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渝州市的晚上十一点，依旧热得像个蒸笼。
窗外的车流声渐渐归于安静，偶尔传来蝉鸣鸟叫的声音。
傍晚刚下过大暴雨，现在的温度倒是比前几天稍微低一点。
地上已经没有水迹，但被打落的树叶还在地面上散落着，再等几个小时就有环卫工人来打扫街道。
苏晚念在卫生间洗完澡刚吹好头发，今天下班得比较晚，她又累又困，满脑子都只想睡觉。
刚躺下，电话铃声就从卫生间传来。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直身子，着急忙慌地往卫生间冲，刚刚洗完澡忘了把手机拿出来了。
但没过几秒，铃声就断了。
她拿着手机放在床头，紧闭双眼，安慰自己可能刚刚是太累而产生的幻觉，随意躺下。
意识不知不觉陷入迷糊。
恍然间，铃声又突然在房间内响起。
苏晚念猛地睁开眼，摸起床头的手机放在耳边，身体已经坐起来了。
“苏医生，渝江大桥那边出了重大车祸，还有翻车，伤亡情况还不清楚，但救护车正在往那边赶了，你赶紧回来吧，今晚肯定忙不过来。”
苏晚念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一边回话一边蹦蹦跳跳地换衣服。
“好，我马上回来。”
换完衣服，她胡乱洗了把脸就拿着手机出了门。
苏晚念回国后就留在了渝州市中心医院工作，刚入职不久，最近正在急诊轮岗。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她租房子的时候就直接租到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区里。
穿过一条支路，转个弯就能到单位，也让她节省了不少通勤时间和精力。
渝州的晚风都是烫人的，苏晚念快步走在路上只觉得连鼻间呼吸的都是热浪。
夜晚的急诊比白天稍微空闲一点，但因为前一晚暴雨，所以今天的事故好像也不少。
苏晚念穿过人群进了更衣室。
换好衣服带好帽子，她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群已经沸腾起来，看来是救护车回来了。
她提起精神，有条不紊地投入紧张的急诊抢救中。
经过一晚上兵荒马乱后，苏晚念又强撑着精神做了早交班，拿了一份同事带来的豆浆油条就往外走。
正走到大厅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
“你说不严重就不严重？出了这么多血，你赶紧找医生来给我们先看看。”
旁边护士跟在一边好言相劝着。
“女士，这位先生的手真的不严重，他就是被玻璃划伤了，只要止血了就没什么大事，我们前面都是很紧急的病症，请您配合一下。”
那男人站在一边，表情不耐：
“你们领导呢？你们科室主任在哪里，我治病还要排队？你知道我是谁吗？”
“别跟他们废话，老于，我们先进去。”
“女士，先生，你们现在真的不能进去，里面已经满了。你们进去只会影响我们医生的急救工作……”
苏晚念眼睛一闭，五官皱成一团。
这小护士估计是刚调来急诊，这么说话……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那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又增高了几分贝。
“你什么意思？我们会影响你们？你这个小姑娘说话真的很搞笑，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
她一边说，一边想往急救室冲。
苏晚念连忙小跑赶过去，拦住那个穿着十厘米高跟鞋背对着自己的女人。
“女士，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您这样我们是可以叫安保人员的。”
“哟，还恐吓我们？你以为我们是吓大的啊？”
那女人狠狠甩开苏晚念的手，转过头看她带着口罩，皱了皱眉，立马捂住口鼻：
“你怎么戴着口罩？”
说着还往后连连退了几步，一脸嫌弃的表情。
苏晚念心里无奈，但还是耐心解释：
“我是医生……”
还没等她说完又被打断。
“刚这小姑娘还说你们忙得不得了，这不是有空着的医生吗？有空在这管闲事，没空给我们看病？”
那女人又想继续闹，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想录像。
一双高跟鞋如履平地，力大如牛，就想拉着苏晚念让她给旁边的男人看伤。
苏晚念累了一晚上又没怎么休息，有点体力不支根本拉不过那女人。
更何况旁边的中年男人又伸手想吓唬自己。
挣脱间，倏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
随之传来的是一个低沉稳重又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声音，动作间隐隐还带来了一股苏晚念久违的柑橘香味儿：
“出息了啊，现在还打女人了是吧？”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苏晚念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听到过，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蝶翼般的睫毛飞快眨动，大脑一片空白，手上的力气一下消失殆尽，任由旁边的人带着自己踉跄了几步。
苏晚念想回头看看。
想看看身后的男人，是不是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孩。
但她仅存的理智却在脑海里绷紧神经，那个理智的小人在脑子里疯狂叫嚣：
“不能回头！苏晚念，不能回头！他早就不爱你了，他恨死你了！”
她不断深呼吸，试图用吞咽口水来缓解情绪。
但思念穿过异国他乡的大街小巷，透过五年难熬岁月的种种艰辛，精准地击中她早已无波无澜的心。
大脑让苏晚念不要回头。
但是心却让她无法控制地、毅然决然地转过身看向出声的男人。
那男人眉间轻皱，轮廓清晰，蓬松的头发用发胶定型全部往后梳成了背头。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还是英俊依旧。
那双素来神情的桃花眼不再像从前那般散漫轻佻、吊儿郎当，只剩下疏离淡然，鼻尖的痣让他整张脸多了一份柔和的美感。
苏晚念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个许久未见的男人，舍不得转开目光。
就是这张脸，频繁地出现在她刚出国时调时差的那些日日夜夜里。
出现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求学时的每一个午夜梦回。
那年轻男人许是不喜欢被人这样一眼不眨地盯着。
他随意扫过去，对上的是一双眼尾泛红的杏眼，湿漉漉的，感觉都快哭出来了。
可能是小姑娘刚工作没遇到过这种事，被吓哭了吧。
那英俊男人没好气地转回头去，抓着中年男人的手臂稍稍用了用力，不耐烦地对面前的中年男人说：
“你怎么越老越怕死？别在这为难人家小姑娘了，这点伤打个破伤风就行了。司机我给你们留在这，我还有个会。”
约是那年轻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一旁原本还蛮不讲理的中年女人就像瘪了气的气球，在旁边嘟嘟囔囔，终是不敢再闹，拉着中年男人去打破伤风了。
那个年轻小护士连忙招呼苏晚念：
“苏医生，你快回家吧，终于下班了，你都连轴转这么久了。”
年轻男人长腿一迈，转身朝医院外走去。
苏晚念和护士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匆忙跟了上去。
出了医院大门，那男人正低头看手机，估摸着是在打车。
苏晚念觉得喉间干涩，声带紧绷着，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抿了抿唇，吞咽几口唾液，清嗓后复又开口，声音有种压抑的沙哑感，却如石破天惊般坚定：
“于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