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浙味
高恩又喝多了，准确来说，是又喝酒了，明明是几个人里酒量最差的，却偏偏也是几个人里最爱喝的。
高铭接到妹妹醉醺醺，还带着酒气的电话的时候正开会开到一半。
一个小时后，高恩被高铭扔到了利亚家的沙发上。
“这个不省心的就拜托你们了。”
高铭叹着气，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高恩的工作室离利亚家很近，高铭又要赶着回去开会，高铭就只能把妹妹交给利亚和塔塔了。
利亚看着匆匆离开的高铭的背影，再看看身上还披着高铭的西装外套，侧躺在沙发上尚不省人事的高恩，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甚至睡得很香。”塔塔在高恩的身前蹲下来，伸出食指，戳了戳高恩的脸颊肉。
高恩的脸就像是一块刚刚从烤箱里拿出来，还冒着热气的云朵蛋糕。
“怎么办？就让她这么躺着？”
塔塔还是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她侧了侧身问利亚。
利亚用目光把高恩扫了一遍：“挪一挪吧。”
高恩的脚还悬空着露在外面，一双皮靴子包裹着高恩的小腿肚。
塔塔去客房搬了一张毯子出来，利亚则帮高恩把靴子脱了下来放到了玄关，再从玄关拿了一双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棉拖鞋放到沙发前。
客厅里暖黄色的灯光烘着三个人。
塔塔把毯子盖到高恩身上的时候闻到了高恩的发尾一点点山茶花油的味道。
高恩身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酒味的，她酒量有多差，身边人都知道。
“过来的路上，高铭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开完会会来接人。”
高铭说这话的时候利亚不自觉挑了个眉，看了看在画图，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塔塔。
如果说酒店会收留心碎的失恋人的话，那么利亚和塔塔的家就只会收留酣睡中的醉酒高恩。
高铭就算不说，她们大概率也能把前因后果猜个七七八八。
前两天高恩就跟她们抱怨过自己没有灵感了，她必须要想想办法。
今天早些时候，高恩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文案为【我今天的卧室就是我的工作室】。
配图则是她的工作室正对着外滩的那面窗。
帮利亚做了那套衣服以后，高恩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压力。
她为利亚设计的那条缂丝裙子，那上面的图案融入背景里，一整块布料，浑然天成，灯光似有若无地打在利亚身上的时候，下身深蓝的裙子上的花鸟虫鱼和山川河流在利亚一步一动之下跃然而出，上身的银白长袖衬衫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素净，却反衬得利亚的无比华贵。
活动现场其他人穿的那些争奇斗艳的高定跟利亚的这一身淡然的奢华来比实在差远了，仿佛利亚不是来参加慈善活动的，而是来登基的。
她根本不需要“艳压”就赢地轻轻松松，因为就算别人再怎么努力克制，也无法不被利亚吸引去目光。
可能也正是因为缂丝裙子的效果卓越，高恩愣是开始了跟自己较劲。她打印了一张巨幅的海盗爷照片贴在工作室的墙上，每天像供着神佛似的非要拜拜才能安心静下来工作。
高恩现在确实是静下来了，只不过不是沉浸在工作里，而是泡在醉意里。
不过也算了，既然要睡就睡着吧。
利亚和塔塔照旧工作，等着高铭来接人。
她们两个小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各做各的作业，没人说话，因为没人觉得沉默很可怕。
与其用声音填满整个空间而挤走尴尬，她们更愿意舒舒服服地跟对方呆在同一个空间里，感受时间在指缝中，在眼神中，在呼吸中静静流淌。
高恩直到高铭把她背出门都还没醒，而这个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高铭很不好意思地对两个人笑笑，随手接过利亚递来的高恩的鞋子：“打扰你们休息了。”
利亚耸耸肩：“也不算打扰，我们还没打算睡觉。”
利亚这话没错，哪怕今天高恩不来，她们也是要工作到凌晨的。利亚多的是文件要看，而塔塔的工作效率也没有高到一天能把图画完。
“对了利亚，一周之后有一个晚宴，我朋友的，加林的总裁也会在，他跟我朋友有点交情，你要去看看吗？”
高铭突然想起了去年，利亚向他打听的关于加林的事情。
加林是一家公司，地陪公司。主要就是组织地陪，带外国人玩的，自由行的外国人很需要这些，毕竟一个陌生的国家的支付，交通，餐饮之类的事情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来说都是需要了解的方面。
加林的地陪不仅会全程接送客户，还会推荐客户可去的地方，评价不错的特色餐厅，一些景区，餐厅和酒店这种地方会跟加林签订合作协议。加林带人去，他们给客户打折。
还有很多细分的服务。
如今加林的地陪全世界都有，做得很大。
而高铭说的加林的总裁，其实就是加林的创始人，一个白手起家的，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女孩子。
利亚想找她其实是想谈合作。
利亚之所以会向高铭打听这个人，其实也正是因为她在调查这个人的资料的时候发现，这个女孩子，跟高铭上过同一所高中，并且两个人在同一级。
但利亚以前其实没有在高铭或者高恩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所以她猜测他们两个至少交情不深。
也正因如此，利亚才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高铭打听的这个人。
“林远纾啊，我听过她的名字，不过也只限于听过这个名字了，没什么印象，她不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不过高铭依然表示会为利亚留意一下，因为他的朋友或者同学中，一定有认识这个人的。
但其实高铭有一个好奇又因为不必要所以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高铭走后，由塔塔向利亚问出了口。
如果只是要合作的话，根据官方的联系方式联系上之后，再安排见面之类的事情就好了，不必这么麻烦的。
“的确，合作的话，线上交流就可以了，一般情况下确实不需要我亲自做功课。只是这个人不一样。我打听了一下她的做事风格，她挑合作方是非要见到人不可的，她一定要跟对方面对面沟通，否则她不会信任任何人。”
所以利亚才没有让娜娜去安排，而是自己找人去打听。
塔塔伸出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那几根头发会挡住她的视线：“也就是说，你又要去参加晚宴了。”
利亚从自己头上拆下一个发卡递给塔塔，随手拨弄了两下头发：“也就是说，我又要开始选衣服了。”
虽然利亚要去的不是一个选美比赛，衣服不是重点。
但利亚是要带着任务去的，重点是人设。
她需要打造自己稳重，值得信赖的人设。
毕竟她今天替父亲去见那个客户的时候的dress code就是稳重。
不过说起来那个客户，利亚倒是讨厌得很。
正事没做多少，对方倒是一杯酒跟着一杯酒，饶有趣味地跟她讲他最近约会的两个女孩子。
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国内当今正红的女明星，差不多二十出头的年纪，利亚听过她的名字，只不过利亚对这种人不太感兴趣；另一个则是某一家会所的工作人员，还不到三十，比利亚小不了多少。
对方说自己最近给那位女明星拿到了一个很好的剧本的女主位置，还给她买了一处房产，专门约会用。
至于那位会所的工作人员，他给她买了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还送了人家两颗十克拉的钻。
但其实据利亚所知，这个客户是结了婚的，他的妻子是一家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上市公司的创始人，跟他算同窗。
当年大学毕业之后就各自创立公司，如今两家公司都做得不错，虽然不是联系紧密，但也不算毫无利益交集。
原本这两个人日子过得挺好的，只不过日子一长，两个人就都觉得没意思了。
后来丈夫在外找了个女朋友，这件事儿几乎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没人会去拆穿他们。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看破不说破的秘密。
听说他的这个女朋友也没打算上位，就图个长期饭票，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道行和资本是完全没资格和人家的合法妻子斗些什么的。
妻子这边呢，对自己日渐油腻丈夫没感情了，也自然不管他在外面的这些莺莺燕燕。
只不过碍于在外，他们还是一副伉俪情深的做派，她知道如果丈夫的事情暴露在阳光地下自己一定会被牵连，股价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们早就白纸黑字签了一份协议。
主打的就是一个互不干扰，互不拖累，出席各种活动的时候还是一对恩爱夫妻。
原本利亚对这些八卦是没什么兴趣的，毕竟她今天是冲着对方的钱来的。
但整顿饭，利亚把话题拉回来几次，对方就把话题扯出去几次，利亚几乎没有机会聊正事。
她干脆不讲正事了，就只是用茶水把八卦送下肚子。
对方接到女明星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利亚发了一条信息给父亲，让他不要想了，这个人，不能合作。
和客户约的这顿午饭她根本没吃几口，分别后她直奔肯德基给自己买了一份全家桶一个人吃完了。
不知道是这种热量高的炸物真的对身体有充电的效果还是因为利亚没吃早饭，开了一上午的会，中午又只是在喝水，所以实在太饿了，把外卖的垃圾收拾掉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终于回了魂。
假笑真的很累的。
也许是因为有了对比，所以利亚一点也不觉得高恩今天给她带来了什么惊吓。
她反而觉得，喝醉酒的女孩子果然可爱多了。
所以她没忍住地，在高铭离开前摸了摸乖乖待在哥哥背上睡熟的高恩的头发。
高恩靠近脸颊的那一撮头发被高恩暖呼呼的脸颊烘得有些热。
看来高恩确实很暖和，所以才能睡得这么熟啊。
“接下来，你什么时候挑衣服？”塔塔问。
她正把自己的行李从卧室往客厅推。
去年尼冉请她去参与自己的酒店的设计，所以她明天得飞一趟美国。
以往利亚的衣服都多多少少有塔塔自己的想法在里面，她总会给利亚一些建议。
不过这次，塔塔大概管不了利亚的衣服的事了。
但塔塔还是给了利亚一个建议：“其实，不需要营造任何人设。既然她是一个非得见到人才放心的人，那我想，她大概还是想知道和自己合作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其实，做你自己就好。”
利亚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真的可以只在自己的衣柜里找一套暖和的出来，而不是打电话给她的高定设计师了。
第二天送塔塔去机场的时候，塔塔最后给了利亚一剂定心针：“开开心心地去见她，然后开开心心地把好结果带回来。”
塔塔从来没有怀疑过利亚的能力，但利亚知道这件事情的成功概率跟能力倒真的关系没有那么大。
其实就像塔塔说的，林远纾非要见到人这点就看得出她很注重和对方的沟通，她想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人。
所以与其花心思塑造什么人设，倒不如诚实地对待对方。
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心。
虽然这个世界总是让利亚怀疑真诚是否真的是必杀技。
最终利亚没有经过太多纠结，她选择了一条深蓝色的丝质长裙，外面加了一件白色羊绒外套。
高铭说室内会开暖气，利亚也就只带着那件羊绒外套作备用。
那个晚宴其实是个私人晚宴，原本高铭是要去的，但因为也只是个私人晚宴，而且利亚比他更需要这个场合，所以他就把利亚介绍给了朋友，成功地把利亚送到了这个晚宴里。
昏暗的灯光中大家三两说着话，林远纾也手臂交叠放在腰上，跟围成一个小圈的朋友们说话。
利亚问侍者要了一杯香槟。
但她只是拿着杯子，却并没有喝。
利亚的酒量比起高恩是好很多的，但如果在做跟工作有关的事，利亚不觉得喝酒会有什么助益。
她没有直接去找林远纾，而是拿着酒在林远纾那一个圈子周围晃荡，偶尔找个人随便聊两句，显得自己很悠闲很放松的样子。
但利亚也不是在瞎聊。
她搭讪的人都是和林远纾有说有笑过的人，然后看似不经意的透露自己喜欢去南京路的一家烧鸭店去买一整只鸭。
林远纾的朋友很快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你也喜欢那家烧鸭啊，浙味的鸭子很好吃的，又香，又不会太油，之前就是远纾介绍我去的那家。”
随后，对方把利亚带到林远纾面前，并且告知了这件事。
如此，两个人也算是认识了。
接下来，她们聊了一个晚上，顺理成章的交换了私人联系方式。
并且她们约好，等林远纾这次出差回来，她们就一起去一次，吃林远纾每次去都会点的烧鸭面。
只不过利亚从来没有提到过，今天晚上她用的那款香水是主打山茶花香味的，而林远纾很小的时候，就是住在满是山茶花的地方。
林远纾离开的时候，她的一副山茶花耳坠在一点点昏黄的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利亚说的那家叫浙味的烧鸭店在利亚小时候就开着了，利亚从小到大吃过很多次，是每次去南京路，只要时间充裕，利亚就会去光顾的店。
浙味原本只是卖烧鸭的，也从不留人堂食，后来生意越来越好，他们就渐渐地加了面，饭之类的品类，店面也做大了些，顾客来了也可以坐下吃顿饭，后来也开始做外卖。
不过跟那些一上来就舍得砸钱租店面的倒还是差得远。
母亲其实也曾经觉得很奇怪。
明明家里有高级私厨，大多数好的厨师只要钱给够了都是可以请到家里做饭的。
母亲猜想利亚可能是吃五星酒店里的高级餐食吃多了，倒是更喜欢这些陈年路边小店。
不过上了高中之后，随着学业和事业日渐忙碌，利亚也就极少去过了。
特别是上了大学之后，利亚再想吃那家就只点过外卖了。
利亚也是在查资料的时候发现的林远纾的这一爱好。
没想到她们两个居然有这个共同点，这件事情让利亚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山茶花香水的事，倒确实是利亚设计过的。
起码到现在为止，事情进展非常顺利。
利亚一点也不急着提出合作，要再等等，事缓则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