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煽风点火
天启礼制,太后和皇帝若是薨了,
举国上下都得披麻戴孝三月,以示痛哀,更遑论天子脚下的官宦人家。
皇家事向来讳莫如深,沈烟雨不懂礼数,口不择言不要紧。
可这话要是落在有心人耳朵里,沈景和在前朝难免被人参一本:管教不严。
沈长安也很想知道,爱子如命的祖母,听了沈烟雨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会作何感想。
“嘭~”的推门声后,
桂嬷嬷便扶着面无表情的沈老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寿春堂的一众丫鬟婆子。
见了来人沈长安面上装着愕然,顷刻间便起身,恭敬行礼:“给祖母请安。”
她今天耐着性子和沈烟雨绕这么多弯子,不过就是为了此刻,这戏自然要做足的。
是以,这声请安,沈长安是从心底里请的,面上显得格外恭敬。
沈烟雨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站着半天没动静,
好在丹烟机灵,及时掐了她一把,
沈烟雨会意后赶紧开口,结巴着问了安:“祖母…给祖母请安。”
这挨千刀的沈长安,祖母早就免了小辈的请安礼,偏她事儿多行礼,
这一对比,祖母肯定对她有意见了。
尤其是擦身而过时,祖母那抹阴鸷的目光扫得她心底发毛。
屋外的奴才们竟也不知通报,待会定要那些刁奴好看,沈烟雨在心底恨恨想着。
沈老夫人在上方坐定后,才抬眼,淡淡扫了下堂前立着的两个孙女,嗯了一声,
面上倒也未显露出任何不快,只是眸色有些幽深。
倒是立在一旁的桂嬷嬷,似乎瞧出了沈烟雨内心所想,轻声道:
“二小姐,院里的奴才们想必是跪久了,脑子也不太灵光,见了老夫人竟也不行礼问安。老奴便自作主张,让他们先起来了,还望二小姐勿怪。”
这话如一个惊雷,在沈烟雨的脑中炸开了花,
她猛然回想起自己放的狠话:谁要敢多说一个字,就敲碎了骨头扔去后院做花肥。
沈老夫人常年吃斋念佛,自有仁慈之心,见她如此责罚奴仆肯定不悦。
想到这里,沈烟雨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朝着主位跪下,面色仓皇道:
“祖母,是奴才们…犯了错,雨儿一时气急……”
沈烟雨心中惶恐,一时之间又实在找不出理由,只能把话头往一旁的沈长安身上引,
“我又被姐姐拉着说话,这才…”
还好今日这倒霉鬼来了,沈烟雨暗自窃喜。
沈长安眼疾手快,拦住了欲出口解释的青墨,垂眸认错,语气多多少少带了些委屈,
“祖母,是长安今日来得突然。”
见沈长安面色苍白如纸,沈老夫人森然的眼中多了几分慈爱,柔声道:“你这丫头,我说过了不用行礼。偏你每次礼数周到,到祖母这来。”
“谢祖母,长安身上病气未除,怕传染给祖母。”
沈长安暗自憋了几口气,故意低咳了两声,瞬间双颊透红,病态十足。
“哎,你这孩子真真让人心疼,青墨快扶着你家小姐坐下。”
沈老夫人嘴上虽这么说,可心底却并未如面上显露出来的那般担忧。
沈长安模样虽是拔尖的,可性子木讷不擅交际,就算将来嫁人,也难为镇国侯府带来多大益处。
但沈长安识大体,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血浓于水,见她这大病缠身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
青墨心中牢记着,沈长安在马车上的吩咐,规矩应是后,才扶着沈长安在沈老夫人下方落了座。
沈长安面上自然是感恩不已,内心却有些不屑,
她病了的这些天,这祖母可半点没有关心过她的死活,
这句心疼有几分真假,她心知肚明。
见沈老夫人旁若无人似得和沈长安唠家常,沈烟雨气得牙痒痒,
她已经跪了好一会儿,膝盖都要疼死了,偏祖母就是瞧不见她这个大活人。
再跪下去春日宴还怎么参加,听说朝中青年男俊都会去,她可不能跛着脚去。
“祖母,我也极担心姐姐身体。前日我让丹烟去看望姐姐,传话说姐姐好了不少,我也很是替姐姐开心呢。”
见沈老夫人正问到沈长安身体恢复得如何时,沈烟雨见缝插针赶紧接话。
沈长安仿佛这才注意到屋内还跪着个物件儿,低呼一声,
“哎呀,二妹妹怎么还跪着。祖母平时最疼你啦,都怪我和祖母聊得开心,没注意到妹妹。”
沈老夫人本就是故意,想磨磨沈烟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听沈长安如此说,倒也不好装没瞧见。
她侧目,瞥了眼地上跪得不甚规矩的人,
沈烟雨一身招摇的绯红罗裙想让人看不见都难,这颜色虽艳丽,但简直俗不可耐。
沈老夫人又忽地想起她刚刚那番大言不惭的蠢话,默了好半晌,才不咸不淡道:“起来吧。”
素日里,她总觉沈烟雨性子活泼,招人喜爱;沈长安性子沉闷,不善变通。
今日二人站在一起有了对比,沈老夫人才惊觉,
身为侯府嫡女,沈长安进退有度,谦卑有礼自有侯府风骨。
但这沈烟雨,就比沈长安小了一岁,这性子活泼得简直过了头,嘴里还不知收敛。
想着,沈老夫人的眼角便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沈长安一番:
虽在病中,可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心思虽单纯了点,但言语间也知道轻重,当个花瓶嫁出去倒也上得了台面,断不会辱没了门楣。
看来,以前的那些打算是要变变了。
思及此,沈老夫人收了收眸中的晦暗,偏头吩咐道:
“桂嬷嬷,明日拿我拜帖去宫中请卫太医,劳烦他跑一趟,给安儿好好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说完又对沈长安道:“安儿,寒气入体最是难调理。你这几日就少出门,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
听了这话的沈长安哪还敢坐着,她起身,
冲着主位赶紧就是一顿行礼谢恩,嘴巴像抹了蜜似挑着好话讲。
沈烟雨见沈老夫人这次竟为沈长安如此大费周章地张罗,颇有些不快,她尖声尖气道:
“祖母不用担心,姐姐那日食了丹烟送去的枇杷病已好了大半,姐姐福泽深厚,定不会一病不起!”
这话一听就是阴阳怪气,沈老夫人正准备训斥沈烟雨几句时,
就见沈长安眸中一愣,有些不解地问:
“妹妹是不是记错啦,父亲不在府里,我又未曾请示过祖母,贡品我是万不敢擅动的,当时就让丹烟拿回去了,妹妹今日怎会如此说?”
话毙,沈长安一脸不知所措,望了望沈老夫人又看了眼丹烟,
活像山间迷了路的小兽,满是懵懂无辜。
自沈老夫人不请自来后,丹烟心中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长安这一套套的漂亮话,说得更是令她心生疑窦。
直到听到这句指控她才发现中计了,沈长安的目标竟不是沈烟雨,是她!
沈老夫人闻言面色不显,只一个眼神,桂嬷嬷高声呵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大胆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偷食贡品!还不跪下!”
桂嬷嬷身为沈老夫人心腹,平日里不苟言笑,府中下人害怕得紧,都是能避则避。
丹烟眼瞧着火烧到自己这来,本就心慌,听了这声厉喝后更是六神无主,只得慌张跪下叫冤,
“老夫人,我冤枉啊!”
话落,又见两位高大婆子已经朝她围了过来,她着急忙慌开始争辩:
“想是大小姐当时病重,记忆模糊,我那日是亲手把枇杷交到青墨手上的…”
还未等丹烟嘴里的话说完,桂嬷嬷眼瞅着沈老夫人的眸色深了几分,又高声道:
“混账奴才,和主子说话不用敬语,你这身骨头有几两重也配在这里叫嚣!”
桂嬷嬷话刚落,粗使婆子肥厚地大手便不由分说,抡到了丹烟娇嫩的脸上。
“啪!啪!”
丹烟挣脱不了粗壮婆子的钳制,生生挨了两巴掌。
想来这婆子定是擅长甩人巴掌的,不过两下,便让丹烟的嘴角隐隐渗出了血迹。
刚刚还一片祥和的景象,霎时间见了血,屋内众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沈长安却恰恰相反,她观之心情极为舒畅,继而又抽空扫了沈烟雨两眼。
刚刚还叫嚣着要拔丫鬟指甲的人,现在竟被这点阵仗吓得浑身发抖,真是讽刺!
果然是,刀尖没戳到自己心尖上,这人就是不知道疼。
沈长安微不可察地掀了掀嘴角,她这不过才给沈烟雨上了盘开胃小菜,
就把人吓成这副鬼样子,真是扫兴。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沈烟雨理清情况后,才反应过来被沈长安算计了,她立马扯着嗓子高声叫冤:
“祖母,是姐姐胡说!她明明吃了不承认,姐姐你为这么要针对雨儿院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