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眼
【一】
“轰隆隆”的巨响在山谷不断回荡。悬崖峭壁间，一泓瀑布如银钩倒挂，奔腾的水流飞速撞向犬牙交错的乱石，激起无数或大或小的湍急水花，一瞬间又蒸腾化雾，笼罩在崇山峻岭之间，为整个山谷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这是一处无名山崖，地处偏僻。上山唯一一条隐蔽的小路，如今也已被齐腰深的荒草遮蔽。加之荒山僻径间时有野兽出没，故此平日里人迹罕至，十分荒凉。
倏忽间，林中扑啦啦地升起一群黑色的大鸟儿，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慌乱中急掠而起，在天空中化作一团浓云，以极快的速度盘旋着飞远，逐渐化成一个个飘渺的墨点。
几乎与此同时，半空中一袭白影翩然而至，先是悬浮于半空之中，忽然间似乎一个踉跄，跌落草丛。然而白色身影并未停留，依然踉跄着前行，直至断崖之畔，再无去路。
有风吹过，掀起白色身影蓬松的衣袂一角，一抹刺目的红分外乍眼。
循着这抹红一直向上看去，原来，这身影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匕首周遭的血迹此刻已经干涸。而除了衣角上的点滴猩红，那洁白的纱衣上并未再见其他大片血污。想来，这伤人的利器，一定锋利异常，必非凡物。
往那白色身影脸上望去，却是一位出尘脱俗的姑娘。眉眼口鼻虽都不是美得绝艳，然而胜在搭配在一起的和谐。
她的脸上，此刻并不见什么特别痛苦的表情，却只有仿若置身世外的平静或者说是漠然。
异常明亮的双眼，淡淡的望着远处的群山、瀑布，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就那样静静地伫立于崖畔，再无丝毫动作。
世界仿佛静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连原本轰隆着撞击山壁乱石的瀑布，都无法打破此刻的静谧，只能一遍遍抓狂般的，重复着将自己撞击的粉身碎骨。
她，和周围的环境似乎已经融为一体，容不得半分外来的打扰。
如果此刻有人在场，一定会被这样的场景震撼。这世上，多的是熙来攘往的芸芸众生。然而，像这白衣女子般，与世界真正相融为一体却又置身世外者，却是真正的不多见。
然而，这样和谐的宁静毕竟太过梦幻，终将被世间现实的嘈杂纷乱打破、击碎，再无美好可言。
正如此时此刻，一袭黑衣裹挟着滚滚浓重的尘俗之气，以迅疾之势向着那白色身影狂扑而来。
黑衣人速度极快，前一刻刚刚隐约出现在林子一头的半空之中，下一刻，却已经欺近白衣女子不足百步之地。
“姐姐——”
响亮的女声响起，夹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前方已是绝壁，何必徒劳呢？若是你能跟妹妹服个软，求个饶的话……”
话并没有说完，不是说不出口，而是黑衣女子发觉，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徒费口舌而已。
白衣女子依然那样淡然的站在崖畔，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甚至，连刚才还习习烈烈刮个不停的山风，此刻也如配合剧情般，停止了鼓动，不再轻拂她如瀑般随意披散着的黑发。
她，好像与整个世界隔绝，只醉心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至于黑衣女子的话，竟似充耳不闻。
“你——”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与世无争的臭样子。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
黑衣女子提高了声调。
“凭什么，你只要淡淡的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微笑，这世界上的人就都神魂颠倒，只愿围着你转。”
“凭什么，世人的眼中只有你。而我，只能永远生活在你的阴影里，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关注。”
黑衣女子有些气急败坏，声音已经提到极高。
“我知道，你待我好。不，应该说是极好。可是，那算什么，是施舍吗，是恩赐吗？我才不稀罕！”
“你知道吗？我恨你！你待我越好，我便越恨你！恨不得让你从这世界上消失，彻底消失，永远消失！”
黑衣女子自顾自声嘶力竭的控诉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白衣女子依然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到底在意什么？！”
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的黑衣女子愈发抓狂，声音里也充满了恶狠狠的味道。
也许是戾气过重，搅动了她身周的环境，一直平静的山崖突起一阵山风，自她身前狂暴而过，掀掉了一直严实遮盖着面容的黑纱，继而向前刮去，在距离白衣女子五十步左右，却神奇的，寂寂然归于平静。
黑衣女子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抓住面纱，却在一霎那，猛地收回了已经触碰到面纱一角的手指。
她失去了黑纱遮挡的，绝艳美丽的脸就这样，在世间暴露无遗。
很难想像，这是怎样一张惊世骇俗的脸庞。即使用上这世间最华美的词语，也不足以表达。即使最顶尖的画家，用尽世上最珍贵、最难寻的笔墨颜料，也难以描摹。
然而，就在这样一张绝美的脸上，此刻却呈现出一副与其容颜格格不入的凶狠表情。
“哈哈哈！”
片刻，随着面纱的逝去，黑衣女子仿佛终于挣脱了最后的束缚，放纵地狂笑起来。
“罢了，今天之后世上再无你的存在，我又何必跟你这么多废话。”
也许是自说自话有些倦了，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无法换来白衣女子的半分反应，黑衣女子终于放弃了逼问，不再说话。
她的眼睛看向白衣女子望着的方向，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不过也只是片刻罢了，只一瞬黑衣女子便以惊人的速度欺近了白衣女子的身侧，运势要发出最后致命的一击。
此时，白衣女子却动了，她静静地转过头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只一眼。那眼神，却似乎藏着整个世界的千般万般。
那里面，有一丝悲悯、一丝不屑、一丝厌恶……又或者，一如既往般毫无波澜，没有夹杂一丝情绪。
说不清为什么，正面撞上这眼神的黑衣女子却下意识的心中微颤，不由自主的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瞬，情况却发生了突变。在黑衣女子动作停滞的片刻，白衣女子却突然收回了目光，径自转身，自断崖绝壁一跃而下，未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