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英魂不灭
南云省，普者黑景区。
“云上的家”客栈。
午后，义工陈波做完了大厅卫生，来到院子。
紫色的三角梅覆盖了大半个庭院，蜜蜂和蝴蝶在花枝间飞舞。
“这样的天气适合晒着太阳睡觉啊。”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仰躺在院子里宽大的摇椅上，随手拿过旁边的一本书翻开，遮住自己的脸。
还不等享受片刻，就听到楼上有人喊：
“老板，再拿一瓶老窖。”
老板肯定是不会干这种活，只有陈波来做。
“这几个家伙，真是能喝，都几点了还不散场。”
他知道这声音来自于三楼观景台。
因为目前只有这么一桌客人还没下来结账。
其他客人早就去景点打卡了。
陈波从餐厅里面拿了一瓶泸州老窖，用笔在菜单上记好账。
顺着木制楼梯“咚咚咚”上了观景台。
所谓观景台，也就是楼顶。
坐在这里，可以眺望整个景区的山水，视野好的很。
为了吸引人，老板娘还用玻璃做了一个大大的天空之镜，就成了客人休闲和拍照的地方。
观景台上有餐桌，客人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美景。
此时的观景台上，五个身穿旧式绿军装的人还在喝酒。
桌面上已经立着五个空空的老窖酒瓶了。
“真是能喝啊”。
陈波暗自咋舌。
老兵草绿色军装的衣领上，镶嵌着两片红领章。
就连旁边放着的军帽上，也别着红色的五角星。
陈波在客栈已经工作了三个月。
见到过好几拨这种穿着的人。
他们平时也是这么一身，出门溜达的时候，还在腰间扎一条宽宽的武装带。
走在景区内的道路上，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陈波早已经了解过了，这些天南海北，操着各种口音的中年人，都是当年真正上过战场的人。
那是距离今天最为接近的一场大规模战争，地点就发生在离目前景区不太远的地方。
战斗的双方，是华夏和南越。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10年的时间。
如今战场的硝烟虽然已经散尽，可每年都会有大批的参战人员，重新回来缅怀那些已经长眠于此的战友，和那段峥嵘岁月。
“你们的酒，要打开吗。”
陈波将手中的老窖放到餐桌上。
他看到虽然是五个人在喝酒，桌上却摆了10只酒杯。
所以这几个人也只做了桌子的一半。
另外还空着五把椅子，每个空椅子前的桌上都摆着一只酒杯。
里面有酒。
陈波记得开始上菜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
一个国字脸上带着两道清晰疤痕的老兵，看见陈波有些发愣。
略带酒气，指着那些空着的椅子，笑道：
“这些是给我们几位战友准备的。”
“这个是二毛，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咬牙。”
“挨着他的是大炮，他长得壮，力气也最大。”
“最烦人的是孙麻子，敌人都冲上来了，他还不撤，傻了吧唧的……”
说着，说着，本来笑着的他，眼泪就流下来。
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另外那几个老兵也都用手去摸眼角的湿润。
那国字脸老兵将酒拧开：
“来，再满上，跟战友们喝今年最后一杯团圆酒。”
“是，班长。”
另外几人将各自面前的酒杯满上。
齐齐站起身来，朝那几个空椅子举杯。
“干！”
五个人一饮而尽。
陈波以为他们喝完这一杯应该撤了，就在旁边等着收拾桌子。
谁知那个班长又说话了：
“对了，今年咱们还没有唱歌，差点忘了。来，我起个头，那个二毛，大炮，你们几个在那边也不许偷懒。”
“攀登高峰望故乡，预备，唱！”
五个人也不需要伴奏，齐声高唱。
“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
“何处传来驼铃声，声声敲心坎。”
……
“风沙挥不去印在，历史的血痕。”
“风沙挥不去苍白，海棠血泪。”
……
“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我的思念。”
“曾经多少个今夜，梦回秦关。”
……
几个老兵唱功一般，他们仿佛不是唱歌，而是在呐喊。
可陈波听得动容，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
随着这呐喊声，陈波仿佛看到了那五把空椅子上，各自站起来一名身穿同样军装的士兵，他们跟着曾经的战友一起高唱。
这声音传向四方，陈波刹那间感觉到不远处的湖水旁，那旷野里，那远处山脉间，同时有无数的歌声传来。
他们同时高唱：
“风沙挥不去印在，历史的血痕。”
“风沙挥不去苍白，海棠血泪。”
……
“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我的思念。”
“曾经多少个今夜，梦回秦关。”
……
这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力量，冲击着陈波的心灵，冲击着他的脑海，冥冥中，脑海中有一层坚硬的壁障犹如被敲击的玻璃般，正在裂开……
一曲结束。
那脸上有疤痕的老兵看看站在旁边正在发呆的陈波，说道：
“小兄弟，唱得不好，让你见笑了。”
“不，你们唱得很好，比专业歌手唱得更好。”
“小兄弟，你知道歌词里有一句“海棠血泪”，是什么意思吗？”
这首歌陈波听过很多次，可这歌词是啥意思，真不知道。
他摇摇头。
老兵道：“你知道今天咱们国家的版图是什么形状吧。”
陈波感觉这问题有些考验自己的智商。
他闭口不答，表示抗议。
老兵笑道：
“你是不是认为咱们国家地大物博，960万平方公里，像一只雄鸡，屹立在东方。”
难道不是吗？幼儿园老师都会这么教的。
老兵继续道：“就在几十年以前，其实咱们的国家的版图还是一片海棠叶子的形状。
只不过，那一次，咱们把1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弄丢了，也就成了今天公鸡的版图。”
这件事陈波还真的不知道。
但他清楚老兵没有必要骗他。
联想到公鸡和海棠叶之间形状的差别，他若有所悟，伸手指了指北方。
老兵点头。
“是啊，这一百多年来，咱们可是没有少被人欺负。各种战争，各种条约，各种割地，各种赔款。
小日子国，大漂亮国，日不落国，高卢雄鸡，全都来欺负咱们。
呵呵，我们这些当兵的呀，还以为上次打完仗了，就没有人敢来欺负咱们了。
你看看，现在人家还在欺负咱们，一边航母导弹，一边经济制裁。
我们老了，国家的未来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陈波心道，我就是一个客栈义工，生存都还是个问题，你这么大的事情，不要扣在我的身上。
随后他就想开了。
上小学时，老师就一直说咱是接班人，直到现在也没有谁来找过咱不是吗。
有些话就听听好了。
为了烘托气氛，陈波大嗓门应付道：“我相信华夏一定会强大起来的，让那些欺负过咱们的列强，血债血偿！”
老兵重重地拍了下陈波的肩膀：
“我们看好你！”
陈波感受到肩膀上的沉重。
你们看好没有用啊，关键是我自己都不看好自己。
我上学15年中的所有老师，我的爹妈，周围的同龄男人女人，也从来都没看好自己。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找个五险一金的工作，吃饱饭。
实在不行，三险一金也好，甚至那一金不金的也无所谓了，三险也行。
然后娶个媳妇，漂不漂亮不重要，人好就行。
经济条件好就生个孩子，条件不好，就算了吧，别以后让孩子跟着受罪。
他刚想到此处。
就感觉随着老兵那一掌拍下，脑海里有一层屏障破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