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适应一段新关系
“利亚的男友”这个身份虽说是阿亨自己求来的，利亚也是阿亨真心喜欢的人，但真要跟利亚谈恋爱，阿亨还是在内心的某个地方隐隐发着抖的。
从小到大，喜欢利亚并且告白了的人不少，除了一个尼冉其他人都被拒绝了，这本没什么好说的，但偏偏有一个人，阿亨记了很多年。
那个男生向利亚告白其实是有“预告”的，就像所有幼稚的小男生一样，为了引起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注意，他们会捉弄喜欢的人，比如故意把女孩子的发绳抓下来，故意绊女孩子一脚，在女孩子笔盒里放一只西瓜虫等等。
很不幸，这些事情那个人都做过，所以导致他虽然确实得到了利亚的注意，但利亚每次看到他都是脸黑过上次，对他印象奇差。
等到那个人终于鼓起勇气向利亚告白的时候，他成功得到了利亚的一个巴掌，清脆且响亮。
“你为什么打我？？”他整个脸都红了，不仅是被拒绝的丢脸，还有被打的错愕。
“你有病吧！喜欢我还欺负我？还问我为什么打你？？”利亚说完就走了，甚至懒得瞪这个离谱的人一眼，留着对方一个人风中凌乱。
其实不仅仅是利亚无法理解，这个“引起喜欢的人的注意的方法是捉弄对方”的逻辑同样超出了利亚父母的认知。
“确实有病，有大病。”利亚妈妈惊得工作都不处理了，愤愤道。
“喜欢的方式就是欺负喜欢的人吗？这什么逻辑？”利亚妈妈理解不了的原因一是利亚的祖父母告诉过她“不可以伤害喜欢的人”，二是利亚爸爸当年不是用这种方法引起她注意的。
利亚父母是大学同班同学，一次组队完成作业的时候，利亚妈妈还有别的竞赛要准备，所以虽然身为组长，但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留给这个作业，是利亚爸爸帮她扛下了几乎是一半的组长的负担。
“没关系的，你去准备比赛吧，需要他们准备什么你告诉我，我去说，每天再给你总结一下他们的准备情况和进度，别担心，我理解的。”
“想得到美人芳心当然得当个绅士。”后来利亚爸爸是这样说他当时的想法的，他从组队开始就特别主动，所以当年作业还没完成，他就成功在利亚妈妈心里留下了“稳重”、“可靠”和“热心”的印象，稳重和可靠都是真的，不过热心倒是真算不上，只是对喜欢的人狗腿而已。
尼冉自然是安全的，利亚一直以来都是没怎么说过尼冉坏话的，尼冉本来就是个绅士，所以阿亨自从和利亚开始交往就比以前要更小心一点，不仅是出于关心，还是出于几分担心。
利亚没察觉这些变化，她只是公式化的走着谈恋爱的流程，只不过她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谈恋爱是因为爱，她是为了爱，倒真像是在做任务了。
利亚宣布完散会，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收到了阿亨的信息。
“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好吗？”
其实今天的工作差不多了，明天开始大家都不用来公司，居家办公就可以，所以今天稍微收收尾就好，没什么技术含量。
“现在就差不多下班了，嗯你来了？”
“在你公司门口，你出来就能看到我，晚上想吃什么？”
利亚一下子想起尼冉也这样做过，他们都是很忙的人，特别是那段时间她的公司进入状态没多久，尼冉也还没退役，训练几乎填满了尼冉的生活，所以当尼冉突然告诉利亚说他今天结束得早，所以到利亚公司门口接她得时候，利亚真的很开心，她看着聊天页面那两行字久久没能调整嘴角的高度，理智仿佛飞到了天边，拉都拉不回来，让刚搞定c轮融资的利亚心里瞬间仿佛是卸下来千斤大石。
利亚试图用当时看尼冉的心态去看待今天的阿亨，但她的心境早就发生变化了，不知道是早过了会为“有人接自己回家”而心动的年岁，还是的确是不爱了而带来的再一次事实冲击，利亚总觉得怪怪的。
以前阿亨是不会这么跟利亚说话的，他会说“姐姐你要再不好我就饿死了，hurry up！”。
如果以前阿亨像现在这样说话这么温柔利亚会白他一眼，直接问他“你到底有什么要求我的就说吧”。因为利亚和阿亨极少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说话，如果说喜欢阿亨的利亚出于不忍起码还会稍微控制一下，那对阿亨已经回归到朋友的理智的利亚说话从来都是毫不客气的，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好好跟对方说话好多年了。
可现在他们的关系倒让利亚不得不习惯阿亨这种说话方式，或者是，对待她的方式。
利亚的速度还算快，差不多收拾完东西，看到没什么遗漏的了她就下班了。
“你待会儿是要去见男朋友的利亚。”电梯里的利亚反复告诉自己现在的状况。她当然不是不会谈恋爱，她和尼冉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告诉自己这些，但这段恋爱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了。
她感受着电梯升降时带给她的那一点点失重感，她觉得好像与此同时，她有关爱情的感官体验也在经历失重，利亚甚至开始羡慕起了多年前还喜欢着阿亨的那个利亚，如果是那个时候的利亚，应该会很开心喜欢的人来接自己下班吧，但为什么利亚现在却找不到那个开心的情绪的开关呢？她费劲地在他们两个关系的盒子里扒拉着各种情绪的词汇，但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心动了，因为哪怕是那仅剩的喜欢都早就已经碎了一地，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了。
怎么办呢？那就试试看能不能把这种喜欢再一点一点捡起来，拼凑出来吧。
利亚当时答应阿亨，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利亚听说过那句“再爱我一次”的话，所以她想，“那我就试着再爱你一次吧”。
“阿亨？”利亚坐在副驾，看着窗外不断往后退的风景，冷不丁开口。
“怎么？”阿亨认真地看着路况开车，听到右边传来这么一声，下意识地回。
“我们今天，不去外面吃了吧。”她顿了顿。
“塔塔这周和高恩去日本玩，所以我想，你可以去我那里，点个外卖看电影。”利亚的声音很轻，是阿亨刚好可以听到的程度，当年茱莉亚拒绝阿亨的时候，好像也是用的这个音量，那时刚巧路过素描教室外的走廊的利亚听到过从茱莉亚口中说出来的那句话，春风的语气也吹不开字里行间的坚决和不容置疑。
阿亨不是没有提过试试同居，但利亚拒绝了，在家里的时候，虽然她和塔塔有各自的房间，隐私和个人空间不需要担心，但她们很少真正睡在自己的床上，利亚也不想留塔塔一个人在一个异国他乡的房子里。
而且利亚还是不太习惯，习惯这个她和阿亨的新关系，总觉得尴尬，阿亨对她越好她越觉得尴尬，阿亨对她越有求必应她越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太对。
情侣的关系，却是朋友的距离，真的很难受，一种奇怪的难受。
就像现在这样，茶几上的披萨盒敞开着，整个屋子弥漫着淡淡的芝士融化后包裹着烘烤过的酱料和饼皮的味道。昏暗的屋子里除了沙发旁的氛围灯就只有播放着电影的那个屏幕。
利亚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身上是一件厚外套，阿亨的。她每嚼完一次嘴里的披萨就会喝口茶。
整个过程中她几乎没在管电影在放什么，她只是不停地利用那一点点光瞥着阿亨，哪怕她能瞥到的只有阿亨的侧脸。
阿亨当然是很好看的，利亚从始至终没有否认过阿亨真的很好看这件事，他是很方正的浓颜系，一双多情眼，却从不轻易放电，因为这双眼睛，上学的时候不止一次被拉去舞台剧演王子。可是当阿亨真的用这双眼睛装满喜欢呈到利亚面前的时候，利亚却真的没什么感觉，她甚至觉得这堆喜欢的对象根本不是她自己。而且不止好看，阿亨虽然没过180 ，但好的比例给了他一双大长腿，再加上阿亨一直都有在健身，所以身材不错，整体来看还算得上是优越的，不过身为多年好友的利亚早就习惯了，所以这些外貌优点在利亚这里仿佛完全不存在。
可如今换个身份再看来，却好像又开始慢慢浮现，逐渐清晰。
也许当年利亚对阿亨的喜欢也有利亚见色起意的部分吧，毕竟长得好看的人怎么着都是能惹人多看两眼的，谁又不愿意自己的恋爱对象生得好看呢？那么真的作为女朋友的利亚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也许这第二次喜欢也可以从样貌开始吧，她打算试试，毕竟交往这事是她自己同意的，没有积极努力尝试过又怎么对得起这个天降好机会呢？明明好不容易收到暗恋的人的告白了
利亚放下茶杯，抱着双臂，缓缓向斜后方躺倒，顺势靠进阿亨的怀里。
阿亨突然愣住了，整个人像机器卡壳了一样，几乎被钉在了沙发里。
“阿亨？我可以这样做对吧。”利亚放松下来的声音从阿亨怀里传来。
“呃当然可以！”阿亨把人圈得更紧了些。
阿亨巴不得利亚能黏着他一点。交往的几个星期以来一直都是阿亨更主动，也更小心，嘘寒问暖也好，问利亚能不能牵她的手也好，拥抱她也好，阿亨都明显比利亚更像一个刚开始谈恋爱的女孩子。明明认识了这么多年，却像是刚认识没多久一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利亚不知道他对初恋是不是也这样，如果当年茱莉亚接受了阿亨那阿亨会不会也这样，其实没什么好比的，过好现在就是了，利亚当然是知道的，初恋已经过去了，茱莉亚也只存在于如果，但就是忍不住会想：他对所有喜欢的女孩子都这样吗？还是只对我这样呢？
利亚也想过，有这种想法的话，那说明还喜欢他吗？
利亚不知道，她想也许这是有了恋爱对象后一定会有的酸酸的好奇，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奇，因为关系改变了而感情没变构成的扰乱项而已。
利亚想到了一个朋友。
上学的时候，有一个人喜欢利亚的朋友，早安晚安发得特别勤快，夏天会提醒她别总是吃冰的，冬天提醒她运动完再热也不能穿太少，体育课结束还会多跑几步回教室给她送牛奶，各种口味的都送过，只不过朋友对他没什么意思，面对每天都能收到的信息也都要么只回个“哦”，要么只回个“谢谢”，一直没怎么在意。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朋友和对方的对话框里的“早安”和“晚安”只停在了朋友的“哦”，体育课结束各种口味的牛奶也从她的课桌抽屉里消失了，这么久的喜欢好像也随那瓶牛奶的消失而不知所踪。
朋友后来得知，她再也收不到的那瓶牛奶被喜欢她的那个人大大方方送给了自己新交的女朋友。两个人也没瞒着谁，几乎是全平台官宣了一遍。
朋友一瞬间好像是被人呛了一次，她不知道该对此有什么样的情绪。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伤心也不是。怎么着都不是，但就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情绪。
朋友甚至开始认真分析起了对方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自己。
“他真的喜欢我那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两年都能坚持，这么容易就喜欢别人了？”
“这也不关你的事啊，反正你也不喜欢他，直接拒绝又怕伤他心，人家自己找到了解决方法帮你去了一个麻烦事欸，这样不好吗？”利亚哭笑不得地劝她少想这么多。
这番纠结最后以朋友的一句“反正看来他本来也没有多喜欢我”划下句号。
利亚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一种类似的情绪，她只记得朋友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问题，那页就这样被有意无意地彻底翻了过去。
窝在阿亨怀里的利亚想起来自己曾经也这样窝在塔塔怀里，只不过那次利亚是在哭，因为阿亨哭，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命运真的很神奇，像在开下一秒的盲盒。
但这个结果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让利亚觉得满意。
显然阿亨倒是很满意。
阿亨现在低头就能闻到利亚的头发味道，那是淡淡的沾了几颗露珠又晒过太阳的鸢尾的味道。朋友这么多年，阿亨从来没有离利亚这么近过，哪怕是拍合照的时候，阿亨也是把利亚当个性别为女的兄弟一样勾肩搭背，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只有两个人，吃着披萨看着电影的轻松又亲密的氛围里感受利亚周身的味道和温度。
他们今天看的电影是《怦然心动》，是尼冉当年用来给利亚告白的，利亚总说和尼冉一起的时候自己的生活就浪漫得不像话，可能是浪漫双鱼的天性吧，利亚就像是活在童话世界的公主，但不是被高墙锁住的公主。
当年看完电影，尼冉送利亚回家，他们是走回去的，所以得以好好欣赏一路上的景色和像是粘在背景板上的月色。
“好看吗？”
“好看啊，怪不得是经典电影，这部值得n刷哦。”利亚一边回答一边脑补接下来的电影接下来的情节。
“我很喜欢那句台词。”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pare。”他顺利地把他最喜欢的这句台词背了出来。
他故意把这句台词说得柔和顺畅，像在讲一个讲了一百遍的故事一样。
但也确实，这部电影尼冉看了几百遍了，尼冉第一次看完这部电影转身就买了张dvd，好回家时时重温，他喜欢上利亚的时候就觉得要用这部他最喜欢的电影来告白他喜欢的女孩子。
但电影里的中文字幕太直白了，他不喜欢，所以他最喜欢盛传已久的一版中式浪漫翻译。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彩虹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想，斯人我已经遇到了。”尼冉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利亚当然不傻，她听得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甚至高兴得很，利亚本来就对尼冉有好感，并且不久前才解决了她对阿亨的喜欢给她带来的纠结，她现在爱谁都不怕。
“斯人有了？”利亚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尼冉。
“我是认真的，利亚。”尼冉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斯人有了的话，那彩虹不也就有了吗？”利亚双眼笑成了月牙。
一向来眼力见满分的尼冉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反复咀嚼了两三遍才敢确认这是告白成功了，也才终于敢把手伸过去讨牵。
这么算算，利亚也看了这部电影不知道多少遍了。
那就再看一遍吧，再一次，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跟那个无疾而终的主角一起。
利亚没有忘记阿亨也曾经是那位斯人，那道彩虹啊，但那时，这个人不是她的，所以这道彩虹也只能出现在她自己的眼里而已。
而多年后的今天，她躺在这个人怀里，不过他已不是那个彩虹一样的斯人，很久了。
“下一部想看什么？”阿亨听着利亚均匀的呼吸，整部电影播放的过程中他们都没说话，直到快放完了才发现。
大概是因为多年的友情附赠了他们一些默契，所以长时间不说话他们也不会感到尴尬。
“这部是我挑的，下一部你挑吧。”阿亨把桌面上的垃圾收拾了一下清理干净，利亚端过来了一些小蛋糕和饼干，塞了一块到阿亨嘴里。
上一次利亚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为了堵住阿亨的嘴，不让他继续拿黑历史逗自己。
同样的人，同样的动作，却是不同的心境和关系。
阿亨最终回了利亚一部黑泽明的《梦》，他知道利亚喜欢这种美学的东西。
“你干嘛？”利亚设置好播放的模式，转身就看到阿亨向她敞着双臂坐在他看上一部电影的时候坐着的位置。
“继续看电影啊，用刚刚的姿势。”利亚总觉得阿亨说这话的时候那个笑贱兮兮的，有种做了一件一定会被夸奖的事情就站定等夸的感觉。
利亚没理阿亨，回到沙发，坐到阿亨身边，没有像刚刚那样把自己嵌进阿亨怀里，她只是歪了个头，枕在了阿亨肩上，开始看电影。
阿亨也没在意这些，只是抽出手揽住了利亚的肩作回应。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