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让他们亲眼看看
“崔家要在临邺各地良田放火烧荒，秋日干燥最易起火，而且……它不必在所有地方都放火，把几座粮仓和临邺几处重要的产粮地烧毁掉就好了。”
“或许上面的人看得出这是崔家的有意为之，却不会让百姓起疑，今年收成不足以养活底下的民众。”
“然后……崔氏可以趁机向朝廷哭穷，到时候朝廷再不愿意，为了平复地方的情绪，拨款和赈灾粮都会下来。”
姜如熙喝着茶，围着炉子谈夜话。
明春疑惑道：“可是崔家缺的就是钱，这样烧粮，烧的不就是钱吗？”
“他们可以把已经收好的粮食暂时转移——至少谷仓里的不会被烧掉，至于田地里的，可以做个掩饰，意思意思烧几块。上面没人看到过程，当然只会听底下人的供词。”
姜如熙顿了一下：“钱照样拨下来，然后崔家就可以从中获利，因为粮食照样发下去，朝廷的款项却被崔家自己吞了，甚至还能给他们立一个好名声。”
真是好事坏事都被他们占尽了。
怎么做才能让他们身败名裂呢……
姜如熙眯起了眼睛。
临邺某地农庄，日头正旺，麦浪阵阵，稻花飘香。
一个行脚的客商路过村边茶摊歇脚，趁着这个阴凉的空挡，跟在田地边上休息的庄稼汉打了打招呼。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抓着镰刀的农民擦了擦汗，把刚割下一把的麦秆码好放在地上，难得有人来搭话，他也乐意闲下来休息一会儿。
“崔家……崔家要把咱们的地都给烧荒了。”
“啊？”拿镰刀的男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崔家烧咱们的地作什么？我又不是傻子，今年有个好收成，还要把粮食给交上去呢。”
“说是为了骗朝廷的救灾钱，你想想，北边这么大一块儿地，就属咱们临邺产的粮食最多，要是咱们这儿一闹粮荒，上面能拨多少……下来啊？”
歇脚的路人朝他挤了挤眼睛，食指和大拇指相互搓了搓，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这……”庄稼人为难地放下了镰刀，稍稍朝那边靠近了点：“那、那你说怎么办？哎呀，他们那些贼官，总是我们在受苦的！”
“哎，别忙别忙，朝廷特地派了人来探听虚实，有个大人物下来给咱们撑腰了，人证物证俱全，到时候咱们只要跟着人家去找崔家讨公道就是了。”
“这……”庄稼人又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能讨多少？”
朴实的人只想知道自己能讨来多少赔偿。
歇脚的路人见此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着急不着急，总够得上几十趟你去崔府的路费了！”
风声在临邺私下里暗暗流传着，人心暗涌，挤挤挨挨地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仲秋某夜，临邺崔府。
已是二更天时候了，崔府全府上下却依然反常地灯火通明，全府上下静悄悄的，院外偶尔有不经意走过的家仆，目光四处逡巡，像是在警戒着什么——那实际上是伪装起来巡逻的府卫。
而内院，今夜巡视的官兵人手较平日增多了许多，府内戒备森严，围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桶。
女眷和仆妇尽数消失不见，池边塘中只听见萧疏寂寞的蛙声，但很快又被铁肃的沉默取代，月光照在琉璃瓦的屋角飞檐上，像附了一层薄霜。
粗布麻衣的褐色衣角时不时飘过院角墙边，正是今夜崔弗派去火烧谷仓的人手，谷仓里面的粮食早已在几日前转移了。
一道黑衣的人影沿着檐壁，压低身形，悄声穿梭在一队又一队严密的监控中。
一个家仆敏锐地察觉到了响动，举起手中的火把朝那边照过去：“谁！”
黑衣人翻身滚进崔府内院的野草中，在假山后屏息不动，他抬眼望向小院正中的屋子——那就是崔弗的居所了。
片刻后，黑衣人离开了崔府，去向姜如熙在临邺的住宅。
他奉盈春楼楼主之命先来崔府探听虚实，然后与楼主里应外合，把崔弗的去向和路线告知于楼主。
“楼主，崔弗将在丑时一刻放火，先烧长平仓，地点就在……”
姜如熙站在室内，烛火照亮了她手指低下压着的一张临邺图纸——来自楼内情报的贡献，上面记录了临邺粮仓的分布。
“这里。”
她的食指指腹滑向崔府以西某处郊外，背靠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画下一个圈。
“你辛苦了，下去吧。”
她抬头看了眼静立在一边的冯于时，明春和惜春。
“将军先带人去拦住放火烧仓的崔家家仆，我随后赶到，明春惜春留守府中，惜春你看着点明春，今晚外边不管有多热闹，都不要理会。”
惜春点了点头：“是，殿下。”
明春眨了眨眼，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殿下就这么不放心我么？我虽然爱凑热闹，也不是什么热闹都会凑的。”
惜春站在她身侧，不满意地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明春。”
明春低声凑到她耳边调侃她：“好啦，我知道，惜春姐姐最听殿下的话啦。”
胡说八道，惜春这么想着。
姜如熙站在厅堂内正对正门的长木桌后，冯于时从一旁走到她的对面，背对着一片黑茫的门框之外，抱拳，单膝下跪。
“臣领命。”
用他来拦崔氏的家仆属实是有点大材小用了，不过现在这个行动必须做得隐蔽，用人只能用带来的心腹之人，委屈他一下吧。
不过对面似乎不觉得委屈。
无所谓，反正她没意见。
明春在一边和惜春低声讨论，盯着墙角的蜘蛛网一个劲儿地看，那只黑色的八角小蜘蛛被缠在网子里，几个脚被自己的蛛丝缠住，难以挣脱。
突然想到了还一无所知的崔家人，崔氏自求多福吧。
冯于时离开了院落，姜如熙也顺道出了院子，明春和惜春罩上灯罩，目送太女的背影。
她今晚没有再用易容，以后也不会再用。
她的眼睛里灼然如星，目光放向不远处的崔府，然后再是——四面八方。
她要让百姓的眼睛亲眼见证到是谁带着他们走出来，是谁在发声，是谁在为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