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将军夫人的授意
白日的王庭献的事，许灵均还没理明白，晚上又有了后续。
下了太学，甫一进院门，紫竹就迎过来小声禀告，将军夫人杨氏在堂内等她。
灵均微觉讶异。将军夫人对她向来敬让三分，无事绝不会上门打扰。虽然灵均是晚辈，名义上也是她寄居叔父府邸。但世人都知道，许氏这颗大树是许阳撑起来的，许印不过是后来乘凉人。若不是因许灵均是女孩，许攸又本就是他亲子，许印绝无可能轻松登上朝权峰顶。
朝堂权势虽是全权交给许印，但旧将军府还有很多东西是只有嫡系子女才能继承的，比如财产。许攸是过继子，且尚未及冠，一切还得由长姐打理。
这一点，杨夫人也很清楚。
“她来作什么？”灵均边走边问。
“奴婢不知。夫人看着心情…不佳。”紫竹谨慎道。
紫竹这个丫头，谨慎仔细周到，比之文筝更甚。
灵均点点头表示知晓。
进门但见杨夫人面容肃立，手中的茶盖却反复拨着。抬头见了灵均才挤出一丝客气的笑。灵均见过礼后，席地而坐，也不废话，专等着来者开口。
将军夫人，打量她几眼，“伤势刚好，这么急着去太学，不劳累的慌？”
“叫叔母挂心了，躺在家里多日，也无聊，权当出去散散心！”
“听大猷说，温裕恰好和你同坐一席。你不恼他了吧？”
灵均看对方一眼，听出杨夫人的八卦之意，还是点点头。
“那就好！温裕那孩子不错，待人接物温文尔雅，学业勤奋上进，才貌俱佳，不可多得啊！”
灵均心慰，看来温裕已得许印夫妇认可了。若她嫁温裕，一定顺风顺水。
“是，温裕他…不，宽和兄长他确实很好…”她不知怎么嘴就秃喽了一下。
“呵呵…那就好…灵均有识人之明，叔母就放心了。”杨夫人罕见的露出欣慰的笑容，还伸手握住了灵均的手，示意她到她面前来坐。灵均依言靠近坐定。
“只是…”杨夫人突然话锋一转，语现迟疑，“那王氏三郎虽面上与你交好，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王庭献又做了什么了？”灵均心里一惊，却没说出来，只面露疑问。
“你看，”杨夫人从袖中拿出一把腰扇，在灵均征愣的目光中轻轻丢在桌案上。
“这…”灵均忍不住伸手拿起，展开，扇面上几笔熟悉的小学生书法，写着：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这是什么意思？腰扇不是送给了武安？怎么在她手中？杨夫人什么都知道了？
灵均惊疑不定。
“这是武安县主的心头好。灵均可知这东西是谁给县主的吗？”
“……”灵均说不出话来，只迟疑着。
“据说是萧氏长房嫡孙，萧闲的。”杨夫人眼中一抹嘲讽。
“叔母…何以得知？”灵均一边试探，一边心惊。许氏的手已经伸的这样长，宫闱人事都已无所遁形了吗？
更可怕的可能是，只要许印想，他可以从宫城里拿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不论是一柄小小的折扇，还是天子手中的玺印。
“整个洛阳城已传了大半，我知道并不稀奇。”她说完，拿眼打量低着头的灵均。遂拉起灵均的手，语重心长诱道，“现如今，你还看不出王庭献的险恶用心？”
“？”灵均茫然，“这跟阿献有什么关系？”这事明明是她和阿景撮合的啊？
“你这个孩子简直被他蒙了心！”杨夫人恨铁不成钢地丢开许灵均的手。叹口气，又拉回去，摊牌道，“你在王氏别苑替武安县主掩饰的事，你叔父已知晓了。”
灵均睁圆了眼睛，这个也知道了？肯定是许攸——看来以后没法好好做姐弟了！
“他明显是在利用你作掩护，撮合萧氏和皇室联姻，为他王氏增添助力，以对抗你叔父。灵均！他这样践踏你待他的赤诚之心，你怎么还无动于衷？！？”
“……”灵均失语。
这真是欲加之罪！若不是她自己就是当事人，知道真相，她都找不出这番推理的逻辑错误！
唉…她总共就使了这点小聪明，马上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为什么事情总是往不利于王庭献的方向发展——难道这就是天意？——还是自己太蠢了！
灵均稍稍闭眼调整，再睁开。现下她能做什么呢？她得听听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
“叔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把腰扇是…是我转送给武安县主的。想撮合他们俩的其实是我。”
杨夫人初时震惊，稍稍平静后又狐疑的看着她，“你可知道萧家与桓氏联姻的利害？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灵均浅薄，当时未想到这一层，只想着武安县主一片痴情不好被辜负，就起了怜悯之心，想帮帮她。”
杨夫人提起嘴角来，做了个笑的样子，却不像在笑。她审视着许灵均——明显不信，但还是接道，“我的傻侄女，生死存亡的问题，怎可作儿女情长之嬉？灵均莫忘了，你姓什么！”
“灵均惭愧！或可做些什么来弥补？”灵均诚惶诚恐。
“就依你所说，扇子的事不是王庭献的手笔。但是王氏别苑私藏县主，促成县主与萧闲私会，还诱哄你为其掩盖。如此有辱门风，道德败坏之举，必须在朝堂上公之于众，方显正道…”
所以她是要许灵均到天子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此事抖落出来。
这样一来，一石三鸟：萧闲与武安县主就不是赠信物这么简单，还可能因私通罪被判流放边境十年。婚事不成，皇室与萧氏也将声望大损。王庭献更会有牢狱之灾，王家跟着也将遭贬斥，颜面尽毁。
好狠的心思！看来许印已等不及想拔出这根刺了！
“叔母！”灵均打断道，“王庭献是我挚友，犹如亲人！”她只得压出这张任性牌。
杨夫人收了话锋，蹙眉看向灵均，不屑道，“你将他视作亲人，他可有把你当作亲人？灵均莫要忘了，叔父叔母，还有大猷他们才是你的亲人。”
灵均知她在挑拨，但仍要演下去，因为她的“深情”比真相更管用。她也不知道，这样下去，她能护着王庭献到几时——能到几时便是几时吧！
“王庭献与我虽无血缘，却是我母亲和姐姐去世后唯一陪伴我的人，胜似至亲，我断不会做不利于他的事！死都不会！”说到此处，许灵均心有所感，红了眼眶。
这提醒了杨夫人，灵均失母时，他们这些亲人别说安慰陪伴，竟连探望也不曾！
倒不是刻意，只是当时许阳去的突然，形势一片混乱，他们忙着收拢许阳的旧势力。
“我不关心王家会怎样，但王庭献若是有任何闪失，我也绝不苟活！”灵均说完，就执拗得盯着杨夫人，两行泪恰到好处的流下来。
杨夫人蹙眉不悦，却又无可奈何。不知是真的在乎灵均的性命，还是有所忌惮，她沉默良久，终于出声：“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家与皇室联姻，成为许氏催命的刀？”
“…”许灵均此时忙以退为进，减消对方疑虑，“叔母在上，灵均并非一意孤行，不顾我家族前途。”
“哦？”杨夫人怀疑的看向她。
“萧闲与武安县主赠扇一事本是因我无知而起，今既知利害，侄女定当摆平此事，让它复旧如初。”
“这流言已传了出去，你还能将它收回来？”
“灵均收不回来，但可以传更多的流言。”
杨夫人是听说许阳留了些了不得的东西给自家女儿。但至今没看出她有什么能耐，拖后腿的本事倒是长了一身。
“哼～”杨夫人心里冷笑，“不管如何，她既这么说了，也勉强可与家主交差。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家主难道还会护着她！”
思虑罢，杨夫人便体贴的嘱咐：
“也罢，既然灵均已有主意，叔母便不多说。天色已晚，洗漱后早点歇息，不打搅你了。”
灵均恭敬的送至院门外老远，才行礼告退返回。
途中行走，灵均满腹疑虑。若要断了萧闲和武安县主的姻缘，最好当事人自动知难而退。这次，她得事先征得当情人的谅解，决不能再“两头不讨好”，“好心办坏事”！
武安县主好办，可以让阿景直接探她意思。可萧闲怎么办？王庭献现在又不理她，她也拉不下脸去找他帮忙。而且这事要趁早布局，要赶在几日后的郊祭之前…
“唉！”灵均心累叹气，声音大的出奇。
“女郎，有什么心事？青岚可助一臂之力。”他一向悄无声息，如影随形。
“啊！”
此时突然出声，反吓了灵均一跳。他真的神出鬼没，灵均时常意识不到他就在附近！
本以为他就是个寻常的侍卫，但是他遇事淡定从容，举重若轻，渐渐让灵均觉得深不可测。
或许他是个能指望的人！
灵均站定认真审视他，“你愿意帮我？”
“青岚只听命于女郎。”
“若是我做的事不利于叔父呢？”
“大将军交代过，我只需护佑女郎的安危，只听从女郎的吩咐。其它人与青岚无干。”
灵均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大将军说的是自己的父亲许阳。
呵，难道他临终良心发现，终于觉得亏欠女儿，要弥补？
不管怎样，她现在确实无人可仰仗，不如赌一把。
“我现在有些急事需问萧藏真，可他被关禁闭，我尚且无能为力…”
“我可以带女郎去见他。”
灵均本还想说，“烦请你替我送信”，听他淡然的飘出这么一句，直接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你可以直接让我见到萧藏真？”
“是。”
“怎么见？”
“青岚轻功尚可，女郎若不介意，我可带女郎潜入萧府。”
哈！灵均先是猛抽一口气，又放缓道，“你？你会轻功？在天上飞的那种？”
“是。”青岚平静答道。
灵均这回真对他刮目相看了！
她又凑近些，仔细打量起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卫：他略黑的皮肤，稍厚的嘴唇，浓眉横立，眼神笃定，整个人看上去憨实刚毅，并不怎么轻盈。
灵均还是有点不相信。
她支走远远跟着的紫竹和绿林。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她敛衣站定，等待见识传说中的轻功。
“得罪。”他径直过来，伸出右臂把灵均像小猫似的一夹，固在腋下。几个起落便翻出将军府，二人骑上静候在府院墙下的马匹，疾驰而去。
灵均只觉这番飞檐走壁，就像坐上了过山车，甚是刺激，许久没有这么激动兴奋的体验了。青岚尚怕女主人不自在，她却浑然不觉，乐在其中。
半柱香的功夫，前方黑暗中隐现一古朴大宅，门前立阀阅。阀阅柱是主人家族功业宦历的记述，是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的象征。
“女郎，前方就是萧氏老宅，咱们下马，我带你潜进去。”
“好！”灵均激动地眼神发亮。
早知可以这样，她又何必前怕狼，后怕虎。
悄悄靠近萧宅西南方位的祠堂位置，青岚掠起自家主人，又是几个起落，落在了祠堂前。
这祠堂只一间正厅，专为日常供奉。里面灯火通亮，应是萧藏真在里面思过。外面却无一人侍立，二人暗道怪哉！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周旋。
“你在这等我，我自己进去。”灵均整整衣襟，抚了抚乱发，朝门口探去。
刚一抚上房门，就听到里面“咚”的一声，似有人摔倒撞击地面的声音。接着有人低吼，有人低笑，又似有拉扯打斗声。
灵均心道，“不好，难道是许印要杀人灭口？”
她不敢多想，径直推门大步而入，故意朗声道，“藏真兄，许攸拜见！”
屋内人的动作俱是一顿，齐齐望向进来的灵均，三人都愣住。
只见萧闲仰倒在地，满脸未消的怒意，一男子骑坐在他身上，左手摁住他的右胳膊，右手抓向他的头顶，但被萧闲的另一只手截住，两人似在僵持。
而那个骑在别人身上还嬉皮笑脸的人正是王庭献！
灵均嘴巴大张，半天合不上。
“你们…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那两人也意识到眼下这种尴尬的状况，赶忙丢开手，爬起来整装肃容。
王庭献还算坦然，整整衣襟后，只略带些尴尬地笑道，“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