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封信
施杰被害一案有了新进展。
在走访调查后，还原出了嫌疑人叶远十四号当夜的行踪。
当天下午，他外出干活结束后，接到朋友约饭的电话，收工之后他便去了火锅店和朋友一起吃火锅。酒过三巡，火锅吃完后，他们觉得还不尽兴，便邀着一起去喝酒。这个时间节点刚好是八点半。
他们去的是位于火锅店附近的一家酒吧，抵达的时候不到九点，跟着便在酒店一起玩到了十二点。大约十二点过十分的时候，叶远在酒吧里和另一个男人发生了冲突，两人打了一架，他把那个男人的手臂给打断了，对方扬言要找人弄死他。
叶远发现自己惹了惹不起的人，于是匆匆逃离，去朋友家住了一晚上，为避免被报复，第二天一早他就买票离开了千峰县，去外面避避风头。
这就是他在给叶秀仪的短信里所说的“遇上一点事”，这个事并不是指施杰被杀，而是他在外惹了人，只不过一切发生得太凑巧了，时间刚好和施杰被杀一案撞到了一起。
因为叶远十四号当夜去吃饭、去酒吧里玩有视频记录，人证、物证、口供齐全，因而可以完全排除他在施杰案里的作案嫌疑。
李临溪联系上叶远，给他打电话说施杰被杀后，他沉默半晌，才吐出三个字：“他活该。”
“他其实没怎么管过我妈、我还有我弟弟，赚了点钱发达了之后就去找小三了，钱全都给了小三。我妈和他的婚姻早在十几年前就名存实亡了，可他死拖着我妈不肯离婚，就是因为他觉得离婚丢脸，等他进了监狱，离婚证才办下来。”叶远说完，顿了顿，语气里带上歉意，“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但请你不要连坐怪罪到我妈身上。”
李临溪不置可否，只是道：“你对你妈倒是很好。”
“毕竟她怀胎十月，生我养我，而且施杰的事确实和她无关。”
李临溪“嗯”了一声：“我是成年人，也是警察，分得清事情的对错轻重，不会徇私枉法为难你妈妈。”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讽刺。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光明坦荡、正气凛然，正相反，他一直私心很重。成为警察是为了周莺，拼命地出任务破案，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黑衣人连环杀人案的线索。
真正一尘不染的那个人，早就死在了十四年前的冬天。
反正他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这条命一文不值，不如拼尽一切为她求一份迟来的正义。
……
和叶远通过电话后，当夜李临溪就梦见了周莺。
这次不是案发现场她的尸体，也不是11月24号当夜的最后一面，而是五岁时他和周莺的初见。他跟随父母从冰天雪地的北方城市搬到千峰县，帮着爸爸妈妈把一些小物件从楼底下搬上楼时，对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穿着白色小裙子的女孩出现在门缝后面，探头探脑地看他们，黑色的大眼睛又圆又亮。她个子很小，肉肉的有点婴儿肥，脸上充满了对他们到来的好奇。
白净无垢，懵懂纯粹。发现她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小精灵。
后来他才知道，小精灵的名字叫周莺。
因为年龄相仿，又是邻居，他们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他从外地来，对千峰县的一切都不熟悉，说话还有与众不同的口音，经常被人模仿取笑，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是周莺站在他前面，帮他赶走那些不礼貌的小朋友。
她总是很勇敢，明明人长得小，身体里却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力量。有一次院子里的小霸王扔石头砸碎了别人的窗户，威胁他们要是敢说出去就等着挨打，所有人都很害怕，周莺却根本不理他，被砸碎玻璃的人家找来时，她毫不犹豫地把小霸王指了出来。
她的身上有种与这个污浊世间截然不同的光亮和谁都无法磨灭的蓬勃生命力，孤高又正义，许多年来一直深深地吸引着他。
发现父母死亡的真相后，哥哥拒绝翻案，是周莺在拉着他往前走，她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拥有了前进的勇气。那时他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后来他才发现，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叫生死。
随着周莺的猝然离世，他的人生也被切割成了无法耦合的两段，他从高点突然滑落，人生陡然偏离原有的轨迹。
在他惨淡的人生里，她是一盏熄灭得太早的灯火，寒夜太冷，他总是用手拢住熄灭的灯，希望能借到最后的余温。
……
李临溪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擦了擦脸，毫不意外地摸到满手水泽。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
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就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打开信箱看看有没有舟舟的回信。
果然有，而且从信的内容来看，舟舟这个小姑娘警惕心挺强的，当了这么久的笔友都不愿意把真名告诉他。
当然，他不介意这一点，有防备心是好事。
他拿起笔，给她写了回信。
【我的好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勇敢正义，怎么说呢，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勇者。只不过，她在很多年前去世了。
希望你能有一个愉快的高中生活。】
自从盯上那位护士后，他跟了她一段时间，摸清了她上下班的规律。他找了个时机，尾随在她身后准备下手。
她今天穿了条收腰款的藏青色长裙，前凸后翘，分明是在勾引他。他跟在她身后，吞着口水，激动地按住放在包里的刀。
可惜这次他没能成功，因为走到一半她遇见了熟人，打过招呼之后笑着邀请熟人去她家里吃饭，之后就变成了两人一路走。
贱人。两个都是贱人。
他在心里骂着，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计划。
下次，下次他一定要得到她。
……
一早，周莺就和李临溪一起去千峰高中报到，在教学楼里的公告栏里查看张贴出来的分班情况，她被分到了四班，而李临溪在七班。
看完后，他们就去各自的教室找班主任报到，领取书本和军训服装。
等领完东西，回去的路上，周莺还遇见了被晒黑了一些的赵梦瑶。
赵梦瑶迫不及待地询问她被分到了几班，得知她在四班后，叹了口气，遗憾道：“我被分到八班了，好可惜哦。”
周莺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就算在不同班级我们也会是好朋友啊，别想太多。”
赵梦瑶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报到的第一天就要上晚自习，周莺很快发现高中和初中截然不同。初中很自由，大家基本都是走读，早上七点半上早读，下午六点钟放学，不用上晚自习，每天作业最多也只用写到八点过。而高中，很多人住校，早上七点过十分就要上早读，晚自习则要上到晚上九点半。
她回家跟周美怡说了放学时间，周美怡听完，忧心忡忡地叮嘱，让她晚上一定要跟李临溪结伴回家。
千峰县治安一般，不过周莺也没听说过什么命案，所以她向妈妈保证，会跟李临溪一起回家，但也让妈妈放心，应该不会出事。
结果没过几天，就在军训休息、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周莺听赵梦瑶说千峰县最近发生了一起命案。
她端着餐盘坐到周莺身边，神神秘秘道：“你有没有听说那件事？”
周莺听得一头雾水：“哪件事？”
“就是那件事啊。”
“？”周莺白她一眼，“能不能直说？”
“好吧，看来你不知道，那我直说。”赵梦瑶压低了音量，道，“最近县里死了个人，在家里死的，身上被捅了好多刀，据说血都渗到楼下去了，流得到处都是，而且还……”她说到这里支支吾吾的，在周莺眼神的催促下才把剩下的字说出来：“还被强/奸了。”
“假的吧。”周莺下意识地否认，“我怎么没听说？怕不是你听到风就是雨。”
“真的！我骗你干嘛，外面都传疯了好不好！”赵梦瑶不服道。
一直闷头吃饭的李临溪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寡淡：“你听谁说的？”
看见李临溪略显阴郁的眼神，赵梦瑶整个人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小声道：“我听大人们说的，好多人都在说呢。听说那女的死得可惨了，好像还是个护士，我妈现在就特别害怕，已经决定让我爸来接我放学了。”
周莺和李临溪对视一眼，旋即小声嘟囔：“我怎么还是觉得很假。”
赵梦瑶被她说得火都要出来了：“我干嘛用这种事骗你，不信你去问其他人！”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是说你骗我。”周莺安抚道，“我不相信是因为觉得离谱，就算人死了，血怎么会穿过地板渗到楼下啊，听起来好假。”
“那我就不知道了。”赵梦瑶有些赌气，“你去问其他人呗。”
周莺挽着她的手臂，哄道：“别生气嘛。饭也吃完了，我们一起去操场吧，等会儿还要继续训练呢。”
赵梦瑶这才勉强消气，和周莺手挽着手去操场。
李临溪走得比她们快，遥遥领先，只给她们留下一个背影。
赵梦瑶看他一眼，连忙低下头，小声问道：“李临溪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看起来凶巴巴的？”
周莺笑了笑，没说话。
不管谁遇到李临溪家里的那些事，估计都不会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