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天也是非常操心的傅今姒
“得了，绿宝儿你和红珠儿，在院儿守着吧，不必进屋里去，也不必守在门前，让我自个儿待会儿。
若是阿娘遣人来寻我，就搁院儿里高声喊我，不许进房里。”
今姒肃着脸，背身拦在门扉前，端着晾好的伤药，哑着声儿再三吩咐道。
绿宝心中疑惑甚多，但又不大敢问今姒，只能乖巧的冲今姒点点头，一步一步挪到站到院子里的红珠身边去。
待今姒进了房，反手咣当一声合上了门扉。
绿宝圆圆的脸盘子才凑到红珠耳边，眉飞色舞问道“红珠姐姐，小娘子今日怎得好奇怪？先是突然嗓子哑了，又是自个儿熬药，在小厨房我湊过去要帮她，小娘子还不准咧，只让我在旁边看着”
红珠伸手推开绿宝肉乎乎的脸，抻了抻衣裳，瞪眼小声呵斥她“成天好奇心那么重做什么，小娘子吩咐了，听着便是，此事不许同外人多嘴。”
见绿宝嘴巴翘的老高，红珠拧住绿宝的耳朵，提醒道“得亏你伺候的是小娘子，若是换个主子，你这口条还想不想要了？”
“哦，好的红珠姐姐。”绿宝老老实实站直了身子，乖巧的噤了声。
她俩打小就一同长大，又一起伺候小娘子，红珠姐姐向来疼她，说这话虽说的严厉，但确实是她仗着小娘子宽和而越规了，红珠姐姐训斥她，她懂是为了她好。
而另一边，守在窗外的墨甲，委屈巴巴的隔着琉璃窗，望了望自家无情无义的太子殿下，嘟嘟囔囔的隐身离去了。
今姒在屋门口说完话，合上门扉的当间儿，谢无砚侧耳听见墨甲离去的细碎声音，微微松一口气，只道好险，还好自个儿反应够快。
若是今姒进来，瞧见自己好端端立在窗下与墨甲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虚弱的躺在拔步床上。
按今姒那个脾性，嘴上不会多说，但心里估摸着会多想猜疑。
那到时候自己就百口莫辩，好大一个冤枉背在身上。
划不来划不来，自己是实打实中毒受伤了的，只是恢复得快了些，万万没有哄骗今姒，谢无砚如是想到。
“殿下，您的药，我隔水凉过了才端过来的，温度正好，现下就可以服用了。”今姒使一小方木盘，托着熬好的伤药，一边朝拔步床前走，一边小声同谢无砚说话。
这小小的一碗药，是红珠深更半夜，摸着黑去大库房偷出来，今姒辛辛苦苦这么热的天儿，守在炉火边一点一点亲自熬的，得来实在不容易。
而且又事关太子殿下谢无砚的伤势。
此刻，今姒觉着，自己的手里，托着比千金还重的物件儿。
只能一寸一寸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若是自个儿马马虎虎打了撒了，那她真是会哭出声儿来。
从门口到拔步床边，拢共也就十来步的距离。
等今姒亦步亦趋，盯着手上小方木盘托着的药碗，慢吞吞走到谢无砚面前，才将将把药碗，放在床边的黄花梨小架上，回身准备扶谢无砚起身喝药时。
谢无砚都自己挣扎着坐起身，撩起烟罗纱床帘，面含笑意的看着今姒了。
今姒眨巴着眼儿，看了看床上坐的笔直的谢无砚愣了愣，复又转身端起才放好的药碗，双手递给谢无砚。
奇道“殿下自个儿都能起身了？伤势可好些了？可还有反复发热？”
“嗯，已好些了，为砚亲自熬药，三姑娘辛苦。”右手接过今姒递过来的药碗，谢无砚利落的一口喝尽。
咽下喉间的苦，抿了抿唇，认真对今姒道谢。
待谢无砚喝完药，今姒自然的探手，试了试谢无砚额间温度，确定未再反复起高热，心里因为担心谢无砚而绷紧的一根弦也彻底松了。
将谢无砚手中的空碗拿回，随手搁在黄花梨床边小架上，又将垂下来的烟罗纱床帘，挂上喜鹊衔枝银勾。
慢条斯理做完这些，今姒发上簪的扭珠蝴蝶步瑶，左右晃了晃，这才开口嗔怪道“渍，这才多会儿没见，殿下就变得如此生分客气？”
还不等谢无砚回声，今姒就干脆利落的提裙坐在床沿边上。
探身凑近谢无砚，恨恨的说道“殿下，您不是将今姒比做今生挚友？莫不是哄骗着今姒玩儿的？”
谢无砚浑身都绷得死死地，耳朵尖爬上热意，红了个透彻，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他满脑子只剩，今姒坐下时，拔步床重重吱呀响的那一声儿。
随即，今姒娇俏的容颜，便清晰的出现在自个儿眼面前。
他怕，他胸腔里突然阵阵如雷的心跳声太大，会惊扰到眼前的这朵海棠花儿。
谢无砚悄声吞咽，喉头难耐微动，顾不得左肩伤势，身子也朝后仰了仰。
“殿下，您怎么又跟锯嘴葫芦似的了？”谢无砚又不理自个儿了，今姒气得撅着嘴儿，瞪着杏眼，伸出葱白的手指，直愣愣指着谢无砚，不高兴的谴责他。
这满京城能这么跟谢无砚说话，拿手指没规矩的指着他。
谢无砚还觉得高兴的，怕是只有今姒一人了。
离太近，谢无砚甚至能看清今姒像小扇子一样的眼睫，杏眼里的眸子也如琥珀一般的颜色，圆圆的鼻尖上有颗不打眼的红痣，小的只有凑近了才看得见
见海棠花儿不大高兴，连叶子都耷拉下来了。
谢无砚暗哑着声音，急急宠溺的哄这朵娇艳，想她开怀。
“三姑娘自然是砚今生唯一挚友，砚不打诳语，将才分神思索琐事，是砚有过失。
三姑娘莫气，等砚伤好了，陪三姑娘去鹿鸣山跑马。
三姑娘不是说刚新得了一匹雪色小马，想领出去溜溜，又苦于无人做伴嘛吗？”
今姒确有此烦恼，大哥哥傅今峖，不知道从哪里寻回来一匹通身雪白，额上飘红毛的小马驹，送给今姒做及笄礼物，瞧着就可爱得紧。
遗憾的是，与今姒交好的为数不多几个小娘子，全都是娇滴滴的闺秀，皆不大会马术。
其中唯二会骑马的表姐钱玲珑和四公主谢温玉，一个最近在愁自己的婚事，另一个最近也在愁自己的婚事。
而大哥哥和二哥哥也有自个儿的事儿要去忙。
今姒想将新的得小马驹，拉出去溜溜一事儿只得搁浅。
前几日，谢无砚得了空，今姒相邀谢无砚游湖垂钓时，只不过在谢无砚耳边，随意抱怨提了几句，没想到他竟是记在心里了。
今姒感觉自己心室突然跳的微快，脸颊也有些发烫，连指尖儿都有些抖。
她想，大概是因为，可以将小白马驹拉出去溜溜所以太高兴了吧。
既然太子殿下谢无砚，诚诚恳恳道了歉，还说要带自个儿去跑马，今姒本来好哄得很。
现在得偿了心愿，更是笑眯了眼儿。
她缓缓直起身，离涨红着脸的谢无砚远了些，从荷包里牵出一张绣了海棠花的鹅黄锦帕，细致的擦了擦发热的手心。
漫不经心打趣谢无砚“殿下果然是个温良如玉的端方君子，对小娘子极宽和咧。
若我是您，有小娘子这般没有规矩，对我指手画脚言语不敬，我都得赏她板子。”
今姒心下暗自点头，深觉太子殿下是个脾性宽和的君子，毕竟脸都气红了，他都还是没发脾气，果然是个好储君。
随即又担心起来，太子殿下这软乎性子，若是平日里被兄弟们欺负了，是不是也现下这般笑眯眯的？
唉，操心，太操心了，做为太子殿下的好友，今姒觉得，自个儿着实操了太多的心了。
拔步床上的谢无砚张了张口，不晓得该回今姒什么话，未受伤的右手攥着薄被的边儿，盯着今姒不错眼的瞧，面上不显，心里却生了滔天的委屈。
他是为了讨哪一朵海棠花的喜欢，才努力变成温和有礼，端方君子模样？
哪家的小娘子，敢对他指手画脚言语不敬？
且不论他出类拔萃风光霁月，就算再不济，也还是齐国储君，谁家闺秀见了不规规矩矩娇柔得体？
罢了罢了，都是自个儿选的，除了没甚良心，其他都挺好。谢无砚一番自我心理安慰，释然了。
刚觉得心里微微平静，斟酌着怎么回今姒的话，在他开口之前，今姒脆生生的嗓音儿又小声响起。
“殿下，您不止不发怒，还要陪我去遛小马驹，您确实是君子，可这脾性着实太软和了些。
小娘子们娇嫩，殿下君子宽和，这无所谓。可某些时候，殿下可别再这么没脾气，毕竟当君子吃亏多咧。”
今姒对谢无砚眨眨眼，旁敲侧击的提醒他，莫要事事都这样温和，该立起来的时候就要立起来。
好歹是齐国的储君，下一任天子，该有的威严还是要有的。
不然日后登顶之日，朝堂上那些臣下，还有先帝膝下那些皇子，岂不是个个都能爬到好性儿的谢无砚头上撒野？
不得不说，今姒真的用心良苦，为谢无砚思虑颇多。
听了今姒这一番话儿，谢无砚咽回了准备要开口说的，嘴角微微翘起，好看的桃花眼也弯了起来。
刚刚还委屈得心思抛到九天之上去了，他无奈宠溺的看着今姒夸张的神情，听懂了她言外之意。
他的阿瞒，是一朵世间最好的海棠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