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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复归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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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起,四更天,许灵均迷瞪瞪的穿衣洗漱,跪坐镜前任文筝梳理发髻,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问道:

    “女郎,今日真的要梳女子发髻?”

    “是。”

    “那太学听说有好几千太学生,都是男子…”文筝欲言又止,很是担心。

    “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他们习惯就好了。”

    “……”文筝一脸苦相看向青石,似在说,“你看她在说什么屁话呦!”

    青石只吐了吐舌头,她已经有点适应女郎的怪言怪语了。

    其实灵均分析了当下形势,自己目前地位“超然”,应当有点贵族的“嚣张”才对,太过于本分守礼反而奇怪。反正那梦中老者也说她就是许灵均,许灵均就是她。“破绽”什么的,不存在的。她还心虚什么呢!

    待穿戴好青衿,夜色还未尽,灵均领着两个仆人直直朝大门口奔去。许印的嫡长子许政已领着几个弟弟骑在高头大马上静候,灵均赶紧微笑行礼“兄长早!”

    “女弟,快上马车吧!”许政打量着她头顶的螺髻,淡淡回应。

    女帝?!灵均咋舌。总不可能说她有帝王之像吧!嘿嘿,乱七八糟的想法又逗乐了她自己,忍不住嘴角微翘,明媚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长姊,请!”许攸已然为她撑开门帘。

    这待遇!

    “劳烦大猷!”许攸,字大猷。

    许灵均欣然坐上马车,满怀期待。

    马车徐徐启动,偶尔几个弟弟们闲谈,许政和许攸倒是一路无话。许攸自顾自在想:灵均姊姊,最近突然活泼了许多。刚才自己帮她掀帘,她就那么一脸温和,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真是少见。

    马车往南走出了大概六里地,一路都是平整大道。还过了条据称叫洛水的河。穿越几座楼阁建筑,最后停在了一座古朴浑厚,端庄秀美的门楼前,上书金色“太学”二字。两侧还有门阙加持。比之一般民宅确实雄伟。但最显眼的莫过于立于门前的石碑,约有两人高,上书隶书,文字斑驳,似是经文,目测有几十块之多。“这肯定是文物。”许灵均想“有文化的地必得有文物!”

    许灵均随着一行人入太学大门,边向里走,边自顾观察。

    跟想象不同,太学规模宏大,放眼望去,周边屋舍连绵不绝,至少可以容纳几千之众。正当许灵均一径四顾,不知何去何从时,许攸轻拦她道:“长姊就到这里吧,前方就是诸生舍区,我与兄弟们去归置物品,长姊自去大都授寻座即可。”

    “……”什么兽?她到哪里寻?第一次来两眼一抹黑啊!灵均正欲再问,她身后一仆从打扮的少年转到眼前,躬身一引,“女郎,走这边。”这是她的小护卫青岚,除他之外还有另一护卫青道。据青石说,这是灵均的父亲生前给她的,只为护佑她安全。

    有了青岚引领,灵均轻车熟路找到了讲堂。天已大亮,堂前坐满太学生,一眼看过去,一水的青衿加纶巾,好整齐!自己脑袋上的碧螺髻看起来一定很扎眼!

    果不其然,先是一波人窃窃私语,后跟着百十个脑袋都紧盯自己窃窃私语。这注目礼,实在叫人吃不消,许灵均连忙就近找个空的坐席跪下去,埋头等待。私语未有稍减,反而有放声议论之势。

    恰在此时,教书先生来了!不对,应当称呼教授或博士,文质彬彬,五十上下。博士信步跨入讲堂,诸生立即噤声。有人快步至博士跟前,行礼后,亦附耳“窃窃私语”,灵均轻哼了一声,已然知道他们交谈内容。因为他们一边私语,一边也向她行“注目礼”。

    她同桌的年轻人,最开始还绷住了目不斜视,大概是太近了不好意思,听到她轻哼,便转过头疑惑的瞧她。她转头客气一笑,算是礼貌。年轻人迅速转头收回目光,端坐不动了。

    “……这公子长相还不错哎!浓眉大眼的”许灵均看了“同桌”年轻人一眼,就想歪了。“同桌”太过清秀生动,她不自觉的拘谨起来。这随便一坐,就坐在了帅哥的旁边,运气不赖啊。

    “咳咳……”老先生要发声了,众人集中,看这女子要被如何发落。

    知情的幸灾乐祸,只腹诽这许灵均自上次露馅,真是豁出去了,脸面也不要了;不知情的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不知轻重,贪玩至此,将闯大祸!

    “尔等莫要大惊小怪!此女郎为忠武大将军的嫡长女。进太学旁听,天家已应允,吾亦知晓。”忠武是许阳的谥号。

    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果然有人站起质问:“陛下如何让一女子进太学,岂不违宗法礼制?”

    少年人极易愤懑不满,还无所畏惧。

    “……我朝并无哪一条律法规定女子不能进太学。”博士答非所问,心虚的很。

    博士者,必得儒学之大成,不可能不晓得什么叫“三纲五常”,什么叫“内外有别”“三从四德”。虽无律法明文,但纲常是天道人伦,岂可毁坏?

    莫非,是逢迎许氏强权?!

    尊儒学为正道的太学生们要气坏了,眼看着就要群情激愤,对这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博士祭酒也轻蔑了三分。他们完全忘记了,太学重建也是许印一手主导。

    “诸位,稍安勿躁!”一抹熟悉的身影站起,潇洒一揖。

    是王庭献!

    “诸位既奉儒学为名教,视为天道人伦,遵其修身治国平天下。如此宝典为何吝啬分享于阿母姊妹?她们若能通经致用,修身齐家,必会惠泽家族,荣耀不衰。”

    众人听罢,各起心思,一时不知做何回应。

    儒生不语:这…好像有点道理哈,可是…

    灵均:哇哦,英雄救美!

    王氏宗族子弟:这家伙都拒了婚了,这又是在干什么?!唉,不论如何是自家兄弟,不好误伤,都憋住了别说话。

    “卓尔君所言有理,但男女毕竟有别,且需尊卑有序。经学典籍可在家随女师学习,不必到男子聚集的太学抛头露面。”发言者一脸平静无波,说起便起,说坐便坐。根本不给人好好打量他的机会。

    “他谁啊?”许灵均吃瓜群众一般询问“同桌”青年人,仿佛现在深陷舆论漩涡的不是自己。

    少年奇怪的看她一眼,还是礼貌性温声回复:“萧闲,萧藏真”。

    “哼,果然又闲,又绵里藏针!”她感情用事的吐槽到。看着长身玉立,谦谦君子模样,其实是个老古板!

    王庭献显然没料到会是萧闲起身反驳,一愣过后,抹鼻一笑。

    “藏真兄,岂不闻《太平经》有云:天地大小,无不由道而生者也。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生阴阳。男女本从同道生,谁尊谁卑?难不成卿为尊,令堂为卑?”

    许灵均想为他鼓掌。

    “王庭献!你!!”萧藏真“腾”的站起,他的脸从平静无波到紫涨的茄子也就用了一秒的时间。气到直呼其名,青筋直跳!

    他三岁丧父,是母亲一手将他带大,期间生活清苦,历尽艰辛,他爱敬母亲胜过性命,岂容他人议论高堂。

    这一出诡辩!灵均却看笑了。不但孔子,老子全拉过来铺垫,还顺带上了人家老母。太调皮了!怎么办,这股子“宠妻”的嚣张劲,她越看越喜欢!

    “不论你如何狡辩,几百年来,王朝兴衰更替,男尊女卑都是伦理正统!”似是萧氏子弟气不过,站起来驳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无亲,唯善是与’。既然大’道’无私,那么它对待世间男女决不会厚此薄彼,而是以众人平等。”王庭献此话一出,有抽气声,也有叫好声。紧接着喧哗声四起。

    许灵均莫名听得感动,熟悉的观点,久违的契合,不愧是自己的“发小”。原来她潜意识里没有尊卑感竟是出自老庄,并不违和。

    儒生们猛翻白眼,以儒学正统自居的王家怎么生出个这么个玩意!整日里痴迷老庄,不务正业!

    讲堂里一片混乱,这群博士弟子早忘了最初为何事争执,已然分为两派,一为尊儒,一为崇道。

    “肃静!!”博士祭酒忍无可忍,手持戒尺猛叩桌案。

    静了一刻,又有人挺身而出:“学生有异议!”

    唉,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当事人可不想一直被人当面评头论足。许灵均不胜其烦,运足底气,大吼一声“谁有异议!!”

    “同桌”年轻人倒是被她吓了一跳,颇感神奇的看向她。

    她抬起屁股,抻了抻腿,从容不迫站起,又大声质问一遍,“谁有异议?!”声音回荡在大堂,格外有力。那人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在下…”

    “不必报名字,我不感兴趣。”

    看着对方涨红了脸,许灵均继续嚣张道,“你此刻可敢去劝阻大将军和陛下收回成命?”

    她停顿了三秒,补充道,“阁下即刻就去,灵均在此恭候!”

    一瞬间全场开了静音。对方的脸憋成了酱紫色,迟迟不回应。此去是杀身之祸,他没那么傻。他在这里苦读多年是为忠君报国,为家族争光,不是为了一个女子在哪读书的破事就把命交代出去。

    “别做无谓之争,快坐下!”那人同桌将他拉扯坐下。

    诸生无言。

    许灵均环顾一周,行至讲堂正前方,先对博士施一师生礼,又对堂前众人盈盈一拜。

    “灵均并无与诸位针锋相对之意。诸位同窗胸怀家国,将来或是帷幄朝堂,为生民立命,或是征战沙场,为后世开太平!灵均敬佩,羡慕,却只能一生苟居后宅…世人对女子总是’以物观之’,’以俗观之’,殊不知女子也有自己的志向!即使不是宏图伟志,也请求诸位容下灵均小女子读书明理的愿望!”

    说辞冠名堂皇。但其实灵均有那么一刻也确实有这种豪情壮志。

    满满的大厅里静了一瞬。“容得下!”一半人猛然拍掌叫好,连连点头,另一半人沉默不语。就是默认了!灵均从容跪回榻席,不卑不亢。

    此时,许政领着一众弟弟正跨入讲堂,边找坐席,边不明所以察看众人。

    气氛陡然有点紧张。

    许氏权势如日中天,即使不服也有畏惧。无人愿因为意气之争和许家兄弟撕破脸皮。

    刚才剑拔弩张的争执消失的无声无息。

    “好,休息半个时辰回来开讲。”祭酒适时一锤定音。起身出门休息去了。

    “呼!”灵均轻出一口气,这关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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