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章 瓜棚
周景打起背包回学校,总感觉有一样东西丢在了家里,直到上了滴车才想起爸爸妈妈没有送自己。
哼,才大二呢,就不稀罕女儿了,要是女儿出嫁时,你们还不乐翻天?
最可气的是妈妈都四十多岁了,还跟女儿商议要生个弟弟给她玩儿。
真是无语了,天天撒狗粮,还假模假样跟我商议。
我抗议,我不回家了,看你们还要不要生猴子。
周景撅着嘴,心里腹诽着,到了一个路口遇红灯,车停下来。她以为到了,就下车去后备箱拿行李。
司机喊了她一声,周景才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就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不轻,头出了老多的血了,她晕血,她开始还听见有人说话:“真特么吋咳,这地上就这么一个三尖石头,她就磕上去了。”男声。
“是呀磕个正着,这车堵这么厉害,咋送医院?”女声。
“你说,这马路上咋会有石子儿呢?”
“这女孩多漂亮,咋这么倒霉呢?”
“是呀是呀,怕还不到十八吧?”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音越来越远。
周景是被人摇醒的,都是孩子的声音,女孩叫着俺奶,男孩叫着俺姥。
她费力的睁开眼,你们叫你们的奶奶、姥姥,摇晃我干嘛?
不对这是哪里?这怎么像农家的瓜棚?自己怎么会躺在瓜棚里?
“俺奶你醒了,呜呜呜,小猫儿再也不跟俺奶喊饿了。呜呜呜。”
“俺姥你看看小哽哽,小哽哽最胖,你把小哽哽卖了吧,把小哽哽卖了,你就有吃的,就不会饿死了。”
周景懵了,她看清楚也听明白了,她的身边的瘦的皮包骨头,头大邋遢的孩子们口中的奶奶姥姥就是自己。
暑期她第一次看一本穿越小说,还说吃饱了撑的,才看这种无厘头的小说。
穿越,不穿稀屎就不错了,真是浪费时间。
还对表姐那被迷的恨不得穿书的表情,嗤之以鼻。
现在自己的这脸被打的啪啪响,事实胜于雄辩,她竟也加入了穿越大军,她哭了,爸爸妈妈可以理所当然的生猴子了。
她想爬起来看着老天,双手合十告诉他老人家,没有这么报复人的,我信了还不行吗?
老天爷你让我回去吧,我谢谢你了,从今天起周景每天给您磕三个,不,十个头。
您要是把周景留在这里,周景就要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不对,那个,应该是与地痞流氓斗,好像也不对,总之就是为了生存做悍妇。
此时此刻没有掌声,老天爷也不会搭理她,她看着两个眼睛大大的黑瘦黑瘦脏兮兮的孩子,她怎么又想哭了呢。
她翻翻原主的记忆,知道现在她有三个孩子要养,叫什么小猫、小狗、小哽哽,两个姓周,一个姓陈。
原主的婚姻是两换亲,而且是奇葩的双边倒插门,周氏的娘亲是个厉害的,无理也能搅三分。
自己的儿子又瘦又小,好吃懒做,而亲家的儿子下河能捕鱼,下地干活一个顶仨,她又是个疼女儿的,就生了倒插门的主意,对方不同意就拉熊倒。
亲家托了亲朋好友来劝说,都没有说好。好在女儿是个能干的,就答应了。
婚后周氏真是过着幸福的生活,吃的好不好?怎么说呢?
周景穿越到的,是一个平行时空的大鲁国,建国四十二年,当今皇上是姬存运,国号鸿运。
她的家在岭北大平原,灵女河畔,离灵上县城五里多路的周家村,三十二户人家二百六十人,遇百年不遇洪灾,颗粒无收,三十户人家只剩下一百六十多人。
农民们一年种一季小麦,一季大豆,春红芋和麦茬红芋。
小麦很是金贵,大豆更是宝贝,农家只有过年可以吃上一顿馒头,还是花卷馍,没有人家舍得吃白面馍馍。
条件好的家庭也只是偶尔吃上一口红芋粑粑。
周氏家不富裕,和大多数村民一样,顿顿都是红芋稀饭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能吃饱不饿肚子就算烧高香了。
周氏的相公会捕鱼也有肉吃,而且一家人都是紧着她吃的。
穿的吗,也还可以,一季可以添一件粗布衣服。
做饭,娘亲活着娘亲做,娘亲不在了,儿媳妇做。
周氏不用下地干活,不用挖野菜砍柴火。
原身是什么都不会做,洪灾过后,地里的红芋没得收,官府给每人发了二十斤陈米,媳妇每日煮粥,那粥越来越稀。
两个儿子两个媳妇都为了孩子和老娘,天天扣食,天天饿着肚子出去找野菜吃。
地里哪里还有绿秧子?树皮都被吃完了。
有一日,她看见大儿子和媳妇分食鸟屎,一把鸟屎二人吃着还吧嗒嘴。
她的心从未有过的疼,自己是娘亲,却要孩子们省下吃食给自己吃。
鸟屎,人要饿到什么程度才能去吃它?
那天小雨过后,大儿媳出去找吃的,饿瘫在野地里,一家人找到她却没有力气把她弄回家去。
大儿子苦笑着跟周氏说:“娘啊,外面冷,您带着狗儿猫儿回家去吧。往后他们就靠您了。”
说完就躺在媳妇的身边,沉沉的睡去。
大儿子大儿媳妇死了,留下了小狗和小猫。家里没有银子,村长带人在乱葬岗刨了个坑把人给草草埋了。
原主哭了两声,想着还有孙子要养,硬生生把悲痛咽下去了。
小儿媳在洪灾前怀了孩子,在洪水里泡了几天,孩子小产了,而且落下了病根。
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嘴里开始吐黄水,小儿子哭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小媳妇死了,小儿子也不想活了,他拉着娘亲的手一字一顿:“娘,做人咋这么苦这么难?儿子不想活了,还好无儿女牵挂,没给娘亲留下拖累,儿子不孝想随媳妇去了。”
周氏作为母亲,无力无助,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一个个倒下。
她无泪可流,担起了找野菜的担子。她拄着拐棍四处寻找,在通往县城的路边,遇到了三岁的外孙小哽哽和躺在地上只有一口气的九岁的大外孙陈大嗓。
她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九岁的外甥死去。
她的女儿家里就剩下了小哽哽。她的心疼成了石头,砸的她五脏六腑像撕裂般的难受,砸醒了她。
她有什么理由吃孩子们省下的吃食,该活下去的应该是孩子们。
米汤稀的可以照见人的影子,三个孩子一碗一碗的喝着。
周氏发现自己的腿肿成了宣馒头,走路也越发沉重。
她不顾一切的走着,在荒野里寻找着绿秧子。在一个高土岗上找到了一把从未见过的草,她欣喜若狂,坚持着不倒下去,她要把这些草给孙子们吃。
“俺姥,这草能吃吗?”三岁的小哽哽怯生生问。
“看样子不像有毒,叶子那么好看,碧绿碧绿的。”小猫咽了一口口水。
周氏这才想起她不知道这草是什么草,是否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