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艘船
【第九天，到了无患镇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叫不上来名字，主要是那串精灵文字超出我的认识范围了。】 </br></br> 越来越感觉自己接近于半文盲的绫顿记录下时间和日程。 </br></br> 【意外之喜：】 </br></br> 【1知道迷阵针叶林中的树木和岛上一样会移动。】 </br></br> 【2得知植物可以合成矿石，拿到了合成书，学了点皮毛。】 </br></br> 她顿了顿，继续写： </br></br> 【不解之事：】 </br></br> 【1二歧芦荟的鳞片可以在那些树的树干上刻画出记号，但小刀却不可以。】 </br></br> 【2蓝舌木结晶是卡尔和伯爵在找的矿石，伯爵/铁匠和蓝舌木矿石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br></br> 【3我一直没有问玄那天他见到那个幻术修行者时的情形，但我很在意。】 </br></br> 【4玄的那个伤口迟迟无法痊愈，不知道为什么。】 </br></br> 她合上人类驿站分发的羊皮册子。 </br></br> 她开始越来越像时空侦探了。 </br></br> 自从雾岛开始乱入异时空后，所有情况都像抽了的发条一样乱发疯，而她那有限的知识和智商必须适应这一切。 </br></br> 总而言之：不想当时空侦探的领航员不是好守岛员。 </br></br> 小村庄距离无患镇很近，第二天她和玄就到达了缦的家乡无患镇。 </br></br>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它就像梦境一样美，几乎让她觉得其中的居民都无忧无虑，像缦那样纯真善良。 </br></br> 小镇掩映在林间，偶尔几只小鹿和松鼠跃过眼前，也不觉为怪。到处都是古树，就算是冬天，树冠也不改其常青，垂下青绿色的枝条。 </br></br> 正如缦所说的，小镇居民喜好用树来做房屋，有好些树屋搭在古树的空腔中。 </br></br> 小镇道路上，骑着马匹的精灵们先后哒哒地慢慢穿过中心大街，马背上都搭着繁盛华丽的鞍座，昳丽的容貌和盛装骑马的姿态让精灵们更为赏心悦目。 </br></br> 似乎是有什么盛事。 </br></br> 她问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活动，玄这个老古董一问三不知。于是她随机问了一个路过的精灵，那个精灵回答她：“这是银酒杯节前的年度马会。” </br></br> 她以为能在马会上找到缦，便跟着去了。 </br></br> 小镇居民作为观众站在赛道两边，为所支持的参赛者加油呐喊。 </br></br> 而她带着玄在观众席中穿梭，试图找到缦的身影。 </br></br> 马蹄踏在土上，烟尘飞扬，骑马者宛若天神，展示着自己精湛的骑术。 </br></br> 她注意到玄的目光悄悄在那些骑马参赛者上游移，想起他的骑术也十分出色，便对他道：“玄，你可以待在这里看马会，你看起来对此很感兴趣，我很快会过来找你。” </br></br> 玄拉住了她的袖子：“不。” </br></br> “我不会把你扔在这里的，我只是到处去看一看缦在哪里。”她解释道。 </br></br> 他固执地摇头：“不。” </br></br> 拗不过这个牛脾气，她只能带着玄继续寻找缦。 </br></br> 马会持续了大半个下午。 </br></br> 绫顿灰头土脸地在路边坐下来：“他没有在马会，那么他在哪里？窝在家里吗？” </br></br>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缦那个性格不像是会凑热闹的。 </br></br> 但她应该去哪里找他的家？ </br></br> 玄的目光悄悄在落幕的马会上停留。 </br></br> “最终胜出者：镜！”观众们爆发出热烈的回应声和喝彩。 </br></br> 年轻的精灵一头金发，意气风发地骑着那匹白色骏马，手高高地举起来，扬着属于他的旗帜。 </br></br> 玄收回目光，将微末的羡慕掩入眼瞳深处。 </br></br> 无患镇的旅舍。 </br></br> 绫顿依然照着自己的习惯撰写记录。 </br></br> 【第十四天，已经在无患镇待了五天，没有遇到缦，银酒杯节的踪影倒是在大街小巷上都能找到，很有趣，但我不是很感兴趣。】 </br></br> 【我向许多居民探询了关于缦的事，确实找到了他的家人和朋友，他们对我一开始抱有警惕，但看到我的种子罐，便卸下了防备之心，或许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br></br> 【可惜的是，缦的家人和朋友表示他们也不知道缦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br></br> 玄进来她的房间，问：“明天我们会离开吗？” </br></br> 她放下羽毛笔：“明天是第十五天，按照计划我们会离开。” </br></br> 玄：“银酒杯节还没到来，我们会多待几天吗？” </br></br> 她摇头：“不会。” </br></br> 玄明白了她的意思，追问：“但我们还没见到缦。” </br></b
r> 她语气滞了滞：“按照缦的赶路速度，理应比我们更早来到无患镇，但既然他的家人朋友都说他不在，那么我应该思考他是不是中途换了方向，去办其他的事由了。” </br></br> “等我去飞行协会取回小艇，我还得花点时间保养修复它，这样才能顺利通过漩涡，所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br></br> “我说过，我在意缦，但我更在意自己，我会做好一切准备让我们平安顺利地回到岛上。” </br></br> 小镇的夜像清酒一样泼墨，散发出独属于无患镇的幽静的香气。 </br></br> 旅舍房间窗外的紫藤柔顺如水。 </br></br> </br></br> 在银酒杯节的前两天，缦和槐终于在漫长的绕路后，来到了家乡无患镇。 </br></br> 镇子上，过节的气氛已经相当浓厚。 </br></br> 房屋和街道上到处都垂吊着吊兰和绿萝。树屋酒馆是最活跃的地点，鹿角装饰在厚重的木门上，以锦屏藤为分割，千百条斑斓艳丽的气生根如丝如雨，形成一帘屏障。 </br></br> 集市的顶架上撤去了秋田蕗的宽大叶子，换上了在特殊生命力滋养下的紫藤，紫白色花序洋洋洒洒。 </br></br> 空气里飘荡着清酒的醇香，银质的器具和木质的器具交杂放在一起，色泽柔和。 </br></br> “没想到绕路比我想象中还要久。”槐叹气。 </br></br> 缦的年纪比槐小，但却像个兄长似的安慰他：“毕竟还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幸好在银酒杯节之前回来了。” </br></br> 提起意外之事，槐还满腹牢骚，他边走边和缦抱怨，到分别的路口时，才慌张地想起来：“真抱歉，缦，一路上把你当垃圾桶了。” </br></br> 缦笑起来：“槐，不用介意，我很开心能和你同行。” </br></br> 槐感动地抱了抱他：“那么银酒杯节安康！” </br></br> 缦和槐分别后，往回家的方向走。 </br></br> “银酒杯节安康！”一个七八岁的精灵从路边像猴儿似的窜出来，上下打量他身后背着的弓箭，又上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br></br> “您的头发真漂亮！”小精灵嘴甜地赞美道。 </br></br> 缦笑了笑：“谢谢，银酒杯节安康。” </br></br> “大哥哥，那看来就是您没错了。有一个人类拜托我告诉您，银酒杯节安康！”说完，那个七八岁的精灵一溜烟跑走了。 </br></br> 他的心像被狠狠攥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 </br></br> 她难道在无患镇找他吗？ </br></br>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缦调转脚步去找镇子里的旅舍，总共五个旅舍，如果她来过，那么总会在其中一个旅舍中过夜。 </br></br> 如果运气好的话…… </br></br> 缦顾不上回家，加快脚步往最近的那个旅舍赶去。 </br></br> 一路上，他却遇到了不少熟悉的或者陌生的镇子居民。 </br></br> “咦？想必您就是她要找的那位。有位人类女性要我转告您，银酒杯节安康，很高兴认识您！” </br></br> “缦！你总算回来了！……啊对了，有位人类女性祝你银酒杯节安康！她是谁呀？” </br></br> “等等，弓箭……头发……会不会搞错啊？不管了，先转告再说——孩子啊，有位漂亮的人类女孩希望你健康快乐，还有什么来着？哦哦，让你要勇敢！” </br></br> 他一个一个回着：“银酒杯节安康，谢谢。” </br></br> 向他转告节日祝福的居民数量如此之多，以至于他的回复都逐渐变得机械麻木。 </br></br> “有位人类女性希望您不要生她的气了，要开心，顺便银酒杯节安康！” </br></br> “银酒杯节安康，要有好梦！这是对您的转告哦。” </br></br> 到达最近的旅舍后，老板摇头：“她没在这里下榻，但她要我转告您，银酒杯节安康！想做的事就去做！” </br></br> 他道了谢，往附近的一个旅舍走去。 </br></br> “大概您就是那位人类女性的朋友，她让我转告您银酒杯节安康，还说您很好很好！” </br></br> “缦缦缦，留步！有人委托我告诉你，银酒杯节安康哦！所以这并不是我的祝福，是她的祝福哦！不要混淆，我的祝福还在后天呢！” </br></br> 那位旅舍老板也和前一位的回答一样，连祝福语都相似：“不过她似乎知道您会来找她，她要我告诉您，不要担心，银酒杯节安康！” </br></br> 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他几乎提不起勇气往前走。 </br></br> 快乐，幸福，勇敢，善良，平安。 </br></br> 在短短的时间里，他一下子收到了最多的祝福。 </br></br> 他用一下午的时间，走遍了镇子，问遍了镇上的旅舍，最终在一处旅舍老板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你找绫啊！两天前她离开了镇子，和那个抱着花盆的精灵一
起，我印象很深刻。” </br></br> “她还有留下什么话吗？”他急切道。 </br></br> “我在门口都听到了，”旅舍老板笑道，“就是刚才那个路人向你转告的嘛，不过在我这里有一点不一样，我的版本是银酒杯节安康，我们会再见面的。” </br></br> “看来她向不少居民传达了这一消息嘛，好像每个版本还不一样，咦，那是说了很多遍啊……” </br></br> 旅舍老板在说什么，缦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br></br> 几天前，槐和他同行时，曾八卦地问他：“那个你中意的伴侣，你中意她哪一点呢？” </br></br> 他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脸红道：“大概是全部吧。” </br></br> 槐还笑他：“缦，你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小鹿乱蹦的吗？” </br></br> 对槐的问题，他现在忽然有了回答。 </br></br> 缦往旅舍外走，恍惚中他又听到了小镇居民对他的祝福： </br></br> “你是缦吧？稍等片刻，你似乎有一个礼物。” </br></br> 他定了定神，发现站在面前的是无患镇的镇长。 </br></br> “去镇子北边那棵古树下，那附近的驿站里有一个用木盒装着的礼物。”须发皆白的镇长向他笑道。 </br></br> 他向镇长道谢，理清乱如麻的思绪，向北边跑去。 </br></br> 槐问他喜欢她哪一点。 </br></br> 在遇到她之前，他在殿下身边做事，谨慎而沉默，压抑而忍耐，忠诚而老练。 </br></br> 遇到她之后，他像小孩子一样，更健谈，更喜欢笑，也更任性，更自由。 </br></br> 他的快乐，他的幸福，他的勇敢，他的善良，他的平安。 </br></br> 还没到镇子北边的驿站，他已经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无力。 </br></br> 他再也跑不动了，面朝着古树斑驳的树干，一面喘气一面无声地流泪。 </br></br> 他在无患镇里奔走了一下午，收到了九十七份来自她的祝福，但没有收到她亲口对他说的祝福。 </br></br> 为什么，为什么呢。 </br></br>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但胸膛里奔涌的强烈情感更令人窒息，像风暴中的海浪，几乎要把他击碎了，撕扯着，碾压着，直到他碎成一片片的。 </br></br> 他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呢。 </br></br> 他的眼眶和鼻尖都发红，视线都被滚烫的液体堵塞得只剩模糊一片，好像世界都消失了。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嗡嗡的寂静之声。 </br></br> 为什么他没有办法面对面听到她亲口对他说出那句“银酒杯节安康”。 </br></br> 哪怕一句，哪怕说一句话都好。 </br></br> 他的手臂撑着树干，体力逐渐不支。 </br></br> 可是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她说的是“你太残忍了”。 </br></br> “缦，看到出口了吗？”“不要生我的气”“要勇敢快乐”“做自己想做的事”“会有机会见面的”“不要担心”“银酒杯节安康”——这是她对他说的。 </br></br> “对不起，对不起……”缦用尽力气，才从喑哑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br></br> 他的视线模糊，耳朵也听不清声音。 </br></br> “不要生我的气……”他费劲地开口。 </br></br> 有人在他身后扶住他。 </br></br> “缦。”那个一贯平静温和的声音对他说道。 </br></br> 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 </br></br> 他感觉身体不受控制，连手脚都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她把他搀扶起来。 </br></br> 她的手动作轻柔地让他靠在她的手臂边，让他能够有支撑。 </br></br> 她觉得好笑，伸手将慢慢滑落的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擦去，调侃道：“缦，你的头发都要打结了。” </br></br> 他的听力这才开始恢复，在模糊的视线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她的样子。 </br></br> 少年精灵眼前一热，鼻子又酸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里带着颤抖，强装镇定： </br></br> “我已经打成死结了，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