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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人性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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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人性药性

    第二天一早,道尔吉就来到上房跟于显龙打听他的那位送酒的姐姐。听于显龙简要介绍了大秋子的出身经历,尤其是听说大秋子现在还是独身一个人儿,道尔吉立刻两眼放光。吞吞吐吐,要娶大秋子当老婆……

    于显龙一笑:“我知道蒙古兄弟胸襟坦荡,不在乎她这样人的经历。不过我这位姐姐孤苦半辈子,这年月支撑个买卖也不容易。愿不愿意都得凭她自己做主。明天我就让我娘去跟她说说。”

    于朱氏跟大秋子说了道尔吉的意思,大秋子思量再三,还真答应了。

    刚刚改成大东亚医学研究所,大院里就有喜事。于显龙出钱置办了几样菜,又让大秋子送酒过来。

    虽然话还没说到通过三媒六证挑明了,但道尔吉和大秋子心里都明白。于显龙特意把酒席摆设在东厢房,在座的于显龙、全赭石、道尔吉、瘸子龟坂,只有大秋子一个女人。

    道尔吉心里有事,没敢像前天那样放开海量。

    众人刚刚提及亲事,花田仲怒气冲冲带着赖清德的儿子赖文章来到了。

    “道尔吉,你是怎么搞的?”

    道尔吉连忙站起身低头鞠躬:“顾问官阁下,属下在。”

    花田仲脸色铁青:“老赖镇长赖清德先生的吊斜风你是怎么给治的?”

    道尔吉:“蒙医瑟博素疗法,一只活羊,已经治好回家了……”

    花田仲一顿手杖:“扯淡。他今天早上死啦!这是你的责任!”

    道尔吉扑通一声跪下了:“顾问官阁下,这事不能怪我呀。我当时治疗的时候,大家都眼睁睁看着,于所长都首肯,记录在案了。您可以拿我的药粉试验哪……”

    于显龙也皱着眉站起身:“花田先生,你这么做实在有点煞风景啊。蒙医瑟博素你不是不知道。医者仁心,更何况赖清德年迈体衰,病后虚弱,治病治不了命。死因还没查明白,怎么就断定是研究所的责任?哪家的方子会把吊斜风病人治死?”

    花田仲:“显龙先生,赖先生毕竟德高望重,他的家人闹到我的公署去了。我不得不来过问一下。”

    “什么他妈的德高望重,不过是从没干过好事的下世贪官而已。七老八十,他早就该死!谁敢无理取闹?老子这就去给他治治!”

    三阎王的胡子脾气上来,赖家可要有好看的了。花田仲连忙拦住,好言抚慰一番,答应赖家的事他会妥善处理,才带人离去。

    一场订亲宴,不欢而散。

    四个人来到上房诊室坐下来,道尔吉战战兢兢问道:“于先生,您说这件事……”

    于显龙:“医者必明两性,人性、药性!你的疗法没毛病,可是你的方法太糙,用药太猛。赖清德那么大年纪,体虚多病,当然受不了。你的人性,当时是想显摆能耐,吃上一口羊肉,于是忘了病人的人性。”

    道尔吉:“显龙先生,如果是你,你会用什么法子治他的病症?”

    于显龙扭头看了看阴沉的全赭石:“全先生,如果用乡药调正膏加味,换位施治效果会怎样?”

    全赭石忽然面的怒目横眉:“姓于的,你偷看了我的《宝鉴集萃》!”

    于显龙不禁仰天大笑……

    于显龙笑得其他三人莫名其妙。

    他继续说道:“一部《东医宝鉴》不过是汇聚了中国古代的一部分医学著作,加上本土的经验心得形成的医学名著。我的那一部是光绪年间的译本,十八两银子买的。花田仲先生那一部可是光海君五年的版本,价值连城!你还拿着光绪年间许英智的笔记当秘密当宝贝?”

    全赭石:“你知道许英智大师?”

    “世界上,凡是用银钱能买到的都不是什么秘密,都算不上什么宝贝!十几年前我和花田仲先生兄妹就仔细研究对比过《医宗金鉴》《东医宝鉴》《皇汉医学》以及蒙医学的《四部医典》。这有什么奇怪的么?”

    全这是满脸愧色:“如果是您,难道不用乡药调正膏?”

    “最稳妥的法子,针灸!不论是东医朝医蒙医中医,经典著作里都有针灸治法。”

    道尔吉:“蒙医也讲究针灸、艾灸、火疗之法,可是学来不易呀。”

    于显龙转头对龟坂说道:“龟坂先生,明天把花田先生给我翻译的那部《针灸真髓》交给道尔吉先生,让他抄下来。”

    龟坂略有难色:“显龙先生,那可是你们……”

    “花田先生说,医学无国界,不分种族。况且这部书里面我们还有很多疑问,正好拿出来一起参详。”

    全赭石问道:“于先生,既然你说每一个医者都没什么秘密,没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为什么同样的病症有的医生药到病除,有的医生百变无效啊?”

    “那他是只懂药性,不懂人性!”

    全赭石:“你方才就一直强调人性,人的疾病和人性真有关系?”

    “药性即人性,人性千姿百态,病症就千变万化,病万变药亦万变。拘泥成方不如无方!”

    全赭石:“您越说我怎么越糊涂。”

    于显龙:“就拿道尔吉治疗赖清德来说,他的法子如果在草原上治疗一个蒙古族壮汉,虽然又脏又臭但绝对是好法子。这是典型的中医汗蒸入药法。可是赖清德呢?根本忍受不了羊体的膻骚臭味儿,再闷了那么久,吐了那么多。回到家里没有补养,没人照顾,很容易就呜呼哀哉呀。甚至还有更严重的人性问题,他的儿子赖文章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全赭石点点头:“了不起,这才是大学问。”

    于显龙:“治病易,治人难;断人脉象,不过尔尔;断人本性,深不可测。”

    道尔吉:“照您这么说,世上的医方医术不都毫无价值了么?”

    “时移世易,世道在变,人性在变,医方当然也要变。多么好的方子都不可能千古奏效。《金匮要略》的方子好不好啊?当然好,但我们也要分男女、辨强弱、平阴阳、论虚实,因地因人,随机应变。世上或许有包治百病的医生,但绝没有包治百病的方药。以妇科杂症为例,那么多方剂,其基础不过是《四物汤》加减变化呀。看不明白人,就看不明白病。”

    全赭石不禁拍案叫绝:“高见!今后还得请余先生多多赐教。”

    于显龙:“术业有专攻。我很佩服这位龟坂先生……”

    龟坂连忙起身鞠躬:“显龙先生,您取笑我。”

    “绝无此意。你到了之前的谐和诊所,我就发现你对风湿痹症情有独钟。其他方面的书和药物你就是一般了解,看看便罢。你的那些笔记都是关于风湿痹症的。长此下去,您一定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龟坂叹了口气,神情很失落:“我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瘸了一条腿。在家乡做工不行、种田不行,念书人家都不要,只能给花田先生打杂。我是进了谐和诊所才有时间专心学些这些的。”

    于显龙:“十瘸八小儿。以现在的医学,恐怕无力回天啊。”

    龟坂:“您说过,医者仁心,能治好别的小儿就行。将来不管怎样能换口饭吃,瘸子治瘸子!”

    四个人一直聊到鸡叫头遍,才回房睡觉。

    龟坂和全赭石走远了,道尔吉才悄悄地问于显龙:“于先生,我和令姐的亲事……”

    “明天让我娘再去问问。我这个干姐姐虽然出身卑微,但做人做事极有主见。明天再说吧。”

    本来于显龙对蒙古人的印象极好,比较讨厌高丽人。

    可是这个道尔吉,让他莫名地厌恶。

    次日上午,还没等于朱氏出门大秋子又带着酒菜进门了。

    道尔吉一上午激动得手忙脚乱,干什么都没心思。将近中午,牧村香奈才从后院走出来,告诉道尔吉去后院老太太的房里。大秋子在那里等着他呢。

    道尔吉激动得心怦怦跳,跟着牧村香奈进入后院。

    进入上房东屋,这既是老太太的房间,也是女人们经常聚在一起的客厅。屋地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大火炕上摆了一张炕桌,于朱氏和一位清秀飒爽的少妇坐在炕桌边。八仙桌边坐着于显龙大秋子和毛子娘们儿瓦莲京娜。

    于显龙起身请道尔吉落座,今天的酒具不是瓷碗,而是三钱三的小酒盅儿。大秋子给道尔吉满了一杯,提议先干一个……

    放下酒杯,大秋子说话了:“道尔吉大夫,我老干妈前天跟我说了你我的事。今天这顿酒是我孝敬我干妈的。也有几句话得跟你说明白。”

    道尔吉一欠身:“哦,您有话尽管说。”

    大秋子:“我干妈说你看上我了,我的身世我兄弟也跟你说明白了。谢谢你不嫌弃我。”

    汪润贞和瓦莲京娜都很奇怪,一向粗放泼辣的大秋子今天怎么这么文明啊?

    大秋子说:“我本来想,上半辈子先是倚门卖笑当窑姐老鸨子,接着跟我三兄弟走南闯北打打杀杀,他帮我支撑起买卖还赚下一份土地,自个活得不错。人过四十了,别说什么嫁得如意郎,找个老伴儿支撑门面过日子这也挺好。听说你还是个大夫,岁数也相当,我还真动心了。”

    道尔吉满脸堆笑,连连道谢。

    大秋子忽然冷下脸来:“可是,昨天你在花田仲面前那个德行,实在让我恶心!”

    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愣。

    “事情还没怎么样呢,你瞧你跪地求饶那熊样儿,简直就是条癞狗!”

    道尔吉分辩道:“当时我也是孤立无援,不明情况啊。”

    大秋子呸了一口:“呸,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自己治病甩锅给别人这也是不明情况?我就是个老鸨子那做人也得烈激,我干妈说那叫节烈!是个男人就好面子,我兄弟说那叫尊严。你有什么?靠你这种人支撑门面过日子,那我大秋子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道尔吉被大秋子骂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酒再也喝不下去了。讪讪退席离去。

    本来有些看不起大秋子的那些人,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女中豪杰。

    从那天起,道尔吉很少在人前露面儿,再也不惦记酒肉了。潜心躲在西厢房研究那本《针灸真髓》。

    很久不敢露面的于显麟却缩头缩脑,跟牤子说,他有事要见于显龙。

    于显龙把他让进了东厢房问他有什么事?

    于显麟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兄弟,帮哥哥一把,我想搬家走,越远越好。龙湾镇住不得啦。”

    “没听说有人欺负你呀?”

    “都是我妈惹的祸。前天我老丈人赖清德死了,我妈就和我们两口子去发丧。我妈多嘴,说了一句老赖死的蹊跷,当时就把赖文章惹火儿了!一通大骂,把我们三个赶了出去。”

    “你妈活该!在人家葬礼上说死得蹊跷,那不是找骂么?”

    于显麟:“兄弟呀,骂我们一顿我们认了。可是昨天晚上大院就进去人了差点儿把我妈杀了!”

    于显龙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

    于显麟:“不知道什么人。就听见噗的一声,窗纸被捅破,从外面飞进一把短刀,扎在了炕上。”

    “有字条什么的么?”

    “什么都没有。”

    于显龙沉思一会儿:“用不着搬家。回去告诉你们家上上下下的人,少出去嘚瑟。把嘴都管住了,别再提赖家的事,自然就平安无事了。”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了。

    在现在的鬼子占领区,蒙古草原是最不稳定的地方。小鬼子也深知蒙古人的厉害,虽然川岛浪速、小野洋子等人在草原各部也是下了几十年的工夫,可是成效远远不及花田咲、关东军这边。

    这个道尔吉来自草原白旗王领地,一旦和大秋子结为半路夫妻,那一定会成为于显龙的羽翼。这是花田仲绝对不能容忍的!

    道尔吉用羊肚子里的玩意儿把赖清德的吊斜风愣给闷好了,一时间成为龙湾镇的奇谭。也让花田仲抓住了把柄……

    不管赖清德是怎么死的,半个月之后,赖文章走马上任,接替韩三虎当了侦缉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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