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寤寐思服

    婉儿，婉儿此刻也在这里吗？那刚才看见的果真是她吗？褚寒翊迫切地想见到陈婉儿，“她在哪儿？”说话间，他的手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力气。“诶呀，你先放手，疼死啦！”褚香君冲他嚷道。褚寒翊这才注意到妹妹被捏得红红的手腕，随即放开了她，“你快告诉我，她在哪儿？”褚寒翊再次追问道。

    “行了行了，我带你去见她。”

    陈婉儿静静地在古柏下站着，一袭淡黄色的襦裙，外面披了一件纯白的氅袍，来来往往穿着鲜艳的人群中，她这一身洁白很是显眼。

    褚寒翊紧跟着褚香君在人群中穿梭，因为他身材高挑，离古柏还有一段距离他便望见了陈婉儿，激动的心情让他不由自主地飞奔了过去。

    “婉儿？”褚寒翊期盼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分别时，陈婉儿不过十岁出头，几年过去了，陈婉儿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

    “你是褚将军？”陈婉儿有些不确定。

    褚寒翊点点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陈婉儿，思念之情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迸发出来。

    褚香君这才匆匆赶来，埋怨道：“哥，你怎么跑得那么快，都不等等我！”褚寒翊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又看了看陈婉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婉儿，多年不见，你还好吗？”褚寒翊关切地问道。话刚出口，他方想到陈婉儿已为人妻，眼神中不免流露出一丝失落。

    “多谢褚将军关心，我很好。”陈婉儿微微向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婉儿，你别叫我褚将军了，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寒翊哥哥吧。”陈婉儿想了想，她与褚寒翊并无亲缘关系，从前这么叫是因为年纪尚小，现在都长大了，她又嫁为人妇，这样的称呼似乎有些过于亲昵了，难免招来闲言碎语，于是说道：“这不合礼数。”

    “褚将军褚将军的听着是不太顺耳，咱俩年纪相仿，我的哥哥便是你的哥哥，这有什么不合礼数呀？！”褚香君向来直率，不拘于这些俗礼，在一旁帮腔道。

    陈婉儿也觉得“褚将军”尚有些不妥，思量片刻，说道：“那我便随了香君，唤你一声‘褚大哥’吧。”既不过分亲密，又张弛有度，这样的称呼再合适不过。

    褚香君一手挎着陈婉儿，一手挎着哥哥褚寒翊，道：“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说话，不如咱们下山去，寻个安静的地方坐坐，慢慢聊。”说话间，便拽着俩人往外走。

    山路并不十分宽阔，容不下太多人并肩，于是陈婉儿与褚香君走在前头，褚寒翊跟在后头。下山的人也不少，兀的钻出一个小子，飞快的在山路上奔走，山路本就狭窄，被他一撞，陈婉儿脚下一滑，就要跌倒，褚寒翊忙扶住了她的胳膊，这才没有摔了下去。

    “你没事吧？”褚氏两兄妹异口同声道。陈婉儿摇了摇头，除了被吓了一跳，身上倒是没有受伤，“我没事，多谢褚大哥，”陈婉儿转头向褚寒翊揖了一礼道。“没事就好，小心些。”褚寒翊温柔地说道。

    “别被我逮到那个混蛋，我非打他一顿不可。”褚香君忿忿道。陈婉儿看她这吹眉瞪眼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你还笑，看他把你撞的，差点就掉下去了！”褚香君看着陈婉儿又气又急。“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快走吧。”陈婉儿反倒过来劝慰起她来。褚香君仍有些气呼呼，但见陈婉儿无恙，也就此做罢，不再计较。

    终于下了山，小莲与百微果然已经在马车旁候着了，见到陈婉儿，两人连忙迎了上来，因为人实在太多，鱼龙混杂，两个丫头很是担心，眼看陈婉儿平安下来了，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夫人，你可算是下来了，快把我俩给急死了！”小莲急切地说道，全然忽视了陈婉儿身边的褚氏两兄妹。

    褚香君一见小莲很是眼熟，“这是小莲吧？”心下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小莲这才抬头看了过去，“你是褚小姐？”小莲满脸惊讶。“多年不见，你这丫头竟长得都快认不出来了。”褚香君道。

    小莲连忙向褚香君行了个礼，转头一看，又向褚寒翊也行了个礼，叫了声“褚小姐，褚将军”。“想当年你总抱着你家姑娘哭鼻子，现在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褚香君打趣儿道。说罢，看见小莲旁边还站了个丫头，陈婉儿顺着她的疑惑的眼神看过去，方才想起没有介绍。于是看了看百微，跟褚香君说道：“这是我在沈府的丫头，唤作百微。”又跟百微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儿时的挚友，你随小莲称她们‘褚将军’‘褚小姐’罢。”

    百微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微笑着称了声：“见过褚将军、褚小姐。”百微跟了陈婉儿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是第一次见着陈婉儿的朋友，不免偷偷地多看了两眼。这位褚小姐倒是样貌端丽，只是举手投足间多了些不同于陈婉儿的豪爽，而这位褚将军长得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颇有一副正气凛然之相，两人眉宇间却是极为相似。

    褚寒翊听陈婉儿提到沈府，又听见两个丫头“夫人夫人”地叫着陈婉儿，不禁怔了一怔。

    几人刚没说两句话，忽的刮起大风来，豆大的雨点儿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下山的人们纷纷双手护头，加快了下山的步伐。“夫人，下雨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小莲担忧地说道。

    陈婉儿看了看褚香君，有些遗憾地说道：“咱们好久不见，原本有好多话想再与你说说，可惜今日这天，怕是不成了。”“这有何难，我们现在既然已经回了长安，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来日方长，你若是想我啦，便多来找我，我们还是住在老宅那个位置。”褚香君宽慰道，言语间虽透着洒脱，实际上却拉着陈婉儿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褚寒翊也不舍得分别，对陈婉儿道：“婉儿，这雨眼见着大了，不如我我们送你回去吧。”沈府与褚家并不顺路，陈婉儿亦不愿麻烦褚寒翊，只是委婉地拒绝了。褚寒翊还想再争取一下，但陈婉儿已出言告别，往马车上走去。褚寒翊只得落寞地目送着她离开，看着马车走远了，他才被褚香君催促着回去。

    马车内，褚寒翊仍未回过神来，褚香君倒是一直吧嗒吧嗒地说个不停，不料全被自己哥哥当成了耳旁风。见褚寒翊一直没有回应，褚香君才唤他：“哥，哥~”。褚寒翊依旧在发呆，褚香君有些嗔怪地冲他嚷了句：“褚寒翊！”他这才猛一回神：“啊？什么？”“诶呀，人家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见啊？”褚香君气呼呼道。

    “呃，我刚才在想事情。”褚寒翊轻咳了一声，挺了挺身子，坐直道。“在想什么想那么入神啊？该不会，是在想婉儿吧！”褚香君刚才便觉得自己哥哥看婉儿的眼神是在算不上清白，趁此机会试探地说道。

    “我我不是，你别瞎说！”褚寒翊被说中了心思，有些慌了神，忙地就要捂住褚香君的嘴，却不自觉地红了耳根。

    褚香君一见他红红的耳朵，便觉得猜中了，他这个哥哥啊，向来是不会说谎的，一紧张便面红耳赤，一眼便能让人看出端倪。褚香君虽然与陈婉儿交情甚笃，但想到陈婉儿现在的身份与处境，还是替自己哥哥担忧起来，“哥哥，你不会真的喜欢婉儿吧？”褚香君神色庄重地说道。褚寒翊知道在自己妹妹面前他是无法辩驳的，便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褚香君凝视着褚寒翊一会儿，眼神中有些心疼道：“可是婉儿她已经”

    “我知道，我不会打扰她的，只要看到她过得幸福快乐，我便知足了。”褚寒翊打断道。他心里自然是清楚的，陈婉儿如今已是名花有主，身边自然不可能再有他的位置，现在他所求的不过是能远远的看看她罢了。

    褚香君也很是惋惜，亦替褚寒翊感到遗憾，然而对于既定的事实，谁都无可奈何，褚香君只能紧紧握住哥哥的手，以示安慰。

    褚寒翊也明白自己妹妹的意思，大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冲她点点头，微微一笑。

    夜里，褚寒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的全是陈婉儿的一颦一笑。想到曾经那个明媚阳光，总是甜甜地叫他“寒翊哥哥”的陈婉儿，想到如今温婉动人、小家碧玉的陈婉儿，都是他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陈婉儿，可惜已经成了别人的婉儿。

    褚寒翊坐起身来，从卷轴中抽出一幅画，画中的人正是儿时的陈婉儿，这幅画还是陈婉儿在褚府玩耍时，褚府请的画师一同作的画，多年来一直被褚寒翊珍藏着，连褚香君都不知道这幅画的去向。

    褚寒翊静静地看着画中的人儿，手指温柔地摩挲着画中人的脸庞，眼中满是深情与惆怅，褚寒翊苦笑道：“是我回来得太迟了~~”言语中带着歉疚，夹杂着对自己似有似无的轻嘲，以后他只能以“褚大哥”的身份陪在陈婉儿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