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何为战神(下)
“他必须答应。”
“为何?”
“戚蠲本就是他的心腹爱将,他对皇帝的心思心知肚明,当时戚蠲以欺君之罪向他表达了忠诚,若此时将他拒之门外,无异于自断脊骨。一旦戚蠲倒戈皇帝,不事二主的沧军必然会挥剑相来,届时后悔晚矣。”
听至此处,烛其实还是有些不太懂。
“可此事就像烫手山芋,虽传到了梁王手里,但这样做岂不是让皇帝与梁王彻底翻脸?”
毕钊轻笑一声,“不不不!”
“怎么说也是亲兄弟,更何况莫顿的北燕铁骑当时那么可怕,但我们梁王还是来救驾了。即便梁王与戚蠲当时没遂他的意,但他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立刻就过河拆桥,这会引来天下人的耻笑,所以他当时只能纵虎归山。”
烛听话题越来越远,开始无法理解毕钊说这番话的用意,“二当家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和沧龙士有什么关系?”
“不急,你真以为皇帝当时就放弃了?”
“二当家可别卖关子了,您直说吧。”
“既是博弈,那自然是有来有回!”
毕钊坐下来望着他呵呵一笑:“那场战争的胜利是空前的,皇帝表面上虽然不能动戚蠲,但不代表他不能动戚蠲手下的那些将领啊?”
烛听至此处恍然大悟,点着头说道:“对啊!属下要是没记错,初代沧军基本上都是像我们一样的泥腿子,他们都是被戚蠲降服后收编的。不过这些人最看重的是江湖义气,怎么会?”
话音未落,毕钊忽而冷冷一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利益面前,你所谓的江湖义气算得了什么。沧军中活着回来的将领,除四虎将外,大部分后来都得到了皇帝的封赏,这些人不像四虎将那样对戚蠲死心塌地,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穷人。为了生存与更好的发展,他们没有理由拒绝皇帝给予的前途,最终都被皇帝及各州之主逐渐从戚蠲手里挖走了,沧军也就成为名存实亡的空壳,对皇帝彻底没有了威胁。”
听至此处,烛低下头长叹了一声。
“看来我们这位皇帝还是有些手段的,他准准地抓住了人性的弱点。”
“那么现在,你觉得是谁赢了?”
烛听罢慎重考虑了一番才答道:“属下愚见,他们应该都不算赢,是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平衡。”
“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曾想这句话直接惹来了毕钊的大笑。
“二当家你……,连你都信了,看来这计划确实完美啊!”
烛听到这里直接迷惑了。
毕钊看着他茫然的眼神说道:“可若我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他故意做给皇帝看的,你信吗?”
“什么!”
烛好像彻底被绕进去了,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绕进去的,整个人懵圈了。
“你觉得皇帝能想到,戚蠲会想不到吗?”
“可即便他想到了,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沧军已经成为空壳了啊!”
“空壳?”毕钊摆着手突然义正辞严道:“你怕是不知道如今的沧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那……”
“知道我为何跟你说这些话吗?”
“二当家是想让属下了解戚蠲这个人。”
“没错,可你再想想,若他真的已经输了,又如何值得我花这么多时间讲给你听。”
“所以他赢了?”
“而且赢得彻底,赢得漂亮。”
在烛无比惊诧的目光里,毕钊再问一句:“记得刚才我为何要同你说起这件事吗?”
“是因为、因为沧龙……”
再次提到沧龙士时,烛双眼瞪如牛玲,他的思路好像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打开了。
“属下好像明白了。”
“是么?那你说来听听。”
烛激动至极,尽可能地清楚表达道:“那些将领看似被皇帝与各方势力挖走了,但其实都还在戚蠲的掌控中,这应该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策略,一招瞒天过海,为的就是稳住局势。”
“说对了一半。”
“一半?”
“皇帝的愚蠢做法可谓是引狼入室,不曾想后来还有好多傻子跟他的风。面对这种情况,戚蠲当时只需要顺水推舟,便可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人安插进他们的队伍里,借此掌握各方势力的动向。”
“那二当家方才说什么利益,岂不是与现在自相矛盾了?”烛说着又是一脸困惑。
“矛盾吗?不!并不矛盾!利益不一定是钱,是名誉或者地位,还有可能是稳定与民心。我们梁王与戚蠲最擅长的不就是笼络人心以图稳定吗?”
“原来如此!”
“皇帝给出的高额报酬自然很诱人,但戚蠲却能让他们看到更长远的东西,让他们没有负担,没有后顾之忧,在接受皇帝这些报酬的同时还能让这些人为自己卖命,所以他不仅洞悉人性的弱点,还清楚自身的优点。而那批被挖走的将领在表面上为皇帝负责,在各方发展自己的力量,像是一节树根一样,用分支不断扎入更深的泥土汲取养分,让这支藏在暗影里的队伍以恐怖的速度迅速壮大。站在地上,你可能只会觉得它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即将枯萎的树。但若能深入地底,你将会看到一个全新的庞大的世界。”
听至此处,烛双目失神,已大受震撼。
“所以这才是沧龙士的真面目?”
“是的,这支潜伏在阴影里的队伍,它的树根已渗透进了这块土地的所有缝隙,你无法想象截止目前天下有多少人是沧龙士,它已无孔不入,就好比我不敢想象我的身边有多少他的人。”
说至此处,毕钊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烛,让烛顿时发颤。
“而且那些人对他的忠诚好比是种信仰,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仰。用短短六年时间建立起这么庞大的一个只属于他一人的暗影帝国,他这战神果真是真神一样的存在!所以你知道我为何怕他了吗?”
“属下知道了。”烛已听得头皮发麻,“那真要这么说,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岂不是寸步难行?”
“倒也不见得。”
毕钊又来了个先扬后抑,烛好生猝不及防。
“这……怎么说?”
“树大招风,任何事物都有它的花期,强如沧龙士也断不可能无限制地生长下去,越疯狂就越容易失控,越容易接近死亡。如今他的天敌出现了。我确信,很快就会有人替我们收拾掉他。”
“天敌?是谁?”
“一个你目前为止还无法理解的存在。”
说至此处,雨忽然停了,但天还是黑压压的。
毕钊看了看天色,打个哈欠知道自己该走了。
“行了,说了这么多,我也该走了。”
话音未落,烛突然站了起来。“二当家,那南影铁鹰怎么办?之前雨太大,属下几人办事不力,跟丢……他了。”
“呵,不打紧,我是故意放过他的,一个二流货色而已,不足为惧,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我的嫂夫人,别让人家现在就挑出咱的毛病来。”
“故意?”烛眉头一蹙,“是!既如此,那二当家一路顺风。”
烛目送毕钊缓缓离开,随后他也看了眼天色,朝相反方向走去。直到路过太守大殿时,不曾想看到戚蠲竟在门口等他,他赶紧过去行抱拳。”
“阁下!”
“他走了?”
“走了。”
“你这次怎么突然来虞城了?”
“回阁下的话,属下跟随毕首领而来,毕首领去哪儿,属下自然得去哪儿。”
“我是问你为什么从丽阳来虞城?”
“这,自然是……”
烛刚开口就被戚蠲打断:“别跟我说你来这里是因为他的命令,我不信你没有私心,听闻你与那胭脂斋已故的阿宁姑娘……关系匪浅。”
听至此处,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阁下打听此事是想从属下这里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只是你曾经想知道的,我不知道你如今还想不想知道。”
“阁下不妨直说。”
“你当真觉得你那阿宁姑娘的死是意外?”
此话一出,烛的下颌开始左右活动,眉头与眼睛也开始逐渐靠拢。
突然!戚蠲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阿宁姑娘的死也让我很悲痛,听说你为了她已经跟毕钊提过提前隐退的事情了,看来她对你真的很重要。说起来她的死也恰恰是我的失职造就的。”
“此事与阁下有关?”
“我大病的日子里,虞城祸事连连,阿宁姑娘去世那天就是我大病那日。”
“那是阿宁福薄,与阁下……无关,只是阁下将此事调查如此清楚是因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我想做的事将会与你不谋而合,你一个人做不到的,有人可以帮你,或者说你们可以精诚合作。”
“如何合作?”
“这我不知,恐怕得你亲自去找他。”
“徐先生吗?”
戚蠲听罢轻笑一声,“果然是聪明人!但你不能告诉他是我让你去找的他,而且你还要有另外一个跟阿宁姑娘的死无关的理由。”
听至此处,烛放下了戒心,“可属下的前身是红雀会的杀手,徐先生如何敢用我这种人?”
“你只需要相信我的判断即可,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好,那属下就多谢阁下指点了。”
等烛转过身,戚蠲再一次神鬼不觉地消失了。
时至寅时,望着东边还在沉睡的黎明,他一个人回到了房间。来到床边脱掉靴子和湿透的外衣,从枕边拿出一缕女子的断发与一方精致的手帕。
闻着那两件遗物上残留的香味,他躺在床上,一滴泪从他眼角轻轻滑落了下来……
“宁儿,我一定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