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瘫在地上的沈念安疲惫德喘息着。
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她如今才算是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疲累，沈念安一只手扶在胸口，这种嗓中刺痛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此时她身上还湿着，沈念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看向偎在太后身边的沈蓝芝。
下手这般狠，她这长姐还真是恨极了她。
沈念安待在远处，听不见沈蓝芝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还没休息一会，便看到李德往这边走来。
“三公主，快随老奴去换身衣裳，陛下让您待会跟在他身边伺候。”
沈念安闻言点了下头，然后朝李德晃了下自己手上的绳索。
“还得劳驾李总管解开一下。”
李德闻言笑容有些僵硬，“三公主使不得，有什么事直接吩咐老奴便是。”
沈念安摇头笑笑，她瞧着被一群宫人伺候的兄姐们，瞧着那被高举在半空的帷幔，只觉得还是那帛锦上的金线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大家不是一直都说，今时不同往日吗？”
李德没有接话，只是上前小心解开绳索，待取下粗绳之后，李德看着那腕上刺目血痕不禁摇头，这系绳之人竟如此不知轻重当真是活腻了。
“三公主可还能起身，老奴带您去上点药。”
沈念安闻言缓了口气便站起身来。
“那便有劳李总管了。”
沈念安被李德扶着离开，等她换好衣服，狩猎已经开始，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带着大臣出游自然是热闹的。
王公望族世家贵胄都已经上马拉弓整装待发，沈念安瞧着意气风发的世族弟子，脸上露出几分羡慕。
即便被父皇如此宠爱，她似乎也从未那般张扬恣意过，倒不是她为人低调，主要是她太过懒散，便是在最烂漫的年纪也只爱睡到日上三竿。
正在沈念安寻找该去哪里找沈澈的时候，冷不防被一个女子拦住了去路。
她认出这是赵丞相家的幺女，却有些意外。
“……锦幽？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赵锦幽的脸上却露着几分愤愤不平，便是先帝故去荣宠不在，念安也是南朝尊贵的公主，可如今三公主却穿着粗衣敝履，形如下人。
陛下行事也太多荒唐！
“念安公主，您随锦幽逃走吧，长公主要您去林中猎狼，可您一个娇弱女子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这会正好守卫松些，干脆锦幽带您离开这里，也好保住一条性命！”
沈念安以往也听闻过赵丞相的这位幺女在京城中素来多行仗义之事，如今见她主动来说搭救自己，才觉到这姑娘身上完全不同于赵家父子的豪迈气魄。
她瞧着眼前一身红衣明眸皓齿的姑娘，若记得没错，赵家这锦幽年方十四，正是岁月正好的时候。
“你说长姐让我去猎狼？”
“正是！”
沈念安闻言瞧了眼远处的山林，方才整装的少年郎们已经打马冲入林场，只剩几个年长的贵胄坐在软榻上品茶相谈，她没看见沈澈，倒是瞧见山林中不时惊飞的山禽。
“那本公主若是不去给长姐露一手，岂不是让她失望了？”
赵锦幽闻言整个人滞了片刻，她拦住继续往前走的三公主，“那可是狼，狼素来群处，便是三公主猎到一只，万一又惹来一群，那该如何逃走？”
沈念安闻言朝赵家姑娘笑了笑，她抬起手想去揉揉姑娘的发顶，可看到人家盘好发髻，最后便落在人家肩膀上。
“锦幽，你可要看好了。”
沈澈来猎场之时便喝多了酒，又被沈蓝芝一气，便去后方营账吃了些提神清新的补品，他正盘算着待会要不要把沈念安扔去山下洗马，也省得沈蓝芝不停闹腾。
可等他刚掀开营账，便看到远处的李德一脸愁苦地拉着一匹枣红大马。
而那马上坐着的正是沈念安，她肩上挎着一柄长弓，即便坐在马上依旧是那般令人讨厌的散漫模样。
沈澈拧起眉，正要张口，却见沈念安已经抽打马鞭往山林里闯去。
女子的容颜明丽如日月，沈澈下意识的抬起手。
不知是不是那补药出了效果，这一刻沈澈突然觉得天空郎阔得紧，眼前山林如同儿时的宫苑，他和沈昶跪在一起，看着父皇拿着藤条朝他们走来，他怕的浑身发抖，沈昶也尿了裤子。
父皇的素来喜欢在鞭上涂酒，一鞭下去皮开肉绽，火辣刺痛地紧，他被打得趴在地上几乎要昏厥过去，只是依稀里听到哒哒的马蹄声，还有清脆如铃的嗓音。
“父皇，莫要再打兄长了……”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勉强着撑着头看向那个蹒跚跑向他的小东西。
“父皇……”
沈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澈猛地回神，那抬起的手也跟着垂了下来。
“父皇，儿臣饿了。”
沈澈弯腰把沈焕拎起来抱在怀里，然后转眸又瞥了眼沈念安消失的方向，正打算对李德说什么，却在见到另一个身影后又抿唇不发。
“……惹人厌的东西。”
沈澈说罢，便带着小皇子进了营账，一旁的宫人看着阴晴不定的皇帝陛下都纷纷颔首立着大气也不敢出。
沈蓝芝来找沈念安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进了猎场，长公主瞧着远处的猎场立刻扬唇笑道。
“本宫的好妹妹果然是听话，倒也难怪父皇会那般宠爱……”
皇家的猎场自然有人看护，但山林广阔，即便有人保护也需要事先安排的范围里，而沈念安这个临时闯入的没有人指引，很容易便会在山林里迷路。
所以直到天色渐渐暗沉，所有人都回到营地，唯独缺了三公主时，众人才紧张起来。
沈澈阴沉了瞥了眼安心品茶的沈蓝芝，立刻下令派人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领命立刻前往，只是他们刚刚集结好准备离开营账，却见一匹大马朝他们疾驰而来，还没等他们辨认清楚，便听三公主的声音道。
“长姐，你要狼三妹猎来了。”
沈念安骑在马上，随着她话音落下，众人便见三公主翻身从马上下来。
营账里的沈蓝芝听到沈念安的声音，眉头蹙了一下，等她抬眼望过去，便见一身泥土的沈念安怀中抱着一只幼狼朝她走来，见她抱着那满是腥味的小畜生便要递过来，沈蓝芝慌忙起身后退。
“快拿走，谁要这种东西！”
沈念安见人家不要叹了口气，“长姐，你要的我可是带来了，你不愿意收我可没办法。”
说着沈念安把那狼崽揣到自己怀中，她静静的望着慌乱的沈蓝芝，平静道，“三妹好容易才杀了那母狼抱来这幼崽，这一番可不容易，所以长姐若是晓得三妹的好，日后可要记得心疼些三妹。”
沈蓝芝闻言猛地抬头望向那浑身狼狈的女子，方才昏暗她没有看清，如今进了营账里，她才看到沈念安沾了满身的血迹，此时的沈念安全无往日的逆来顺受，她腰上别着染血的短刃，目光沉静如深渊，就这么直直的朝她看过来。
“你敢威胁我……”
沈蓝芝正要说什么，不想沈念安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
营账中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却无人言语，陈太后带着小皇子早早的走了，而皇帝陛下撑着下巴好像在看着又好像在神游。
“沈念安，你给我站住！”
长公主气急，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抽走了身后侍卫的佩刀。
“你当真觉得我不敢动你？”
沈念安怀抱着狼崽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身瞧了眼沈蓝芝吃力的模样，随即便勾唇笑起来。
“三妹只是觉得皇姐未必能一刀杀了我，而三妹……定能一刀送皇姐上路。”
沈念安说罢便见长公主的眼中露出一丝惧意，她又轻笑了声，才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沈蓝芝看着沈念安徐徐从容的背影气闷的扔了刀，然后转身看向不知在想什么的皇帝。
“沈澈，你竟不帮我”
谁知她才刚说罢，便见沈澈那双阴翳的眸子望过来。
“沈蓝芝……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朕说话？”
被训斥的沈蓝芝顿时怔住，她看着朝她面露凶色的沈澈，仿佛被一盆冷水浇醒，她呆了半晌才嚅嗫着开口。
“是……是皇姐错了……”
这一日之后，宫里的侍人对沈念安又重新恭敬起来，随便沈念安依旧穿着婢子的宫服，依旧时不时被撵去冷宫，也无人再敢对三公主颐指气使。
除了陛下。
而沈念安回宫之后，便把那狼崽当做家犬养在身边。
狼崽渐渐长大，除了沈念安谁也没法近它的身，沈澈虽说过好几次要砍了那畜生，但到底是没有派人去动手，而自从冷宫里有了这狼看守之后，两位皇姐和二皇兄也不敢轻易靠近了，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沈念安得了喘息的机会，便让陈皞去京城外置办宅院，想着找机会把母妃从婆娑寺接出去，可就在事情快要筹备好的时候。
她的三公主府被抄了。
沈念安也不知是沈澈心血来潮，又或是他察觉了什么，等她知道的时候公主府的下人全部已经被收押，她那剩余不多的银钱财宝也被尽数搬走。
她赶到荣华殿的时候，只见几个身着军服的将领站在殿外，而杨灲挡在这些人前面脸色似乎有些难看，沈念安心中有事瞥了眼后便匆匆绕开了这些人。
此时正殿中李德正躬身站在珠帘前，见到三公主便是一愣，然后才匆匆上前拦住。
“陛下正在与周将军商议要事，三公主还是换个时候再来吧。”
沈念安闻言拧起眉，心中却在盘算着南朝之中还有哪个周将军。
她刚想凑近看上一眼，却见珠帘猛地一颤接着便被一双修长纤白的手掌抬起。
金殿的香炉中烟雾缭绕，娇娥颔首伺酒，那张熟悉的温雅的容颜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
沈念安僵了僵，她下意识的垂首，却猛然发觉自己身上还是一身婢子服饰。
“微臣，见过三公主。”
久远又熟悉的清浅嗓音蓦然响起，沈念安藏在袖中的双手也跟着握紧，终于她还是没忍住抬起头来。
男人形容高雅若云，眉目间却清冷若雪，他恭敬的垂首，一丝不苟的行礼，言罢之后便快步离去。
沈念安没有回头，她看着依旧晃动的珠帘，眨了眨眼。
——原来是周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