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轻轻道了一声“傅阿瞒。”
钱玲珑与今姒从小玩儿到大，隔三差五不是她去傅府，就是今姒来钱家。印象里还未见过今姒气得红脸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儿。
开口问她“那宋家姊妹怎么你了？因那几句刻薄话就气成这样？傅三，何至于？”
“哪里不至于？宋家姊妹与我，本就互相不喜！她们拿话激我，我怎就不能刻薄回去！我就是心胸狭隘！”
今姒说不出来原因，只能生闷气，越生越气，白净的小脸儿涨的通红。
她心想，总不能跟玲珑表姐说，正真的原因是，自己做梦提前晓得宋家要害傅家，所以她以前瞧着宋家姊妹只是不喜她们娇柔做作，现在就是恨宋家人都蛇蝎心肠吧。
今姒吐出一口闷气，使手给自己发热的脸颊扇风，钱玲珑见她果真气得狠了，也不再开口逗她，拉着她往自己院里去。
心想一会儿多挑几个好看的珠钗给小表妹，小表妹一高兴，就不气了。
姊妹两人各自思量心中之事，路上未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玲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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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三，你随便挑，我若有一丁点儿不舍得，我就不是你大表姐！”钱玲珑拉着今姒瞧自己的妆盒。
花鸟彩漆木妆盒里玲琅满目，珍珠小钗、金累丝衔珠蝶型簪、洒金珠蕊粉绒头花、镂空牡丹珊瑚步瑶、多宝金璎珞、各种琥珀珍珠点翠耳珰
今姒囫囵扫了一眼，看上了嵌红宝石鎏金小冠，伸出葱白的食指点了点“喏，玲珑表姐。”
钱玲珑轻哼一声，狹促开口“你倒是好眼光，这还有一对儿配套的耳珰，你等等我给你拿”说着话儿就打开另一个红木匣将那耳珰找出来，递给今姒。
今姒瞧着好看，欢欢喜喜的道了谢，将自己发髻上的云形红珊瑚步瑶取下换给钱玲珑。
又迫不及待的招招手唤红珠来给自己重新梳发。
红珠手脚利落又细致，三两下就将今姒的墨发重新盘了个单螺髻，又轻轻冠上了那顶红宝石鎏金小冠，配了红宝石耳珰
“红珠儿盘髻真好看，怪说你家小娘子疼你。”钱玲珑坐在今姒旁边，手撑着脸懒着声打趣红珠。
红珠叫她夸得羞赧，福身谢了钱玲珑的夸就退下了。
钱玲珑也叫退了房中候着的丫环，猫着身从衣柜夹缝里掏出两本话本子。
扔了一本《美貌小娘子与俊俏状元郎二三事》给美人塌上窝着的今姒。
今姒接过来一看“呀，这本我还没看过，墨书山庄新出的？”
“是呢，我昨个儿已经读完了，你晚间带着回去吧，藏藏好，莫让小姨瞧见，又给你缴了。”钱玲珑翻着自己手上的话本子与今姒嘱咐道。
今姒颇有所感的点头“我省得，前几日墨书山庄送去家里的话本子，我连样儿都没瞧着，阿娘直接没给我”
房间里一时之间只余翻书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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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表小姐，大夫人遣奴婢来，唤两位小娘子去席间，晚膳就在花厅开宴。”钱林氏的心腹丫环翠香站在房门口说道。
钱玲珑从美人塌上坐起身来答道“翠香姐姐先回娘亲身边去吧，仔细娘亲忙不过来，我与傅三随后就去。”
翠香递了话，又得了钱玲珑吩咐，福身告退回钱林氏身旁去了。
两位娇俏的小娘子又是一番收拾，妥当以后才挽着手，慢悠悠去花厅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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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谦虚呢，我家雨儿能有傅三小姐三分文静得体啊，我真是谢天谢地。”御史大夫李夫人与钱氏客套道，她身边的李菲雨撅了撅嘴，没说话。
平康候夫人接口道“可不，她家那妙人儿，唉，可惜我家儿郎年纪尚小，不然早早就踏上她靖安伯府的门”
“是啊”“对对对”“傅家三姑娘今年也快及笄了吧？”“可不是”“哎呀，我家儿郎年纪想当呀”“”
众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起来。
“李夫人你家的小娘子谁不知道最是知书达礼，哎哟，平康候夫人您家小郎君虽年纪尚小，但极为聪慧，惹人羡慕得很”
“各位夫人可别再夸，我家那皮猴，不多会儿就过来了，若是听见了夫人们的谬赞，怕是能生了尾巴翘到天上去”钱氏笑着放下手中的青花茶盏，连连摆手讨饶。
但凡是宴会，这种你夸我家里的小娘子贞静贤淑，我回赞你府里的小郎君玉树兰芝的热闹场面，必是存在的。
“娘亲在说阿瞒什么呢？”今姒还未踏进闲茶厅，就听见钱氏在与各府夫人寒暄，立马像花蝴蝶似的扑到钱氏膝上。
钱氏将她拉起来，怜爱的摸摸她的手，笑骂“众夫人都在呢，皮猴，像什么样子！”
又偏过头，笑着跟各家夫人告罪“瞧瞧，将将各位夫人还夸她文静得体，她自个儿片刻就漏了馅儿，该打。”
钱氏这是寒暄话，在场的夫人们都不可能当真，连忙纷纷附和，说小女儿家应该如此鲜活
今姒点点头，行个万福礼，大大方方的说“诸位夫人慧眼识珠，有眼光得很呢！”
“傅三，让表姐瞧瞧你脸儿红不红？”钱玲珑接她话茬逗她，又凑她面前，仿佛真要瞧她脸皮有没有羞红。
今姒跺跺脚，背过身不理钱玲珑，娇憨的回她“玲珑表姐，我可不是自夸，是各位夫人夸的，夫人们最是公正，事实如此，我羞什么？”
“瞧瞧，瞧瞧这尾巴翘上天的样子”这是钱氏说的。
“我瞧着挺好，我呀最喜欢这样明快的小娘子。”这是平康候夫人说的。
“可不是，比只晓得闷声看书写字的小娘子有趣儿多了！”这是李夫人说的。
李菲雨：感觉娘亲在指桑骂槐。
“是呀是呀”
“对的对的”
又一阵附和
有两个这样娇俏明艳的小娘子逗着趣儿，一时间气氛极好，一团和睦。
宋如兰坐在后面撇撇嘴，凑近胞姐宋如云悄声说话“虚伪！装什么样子，瞧着隔应！”
“噤声！”宋如云小声呵斥道，又想起胞妹脾性，放轻了语气哄她。
“安分着，回府再说，现在席上都是世家夫人，若听到你闲话别的小娘子，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宋如云是囫囵晓得家里要对付傅家的，所以不能让胞妹在父亲出手前，就与傅今姒起了龌龊。
若打乱了父亲的计划，父亲定不会饶过胞妹，也不会饶过没管好胞妹的自己。
宋如云理好心思，勾起唇朝坐在对面的今姒投以友善一笑。
今姒一看，抖了抖，立马别过脸同钱玲珑说小话，宋如云柔美的脸登时僵了僵。
宋如兰瞧着，朝胞姐讽刺的笑了笑，笑胞姐的热脸贴了傅今姒的冷脸，她心里憋闷，伸手掐了一把旁边的宋荷。
今姒回过头一晃眼就瞧见宋如兰掐宋荷，那圆脸小娘子被掐得圆眼睛里都盈了泪星，瞧着可怜的很。
宋家的事她不想管，但宋荷在梦境里似乎没有参与宋家做的恶事。就算要帮，今日花厅这么多世家夫人与小娘子，她也帮不了。
今姒叹一口气，又挪开了视线，心想下次若是看见了，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今姒胡思乱想时。
翠香领着两个小丫环在厅门口福身道“大夫人遣奴婢们来请诸位夫人小娘子，去花厅席上用晚膳。”
“傅三，娘亲说晚膳席上好了，你与我坐一块儿可好？”钱玲珑拉了拉发愣的今姒，与她说着悄话儿。
今姒回神点点头，笑着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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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来赴宴的世家都陆续回各自府上。
钱氏领着今姒在小厅里，准备与嫂子钱林氏说会儿体己话再回。
钱林氏嫁近钱家的第二年，钱玉荣才嫁入傅家，姑嫂两人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因此这么多年，感情颇好。
这会儿钱林氏拉着今姒柔软细嫩的小手，问钱氏“阿瞒下月的及笄礼，可定下开宴的地方了吗？”
“她阿爹定的，在澄园别庄，说是那别庄栽了好些芍药，五月开满了花儿，阿瞒肯定喜欢。”
在澄园山庄办及笄宴，本是去岁就定好的，可因为今姒预言的梦境，现在提起澄园别庄，钱氏心里就烦闷。
本想换个地方办宴，但二儿说不能换地方避祸，说什么敌在明我在暗，得按梦境里的来，才可安排傅家脱险，钱氏郁猝得很。
她珍宝一样的幼女，一生唯一一次的及笄礼，便要在阴谋诡计里度过，钱氏心疼得心都揪起来了。
今姒瞧见钱氏面色不虞，心知阿娘约莫是想到梦境的事了。
连忙插科打诨对钱林氏说道“舅母舅母，澄园的芍药花开满院儿都是，肯定好看得紧。
我及笄礼那天，叫玲珑表姐穿黛绿的衣裳，在一众小娘子里，除了我这个美人儿，必是第二惹眼那一个！”
“呸，谁要第二惹眼，傅三你小娘子家家一点不晓得羞臊！”钱玲珑作起娇蛮样子，叉着腰瞪她。
今姒不怕她，笑嘻嘻又回道“我的及笄礼我还不能第一好看伢，玲珑表姐真霸道，小心没有小郎君欢喜你”
钱玲珑被她气个仰倒“傅三！枉枉我疼你数十载我我”
“哎呀呀，玲珑美人儿，莫气莫气，气坏了无人替。”今姒搂住钱玲珑，素白纤细的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故作风流的对她说道。
钱林氏和钱氏瞧着两姊妹跟唱戏似的打闹，都笑开了怀。
钱氏也不郁猝了，总归阴谋诡计还有家里三个男子去考量。撇去这些不好的，今姒的及笄礼还是要风光大半的，不能留一点点遗憾
等姑嫂说完体力话，钱氏也起身拉着今姒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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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门口，临上马车前
今姒若有所感的抬眼往旁边的街巷一看。
带着竹笠穿着绯红袈裟的少年僧人，站在巷口，四下无人，他成了黑暗里唯一的颜色。
今姒眉头微微蹙起，就见那少年僧人双手合十，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转身消失在如凶兽血盆大口的黑暗里。
今姒的胸口骤然一闷，总觉得有什么不应该忘记的，记不起来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甩了甩头，在钱氏温柔催促声音里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远了，那少年僧人又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望着远行的傅家马车。
轻轻道了一声“傅阿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