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城之逢(下)
“你刚才吓我一跳,真的没事?”
“没事。”
“那就好。”
一个时辰后,豆子和石头在城西最热闹的「锦云街」上开始漫无目的地穿梭着。
虞城位于青州、中州与樱州的交汇处。
西边与南边因有通往中州与樱州的陆运大道,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北边则因北靠沧江而水产丰富,且与青州赫赫有名的「花都·黎城」隔江相望,常互通有无。东边则可与海城各大湾口联络,接触到外邦人的稀货。
仰仗此地理优势,并且在太守的励精图治下,虞城如今是井井有条,一跃跻身龙崎三大商会主城。
如今城内设施齐全,修缮得当,各大商会建筑如雨后春笋争相破土。不仅留住了各地客商,还让本地商家赚得盆满钵满,更为许多人带去了生存之机,繁华虽不及丽阳,却堪比皇城青龙涿。
豆子一边走,一边为石头详细讲述着虞城这些年的发展近况,好像他对虞城非常的熟悉。
“听说城西最不繁华,难以想象最富有的城南会是怎样一番壮景啊!”
豆子嘴里嘀哩咕噜个没完,但心不在焉的石头却在思考虞城城内与城外为何有如此大的温差。
虞城怎会内冷外热?
是墙体过厚的缘故吗?
墙体厚,可热是从天上来的啊?
难不成是天上有东西隔绝了这层热?
想至此处,他抬头望着天上不散的云。
“可我明明记得城外天上万里无云啊……”
“想知道答案吗?”
忽然,豆子打断了他的思考。
石头扭头看向身旁也在仰望头顶天空的他,眉头微蹙,没急着肯定。
豆子说道:“其实我也不知具体缘由,但听说这似乎与虞城的某个人有关。”
“和谁有关?”石头瞬间被激起了好奇心。
“戚蠲!”
“哪个戚蠲?”
“普天之大,还有谁敢起这般凶厉的名字!”
“真的是战神阁下?”
石头一脸震惊,豆子投来了肯定的目光。
戚蠲就是虞城太守,郡主玉瑶的夫君,大名鼎鼎的龙崎战神。
这一刻,石头的双眼闪烁起强烈的光芒。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着哪里不合理。
一个地方的冷暖不应是其地理位置决定的么,怎会与一个人类扯上关系……
“走了这么久,找个地儿歇歇吧。”
豆子也觉察到了石头的疑惑,于是拉着他坐在了街边字画店的石台上。
“虞城虽近海,又北靠沧江,但多年前,这里的夏季依旧炎热无比。是因十年前战神到此,才让此地变成了今时闻名遐迩的避暑圣地。”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此事至今,无人知晓背后的真正之因。”
“那你还说你知道答案,诓我呢?”
话音未落,豆子一本正经看着他地说道:“但确实自阁下来到后,城内再也热不起来了。虞城人当时也不明白城内突然降温的缘由,也未曾将此事与阁下联系到一起。直到几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堪舆师费洛先生,特意拜访了阁下的诞生之所,这谜题才有了些头绪。”
“阁下的诞生地?何处?”
“我只知是在云州。江湖传言,费洛先生从当地人口中得知,阁下诞生之日正值盛夏时分,然当地却在那日无缘无故下起了鹅毛大雪。”
“夏转冬,一日之际?如此离奇吗?”
“是!事实就是如此离奇!”
“会不会是巧合,或是有冤情啊?”
石头发动奇思妙想,继续一边猜一边嘟囔。
但豆子丝毫不受干扰,继续说道:“于是那年当地一连度过了两个冬季。”
“什么?!!!双冬之年?”
这可把石头惊到了,吓得他直接站了起来。
“是的,一个是符合时令的冬季,一个是由夏季转变而来的冬季。更离奇的是,之后当地所有季节的气温相似,冬季有雪却不酷寒,夏季也不炎热。虽说双冬至,但盛夏飘雪的壮景却要等上四年才会降临一次,故当地将盛夏飘雪的那年命名为了「润雪之年」。”
听到这里,石头冷静了下来,慢慢坐下,“那那个地方如今还是这种气候吗?”
“不是了,自从阁下离开那里后,那里的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气候,四季重新有了分别。”
豆子终于讲完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石头却盯着街上的人流发起了呆。
下一瞬,他扭过头与豆子对视了一眼,整个人惊诧到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如今的虞城已经继承了那个地方的气候且如今正是夏转冬?”
见他已猜出答案,豆子欣慰一笑,“准确来说是普通的夏转冬。若今年润雪之年,就该飘雪了。”
石头从未想到这答案竟如此离奇,他站起来又抬头看了眼头顶若隐若现的云海。
“好一个虞城!这一趟,应该不会白来吧!”
随后两人挤进人群,向锦云街的更深处走去。
再一转眼,他们晃悠到了一家舞乐社的门前。
此社名唤「春乐坊」。
坊门虽紧闭,街边却可听见坊内天籁之音。
管弦丝竹,集韵烩律。
琵琶、古筝、箜篌、二胡,撩拨人之心弦。
长笛、排萧、陶埙、编钟,勾起前尘余烟。
但最动听的,还是坊内歌姬的美妙歌喉。
时而嘹亮,时而悠扬,时而空灵又神秘。
豆子与石头就像是乡下来的人,从未听过如此优美的乐曲。于是二人情不自禁地走到乐坊门前,闭上眼偷听着门缝里传出的声音。
一会儿后,有客人要离席,门就被打开了,吓得他俩又慌慌张张退回到街上。
恰巧这时,石头意外撞见了旁边一厉害的扒手当街行窃。那家伙手段高明,手法娴熟,竟在不动声色中一连顺走好几人的钱袋。
“朗朗乾坤!你这厮胆敢盗人财物!”
义愤填膺的石头当即喊将了出来,吓得那扒手像耗子一样蹿进人群没了影。
“别跑!给我站住!”
待豆子回过神,莽撞的石头已化身正义儿郎猛追了过去,看不到影儿了。
豆子知道自己是路痴,所以不敢轻易去追,只得暂坐乐坊门口安心等石头回来。
然屁股还没坐热乎,乐坊里突然蹿出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瘦小伙计,“喂!”
“这不是坐人的地儿!”
小伙计眉清目秀,鼻下贴着两撮假胡子,手叉腰上有模有样地学大人说着话。
“跟你说话呢,白痴!这儿不能坐人!”
豆子无精打采地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
小伙计顿时恼火,像个苍蝇一样开始在他背后不停嗡嗡起来。终于,豆子被她吵得头晕目眩。
“喂!你听不到吗?”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就在她凑上来一下两下推搡豆子之时……
突然!!!
她的手腕被背对她的豆子一把抓住了。
“你放手!你要做什么?”
小伙计被吓得脸色惨白,使劲掰着豆子的手,却发现根本掰不动。待豆子回头望向她时,只见一双静如死水的深渊之眼出现在了她的眼里。
豆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如同死神在凝望着一个脆弱的灵魂。小伙计瞬间被恐惧支配,浑身发软,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
直到有人从旁边经过时无意撞了豆子一下,晃过神的豆子才赶紧松开了小伙计的手。
似乎,他也被自己鲁莽的行为吓到了,赶紧转过身缩着头静静坐着,像个患有神志症的孩子。
小伙计见此一幕反倒始料未及。
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印子,可谓惊魂未定。
但转念一想,在自家门前,她何必畏畏缩缩,于是又开始叨叨起来,“你、你这家伙怎如此不知好歹啊?我都说了这儿不能坐人,你听到没有?”
然她越大声,豆子埋着头就越是稳如泰山。
“你简直欺人太甚!”
小伙计无计可施,只得拿起扫帚吓唬豆子。
但怎料刚举起扫帚,豆子转身一个先发制人,扑过去牢牢抱住了她麻杆似的双腿。
小伙计再次被他的粗鲁举动吓到了。
“喂!滚开啊你!”
“别碰我!快撒手!撒手啊!”
她羞红着脸,使劲推豆子,却怎么也推不动。
“无耻之徒!你快把手撒开啊!我不是……,我……”
小伙计欲言又止,推不动只好拿拳头砸豆子。
但她细胳膊细腿儿,打瓷实的豆子就跟在挠他的痒痒一样。
话说就在他们俩人不顾场合打闹之时,不知不觉中,乐坊门前已经汇聚了好多双看热闹的眼睛。
围上来的街众以为小伙计在暴力殴打豆子,开始言辞犀利地为豆子打抱不平。
“哎哟,你们这成何体统啊!”
“春乐坊的伙计都这么厉害吗?”
“可恶!”小伙计听到后非常气愤。
可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看坊前人越聚越多,她只得先行给豆子服个软,“好了!我不赶你就是了!你这家伙快放开我!”
听到这话,豆子终于松开了手。
他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向小伙计的眼睛。
但这一刻,那双眼睛又突然变得特别干净,好似一个纯净无比的灵魂,与方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