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想牵就牵
薄暮刚起。
橘红色的夕阳,缓缓铺泄而下。暖光折射出一圈又一圈的粼粼光晕。
柔软又顺滑的乌发,被主人抬手绑起,随意地半扎于脑后。
姜沂对着酒店房间确认了一圈,才拿好手机和房卡,套了双行动轻便的平底鞋,就打算出门用餐。
尽管这家酒店供应的餐食种类繁多,味道尚佳。
但对姜沂而言,如果来一趟,只吃酒店供应的餐食,那岂非太没意思。
这块片区,好歹是她曾经闭着眼睛都能瞎窜一通的存在。
女生随手拎了瓶饮料,径直由酒店大门而出。
但当她刚走下台阶,便见到了一个,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姜沂眼睛稍眨,又微愕地顿了顿,才偏头浅笑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几步走下,女生就站定在了来人面前。
女孩微仰着脸,露出笑意。眼里的笑意,细碎如星,耀眼又直接。
在其毫无保留的情绪里,有惊讶,有怔愣,有笑意。
却独独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沾染。
更像是,对朋友。
意料之中的——在本质上,他和她的那些朋友,其实并无不同。
都同样是,她在心里视为能相处,不讨厌,愿意坦诚和相信的那些存在。
而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偏偏并没有他所求所妄的东西。
这些,他从来清楚。
此前,他迟疑过,反侧过。
却独独没有,想过放弃。
他当然想过,如果这场所谓“试试”的终止,即是终点。那他,又会如何。
会即便不甜,却也图解渴么?
不是。
也不会。
因为在无数次的索问中,他终于发现,会让她不喜的事,自己做不出半分。
而如今这点快要消融在凛冽冷冬的片刻暖意,也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会生出那种应该称之为“怕”的情绪。
怕、什么?
程祈眼眸微动,兀自望进对面那双常年带着甜润暖意的杏眼里。
男生唇畔平静,目光垂落,静静地望着。
顿了一瞬,程祈才不动声色地俯身,低头。
此刻,彼此间距离不过两寸。
姜沂但凡微微仰头,甚至就会抵上男生的鼻尖。
温热的呼吸微微传过。
姜沂眉梢微动,并不回避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人脸。
平心而论,男生若非轮廓生得凌厉,眉眼又生得淡漠,单看着这张白皙晃眼的面庞,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将男生和运动专业联系起来。
就在姜沂以为眼前某人,又要用美人计瞎忽悠什么时,却见男生抬手过来。
姜沂下意识地想有所动作。
才突然缓神过来,眼前的男生,并不是她在下意识里,应该做出防御动作的人。
女孩的反应,被程祈看在眼里。
但他却熟视无睹般,只神情认真,动作熟稔地替姜沂理好了耳发。
平静,克制。
从俯身贴近,到理好女孩耳发起身,其实不过半瞬时间。
若非中间的那个停顿。
她或许都快看不出,男生这个动作的刻意之处了。
男生是故意让她看到停顿的。为什么?
姜沂眉梢微顿。
程祈目光垂落,静静地望着。
迎上那双杏眼里的坦然和拓落。
他才眼角微牵,低声道:“想见你,就来了。”
男生漂亮深邃的眉眼,似若水长天,缀着一弯清冷又氤氲的烟月。
“这样,会……难理解么?”程祈垂眸笑着,微微侧头。
淡金色的光晕,铺落下来,轻扫而过。
高且挺的鼻梁之上,是一双深邃眉眼。
眼尾处,缀了一颗细察之下才能瞧见的淡红小痣。
明明色泽浅淡到几不可察,此时却无端显眼。
淡漠清贵的容貌上,也似乎被硬折出半分惑然妖冶。
按理说,是突兀的搭配。
但放在这张脸上,又变得全然合乎情理起来。
姜沂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在初见时,如寂然漫长的冬日里,遥缈袤山上,经久难消的松林雪的人。
会生了一双如江南烟雨般的眸子。
冷眼时,是贯有的孤冷漠然。
笑眼时,又像极了江南那片土地,才会生出的人。
很适合描眉画黛?
压下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她要给人描眉的想法。
姜沂点头轻唔了一声,才展眉抬眼,面不改色地通情达理道:“不难理解。”
“毕竟,我也挺招人喜欢。”姜沂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语调带笑,并无丝毫赧然之色。
而她却见男生在眉梢微微上挑了一瞬后,低笑一声,便只欣然应允下来。
姜沂忽觉失算。
便上前一步,凑近了些,一副誓要找回场子的意思。但指腹轻触上对面人的白皙下巴,却也再无多余动作。
只弯眸笑道:“不对哦。”
“我提的,是两个问。”
为什么来了。
以及,为什么会来这儿。
她同男生说好的时间,是明天去基地看他。
没说今天就到了。
说完,姜沂便松了手,只好整以暇地笑着,兀自抬头望着男生。
似乎并不在意男生的答案。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已经知道,这和她的好大哥脱不了关系。
但姜忆寒,又怎么认识的程祈?
其言语之间,还仿佛一副她铁树终于开花的意思,语气中又殷切夹杂着心酸。
这对姜沂来说,极反常理。
毕竟在她和姜以南迈入成年大关之前,姜某人都是那个辣手摧桃花,充当天庭剧里那种拆迁天兵的存在。
而现在,尽管其言语中,并无对男生的半分赞扬,也更无半点对结果的期盼。
但,单是自家大哥那副“为兄甚感欣慰”的语气,已经够让姜沂奇怪了。
因为这至少能证明两点:一,他已经知道程祈的存在。二,他对程祈不讨厌,甚至或许隐隐有对人本身的认可。
当然,还有三……他觉得自己妹妹像个榆木脑袋。
才会让他觉得,自家妹妹铁树开花了。
姜沂在那天得出第三点后,难得沉默了。
沉默后,是兄妹二人进行了久违的互相伤害。
毕竟,姜忆寒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大龄母胎单身男青年。
怎么看,都要比她更像个铁树。
程祈抬眼,眉梢微牵,露出一个并不意外的笑。
却并没有回避,只顿了顿,轻声叹:“让我想想,该从哪儿说好。”
“那边走边说?”
男生将腕间手环显示处,递到姜沂眼前,嗓子里似带着半分笑意,低声道:“这个点,该晚饭了。”
“姜蒙蒙。”
男生低声带笑,眉眼微牵。
而那声落得清晰分明的“姜蒙蒙”,让姜沂顿了顿。
不太习惯,但似乎也没有讨厌。
但这大概,又是姜忆寒故意告知的。
这样看,姜某人兴许是兄友妹恭的顺遂日子,过得太久了。
而察觉到男生顿着收回的手。
姜沂又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眉梢顿了顿,才牵过男生的手腕,理所当然道:“想牵就牵。”
“我又没说不让你牵。”
程祈意料之中地,垂眸看着搭上腕骨的那双独属于女孩的手。
忽然想笑。
算了,他认了。
“牵人不是这么牵的。”
“姜沂。”
程祈拉过女孩的手。
但最终,却也只是轻握上莹润细腻的掌间,便再无其他动作。
女孩掌间手背处,肌肤细腻温软的触感,从程祈掌间指腹的纹路传至温热血液处。
有些莫名的怪。
却偏偏,甜得几乎让人不想松开。
夜幕缓缓迟来,秋叶萧索地落在地上,静谧无声,光影交错更迭,一如许多次的往日。
比起她亲近的人,会唤出的“姜蒙蒙”。
比起秦涵阳非要自以为独一无二地的“姜姜”。
他其实,更喜欢连名带姓地唤她,姜沂。
的确有无数人,都这样唤过她。
但于他而言,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