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已经尽可能的放轻了动作,可还是扯痛了朱莹。
篦子细密的齿,绞着她的头发,有好几次,几乎断在里头。
她一声都没出,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王咏的手,行动间于头顶拂过,如池塘里荡漾的水波,轻柔得很,眨眼间便冲淡了疼。
他似乎打小就没怎么伺候过人,得皇帝宠爱,早早就做了实事,撇开内宫里一切琐碎。
他于这些活计上,生疏到笨拙的地步。如果小宫人这样做了,说不准便会被掌事宫女打一顿手板。
可朱莹却觉他这手艺,是自己经历过的,最好的那一个。
王咏为她梳起一个简单的发髻,凤冠也戴得有些歪斜。
他转到前头,看了几眼,赧然道:“娘娘,咏叫宫人过来给您重梳吧。”
朱莹对镜照了照,说:“不必。”
她有些舍不得拆掉王咏盘出来的发,便多戴了一些首饰,将凤冠勉强扶正了。
王咏端详着她的脸,忽然道:“娘娘要上妆吗?”
朱莹本打算拒绝,只是看着他,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回答道:“好。”
王咏道:“娘娘先闭眼。”
他温热的掌心,轻扶在侧脸上,朱莹的心不自觉跳得快了。
她胡思乱想着,脸上的青紫肿胀大约都消退了,看不见半分痕迹,那么……她应该还很漂亮吧?
不对,她额头有处疤痕。
梳妆匣打开了,声响有些沉闷。很快,一点细细的笔尖,便落在了她额头上。
朱莹呼吸禁不住放缓了。
不知多长时间后,王咏终于开口:“娘娘您看,这妆如何呢?”
朱莹暗暗想着,就算王咏把她的脸糊成墙面,她也会夸一句好看,顶着这张脸出去走上一走。
她想好了,睁开眼,揽镜照去。
脸上是浅淡的妆容。细细的胭脂色,顺着伤疤,勾勒出花朵形状,剩余部分,都用蝴蝶样式的花钿盖住了。
宛如额角盛开了一朵娇艳梅花。
第68章 打太子
思正宫的宫灯亮了。
雪下得并不大,一粒粒小得很,如同沙尘,只是一直下到傍晚,细细碎碎得很是磨人。
朱莹抱着理好的奏章来到宫里时,正逢杨固检下了晚朝,盘腿坐在榻上读先帝时的起居注。
前不久小病一场,如这雪一般磨人,很久才好。他的精力却没能养回来,从前下了晚朝还生龙活虎的,如今却不成了。
朱莹随着传报声入内,行了礼,一本本将奏章和处理办法读了过去,杨固检只听着,拿着玉簪挑桌上灯花。
朱莹每说一个,他便点一下头。
朱莹道:“工部尚书乞骸骨还乡,妾身拒绝了。您看?”
杨固检也点头:“可。”
他便是这般做的,先帝留下的许多良臣能臣,他都一直用到他们死在任上为止。
算起来,他对大臣夺情的次数,是历代最多的了。
朱莹又道:“程少监想以己功换兄长升任,推辞封赏,妾也拒了。”
这本是一件小事,杨固检却思索了许久。
他最终道:“今儿朕听御马监的人说这事,王咏私下里挺赞成的,你便允了吧。”
朱莹怔了怔,答道:“是。”
她伏在案角,重新批了这本奏章。正写着时,忽听杨固检问道:“太子今日去你宫里了,他怎么样?”
朱莹的笔,一下子停了。
“他怎么样?”杨固检又问。
他眼中映着烛火微光,面色在烛光下暗沉许多,显出一种不太正常的黄。
朱莹犹豫片刻,答道:“殿下过于仁善,与圣上完全不同。”
杨固检合上手里的起居注,放在桌案上,笑了笑:“仁善没什么不好。能把一个王朝延续下去的,总归还是仁君。”
朱莹抿了抿唇,重复道:“殿下他……太过仁善了些。”
她说了两次。杨固检猛然回味过她的意思来,直起身,急切问道:“太子理事了没有?”
朱莹摇摇头。
她道:“殿下举棋不定,心里自有想法,却又顾忌圣上的想法,一件事情,思虑许久,竟不能得个结果。”
杨固检眉头紧紧的皱了。
他问:“太子理的哪件事?”
“回圣上,是工部尚书告老,及程少监推辞封赏二事。”
杨固检追问道:“果真一样结果都没拿出来?”
“果真。”
他摆摆手:“朕知道了。你去吧。”
朱莹应了,行礼告退。
她挑帘出去时,忽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悠悠长叹。
“朕……也算是老了。”
她一时停步。自有宫人上前劝解皇帝,朱莹站在外面,很久没能挪动步子。
她咬着牙,呆呆地立了许久,忽然跑了起来,奔出殿外。
外头的雪停了。
乌沉沉的夜色压下来,明月如磨洗过一般银白。几点稀疏的星辰极其高远,仿佛冲破了夜色。
朱莹仰头,遥望着它们。
她不清楚皇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叹息。他也不过三十多岁,就算放在古代世界里的上层,也能算做正当盛年。
他怎么就哀叹自己老了呢?
朱莹走在夜幕中。
四周的黑暗向她合拢过来,宫人手中的灯笼轻轻摇晃,烛火忽明忽暗,似乎随时有可能被这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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