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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辞别可有相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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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居高座的许印此时开口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许灵均看向温裕后的慌乱无措,他尽收眼底。希望这个侄女此时可以明智一点,知难而退。作为许氏一份子,总是为这个王家三郎奔走不休,早晚将自己的姻缘也搭进去。

    “有,求叔父答应放了王庭献,保他一命!”许灵均含泪倔强的答道。

    许政此时坦然看戏,心想:这位灵均妹妹倒是稳得住,脾气也硬的狠,眼看情人心伤,颜面俱毁,仍想着要救人。

    “哼~”他冷哼一声,替父亲质问:“他想害我许氏性命,还要我许氏保他?凭什么?父亲若一时心软放了他,天下人还以为许氏软弱可欺!”

    这个许政,怎的也来多管闲事!许灵均迅速横他一眼,并不接茬。如今她骑虎难下,成与不成,都要硬着头皮演下去。

    温裕哥哥,别怪我!你看了信,就会明白的!

    “叔父!侄女只这一点念想!侄女从不曾求过什么!求您让陛下赐婚,赦免他死罪!侄女以后都听你的!求求叔父开恩!”她哭求着,毫无尊严。

    许印胸中怒意汹涌,却仍隐忍问道:“许灵均,我且问你,今日我有意将你许给温裕,只要你应一声,你与他连理可成。机会只此一次……如此,你还想让陛下赐婚吗?”

    什么?什么!呜呜,许灵均哭的更加伤心欲绝。良久,她回望温裕,温裕却不曾看她一眼。

    “我…我,求陛下赐婚,求叔父赦免王庭献死罪!”

    难以置信,他这个侄女竟会舍弃心爱之人,选王庭献!他确实有些震惊。

    “大将军,请允准属下先行告退!”当事人突然站起,眼眉低垂,内有风暴四起,浑身上下覆满了冰冷气息。

    许印深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宽和…别太介怀,回去…收拾行装吧!”

    “是,谢大将军谅解。”温裕行礼后,急速转身离去。他步伐还算稳健,许攸却仍能看出些踉跄之感。

    “大将军,我去看看!”许攸请求道。见父亲首肯,他便转身跟上,临走之前还给许灵均留下个复杂的眼神。

    现下就连隔岸观火的人都替温裕难堪了。果然高枝不好攀…如今的场面就堪比刑场凌迟!乐极生悲,由爱生恨啊!唉,精明如温裕,也难过美人关呐。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又能说,不是温裕偷鸡不成蚀把米呢!他那点伎俩也不过如此。

    “好,好好好!”许印声音里全是无奈,“不想我兄长门下竟出了个痴情种!毕竟是忠武大将军的血脉,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我成全你!”他不带一丝犹豫的答应了。

    闻听此言,众人蹙眉,这会不会有点妇人之仁?却也不得不叹,大将军果然是顾念旧情,感恩怀德之人!

    成了!灵均连忙佯装喜出望外,忙磕头:“谢叔父!谢叔父!”

    许印不屑看她:“先别急着谢!叔父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会让天子赐婚。可若他不知好歹,敢再拒婚,践踏我许氏的脸面,我便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除非王庭献真的洗心革面,否则他还是有机会落进他手里。

    “是,他不敢的!”灵均自作主张的保证。

    “你若无事,就下去吧!”许印挥挥手直白的赶她。今天这一出若放在保守尊儒之家,也是够丢人现眼的了!

    许灵均唯唯诺诺告退,一出了议事厅的大门,便不管不顾跑将起来。青岚很好心的在后边提醒:“温郎君和小郎君去了溪星阁的方向!”

    一路狂奔,溪星阁就在眼前。直感到肋间岔气,痛的直不起腰来,她才停下,扶着身旁的栏杆喘气!

    远远望去,溪星阁里空无一人。灵均五内俱焚。她慌不择路,从竹林间拖着紊乱的步子,斜跨进亭内,散乱的目光沿着亭外四处搜寻,却紧闭双唇,不敢出声。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总觉得不能让温裕知道她在找他,不然她一定找不到他。

    “你还找来干什么?”

    温裕!他声音淡漠的叫人不适。

    许灵均惊喜转头,见到的仍是一张苍白的脸。他从亭边溪水旁的一丛灌木后转出来,手里握着那柄腰扇,眼睛却不看她。受伤的手臂让他爬起坡来有些费力,许灵均刚有想上前扶他的意图,他便洞悉般甩出一句:不必。灵均向他身后张望,许攸不见踪影。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许灵均不敢动了,怯怯的请求。温裕意外的如此平静,她心里的害怕却在疯狂蔓延,眼下的情形她不敢去细想。

    他终于在亭内站定,像许久未见似的打量她。

    “巧言令色,多情善变。女郎不需再解释,温裕已甘拜下风。”他嘴角一翘,突兀的笑起来。

    他是不生气吗?许灵均侥幸心理作祟,放松下来,靠前两步,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温裕哥哥…”

    “别叫我这个!”他立即打断她,笑容一息间褪尽,满脸嫌恶。随后抬起两指钳住她的下颚,愤恨道:“我今日才明白,你哭也是假,笑也是假!全都是假的!”

    灵均的下巴被他强硬的力道箍住,他手中的腰扇咯的她脸生疼。但他依然强忍着,小心解释:“不!我刚才…只是为了救阿献!”

    “不准叫他阿献!他根本死不了,何须你救他?!”他顷刻间爆发,吼的歇斯底里。

    灵均立刻噤声,眼睛里全是惊恐,她从未见过他这种吓人的样子。

    他不理会她的惊恐:“你只想着救他,我呢!你想过我吗?你将我置于何地?”

    灵均痛的眼泪涌出来,忍不住双手攀上他的手指,抗拒的向下拉扯。

    这似乎更激怒了他,手指箍的愈紧,像要捏碎她的下颚骨:“你说啊,我就活该被践踏,被欺骗,被戏耍?!”

    灵均痛到无法回答,泪水沾到他手指的那一刻,他触电般放了手。她重心一时不稳,猛然向后摔坐在地。温裕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一个多余动作也没有。她愣怔一会,顿感无限委屈,抹了抹泪道:“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我没想伤害你的!我还写了……”

    温裕嘴边浮起冷笑:“难道你认为我不在场,就没事了?呵呵,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无耻?他骂她无耻?灵均也气红了眼睛。

    “什么无耻!这是救人救急!阿…呃,王庭献他今日认了罪。我今日不救他,明日他可能就身首异处了!他死了,我还能活吗!”

    “他死了,你就不能活?”温裕不屑的点点头,终于失望透顶,“他他他,嘴里都是他。原来你竟是为他而活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魔怔了,为什么总曲解她的意思!许灵均觉得心口犹如刀割,一阵阵刺痛。她顾不得委屈,爬起来就一头扎进他怀里,死死拥住。她想,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痛。

    “你别再这样说我了,我没有!我没有!温裕哥哥!”

    “放手!”他僵硬着身子,声音冰冷至极。

    “我不放!”

    僵持了一会,他不再试图推开,反而松弛下来,毫无感情的说道:“你已经如愿了,要嫁给他了。为何还要厚颜无耻对另一个男子做这些?”

    “我向你保证,我会想办法……”

    “可裕不想了,不想再和女郎有任何牵扯。此前是我不自量力,以为…以为…唉,到此为止吧。”他叹口气,语气变得轻轻的,如释重负般。

    “我不放!你只是太生气了。我还记得你说的,你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我的!”她带着哭腔自我安慰。

    “可就在方才,你知道吗?我最放不下那个人,她令我颜面扫地,声名尽毁。今日之后,几乎无颜立世。若是那些你口中令人恶心的世家子弟知晓我还不知悔改,会如何在世人面前羞辱我诋毁我?你是许氏之后,自恃强权,自然无所畏惧。而我,是白绫挂梁好呢,还是投江自刎好?”他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平静的像讲一个笑话,却锋利的能致命。

    灵均终于松了手,连抬头看他的勇气也没有了。

    冬日暖阳,冷峭的空气里阳光正盛,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候。可惜亭外的溪流被冻的支离破碎,清冷寂寥,失了叮咚跳跃的生命力。两人在这光影里默然对立良久。

    温裕终于又开口,温柔又似诅咒:“我…愿君之姻缘,同心同德,白首不移。”他将那柄快攥烂了的黑漆腰扇,递到她眼前,“还你。”

    人走之后,灵均不知在亭内坐了多久,不言不语直到天边擦黑,月亮露了脸。紫竹上前,犹犹豫豫递来一张纸笺。灵均机械的拈开看了一眼:他定答应赐婚,放心——萧闲的笔迹。

    “呵呵呵…”灵均无声笑起来,这真的像个笑话!他说的对。她一边求着要嫁给别人,一边还要他对自己忠贞不渝,无耻,无耻到家了!

    她到底是在干什么呢,唐吉诃德似的冲锋陷阵——毫无意义。

    “女郎,我们…回去吧,夜里冷。”紫竹担忧的劝道。

    “嗯。”她随口答应着,却不动。

    “长姊!”许攸不知何时到了她眼前,“回去吧,再坐下去要着凉的。”

    “嗯。”

    “唉~长姊,”许攸叹口气,“你就是坐成了石像,他也不知道的。”

    “……”她无所谓的摩挲着手里的腰扇,不为所动。

    许攸无奈,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费解道:“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么在意,为何要去议事厅闹这么一出?”

    “……”许灵均不语。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费尽心机,想在东征之前让父亲把你许给他。收服王庭广,拉拢萧良帮着父亲扫清一切障碍,好不容易……荷,你可好,进来一阵打脸,搅黄了不说,还让人难堪!”

    “……?你说的是真的?今天…他求亲来着?”她终于说话了。

    “不然呢?他会这么无地自容?在父亲和众人面前刚信誓旦旦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你就哭花了脸来了……张口就说非某人不嫁…虽然你是长姊,我当时真的想打人。”

    “……”灵均蜷缩起来,又开始无声哽咽。

    “长姊…”许攸瞬间反应过来,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心有不忍道,“你去找他啊,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告诉他嘛!只顾自己哭,有什么用啊?”

    “……他说他会投江…自刎……呜呜呜…”许灵均泣不成声。

    许攸沉默了。

    翌日一早,青岚得来消息,说是案子另有隐情,廷尉府已查到新的线索,王庭献作为证人,今早放还归家。陛下允准赐婚,圣旨今日就到。

    “效率倒是挺高。”灵均苦笑。

    原来,温裕在廷尉府前说的那句“交给我”不是虚言。他趁势说服王庭广归附许氏,作为条件,又说服许印放了王庭献,并洗脱王氏谋杀的罪名。

    所以她这一番折腾的的确确要多蠢有多蠢!要非说有什么价值,那就是给了许印放归王庭献的由头,还促成了许氏和王氏的联姻。即使后者再不情愿,二者在明面上也已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王斐要想背后搞动作,至少要三思而后行。

    午时左右,圣旨到了大将军府,王家那边亦没有异议,赐婚的事便尘埃落定。她和王庭献阴差阳错的就有了婚约。

    从前她决没有想到,这一纸婚约会让人这么心酸痛苦。就像迢迢天河横亘在面前,而那人在另一边越走越远。

    是天意吧。她是为王庭献而来得啊,怎么会有福气跟温裕相守呢。

    最后一天。大军集结完毕,统一驻扎郊外。今日全体将士整备衣甲器械,检查官配马匹,防止纰漏。许印命许政留守都城,许攸则跟随温裕,萧戎一起南下征战。

    温裕今日想必也跟着许印在军营忙碌吧。正好无暇想起这些糟心事……

    明明是辞别的日子,她却连跟他说声保重的机会都没有了。

    正和院里,百无聊赖,她斜倚窗前,又拿出那柄腰扇,随手展开。

    月白扇面,青色竹林,几行笔墨…扇褶处有寸许撕裂的痕迹……

    她缓缓合上,意识又陷入漫游的状态。

    笔墨?意识突然捕捉到了什么。记得她赠给他的时候没有题字,那么刚才那些细小的笔墨文字是他题的吗?

    她急忙再次展开,那竹丛下三行小小的隶书,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瞬间湿了她的眼睛:

    “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落日与晚风,朝朝又暮暮。”

    朝朝暮暮,是她说的要朝朝暮暮!也是她亲手毁了它。

    她该不该再去见见他,跟他告个别?

    紫竹不忍看自家女郎暗自神伤,便过来安慰:“温郎君若是回家看到了你给他的信,或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真的?”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确认。

    “嗯。”紫竹重重点头,她哪知道真假,只不过她愿意给伤情的主人一点希望。

    入夜,青岚带着许灵均在寒风中一路奔驰。到了温宅前,约摸温裕也应该从军营回来了,便上前敲门求见。谁知开门的老仆却道:“我们郎君近日公务繁忙,已经连着几日没回家了。”看着自家女郎满脸掩不住的失望,青岚于心不忍,又追问:“那昨日我们女郎送来的信呢?”

    “哦,还在桌子上。”老仆回身将信笺递了出来,原封未动。

    许灵均彻底绝望了,呆呆的原地立了一会儿,却只轻轻道:“温裕,保重!”

    街上的风越来越大,衣袍上下翻飞,街道尘沙弥漫,许灵均不愿再骑马,青岚只得跟着主人漫无目的地往回走。寒风裹挟着沙砾在脸上肆虐,她却只觉的心疼。

    冬天的第一场雪要来了,她爱的第一个人却要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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