州稳定,不管谁到徐州来都绕不开咱们。吕布的玩法风险太大,大到我们根本承担不起。”
“况且而今天下是袁绍、袁术相争,但是我看这两人都不是终结乱世之主,天下大势就跟这天气一样浓雾弥漫,谁也看不清楚,还要乱些日子呐。”
“那咱们应该怎么做?”
“助刘防吕,维持现状,居中调和,两不相帮!”陈珪说完这句话,思考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只要不动咱们的基本盘,明天吕布来了开口要什么,可以都给他。”
……
几乎同一时间,徐州另一豪族,糜氏兄弟也在商量吕布即将来访之事。
与陈家在自家庄园修筑坞堡,聚族而居、联堡共防不同,糜家的府邸就在下邳城中。
他们是经商起家,自然没有陈家累世公卿的派头。
住在城里,主要是为了安全,他们只有仆人,不像陈家随时可以在庄户族人里抽出一支军队来,据说陈家光是脱产的私兵就有近千人,实际上已经成了那一带的封建领主。
“听说了没?”糜芳一边吃着几案上的酒菜,一边问他的哥哥。
“听说什么?”糜竺放下手头的简牍。
“吕布第一家要去陈家,看望陈老爷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陈家老爷子德高望重,应当前去拜会。”
“大哥,咱们是不是把妹妹嫁早了,听说那吕布也是个好色之徒……”
糜芳话还没说完,糜竺手中的书简已经飞了过来,把糜芳手中的酒盏打翻,酒水淋漓的洒了他一身。
“你看你说的什么浑话,既不像个兄长,也不像个男人!”糜竺气的不轻,接着说道。
“玄德以前是我们的主公,现在又是我们的妹夫,既然已经跟定了玄德,就不要再起别的心思。更何况吕布豺狼之性,你还想占他的便宜,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大哥,你消消气,唉,我就随口一说。玄德对咱确实不错,但吕布也没传言的那么不堪嘛。”
糜芳还真是害怕他大哥,连忙解释。
“让你没事,多读读书,免的受人的骗,你总是不听。吕布,哼,你等着看吧。”糜竺欲言又止,这个弟弟城府不深,说的多了怕他走漏出去。
“吕布他来了,咱们以礼相待便是了,粮草、金银什么的也可以相赠,但是记住,不能捆绑太深,否则遗患无穷!你给我记住了!”
“是是,前面不就是按你说的办的吗,给他送了粮草和精铁,走的时候还把我们的商旗也要去了,我还以为吕布也要做生意呢,没想到用咱的旗号直接混进臧霸他家去了,直接就把臧霸拿下了。”
“嗯,这事情我也知晓,也算是给他帮了点小忙。”糜竺脸色缓和,语重心长的对弟弟说:“咱们商人起家,你知道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知道,无利不起早。”糜芳悻悻答道。
“你懂个屁,最重要的是看清楚市场走向,知道什么能赚钱,什么会赔本!”糜竺没好气的教育他弟弟,连粗话都没忍住。
“士族们看不起咱家,以吕布的地位,也不会高看咱们,投靠他只能变成他的财库、粮仓!只有玄德这样的英雄人物,才会不拘一格的信任咱们、用咱们,咱们才有可能跻身上层。”
“吕布其人,行事只凭武力,声名狼藉。士族爱惜身份,绝对不会接纳他,否则他也不会到处流窜,绑上了他,绝对没有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