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佳人这般欲拒还迎的态度，非但灭不了火，反而撩拨得人愈加心痒难耐。皇甫擎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道：“这一回便是最后一回了。从今往后，你我阴阳相隔，大约也只能在梦里了。”简宁想想，深以为然，便不再反抗，只是担心道：“万一有什么好歹，我如何担待得起？母后和柳姐姐要恨死我的。”皇甫擎道：“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这是朕最后的心愿，难道你竟如此狠心？”简宁没有话说了，只得含羞点了点头。

    天子心头一喜，便欲动手替人儿宽衣。简宁道：“等一等。我去把窗户关上。”说着，起身去关窗。皇甫擎笑道：“正是正是。一会儿与美人赤诚相见，给风吹得着了凉就不好了。”又命留下一扇窗来用以欣赏月色。简宁回头白了他一眼，暗暗纳罕：皇甫擎贵为天子，果真有过人之处。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在将死之际，还能这样谈笑风生、平静坦然。回到龙床边，她放下羽纱床帐，这才钻到帐子里，躺回到天子身边。

    “哎哟！这是怎么说的？”李延福站在寝室门外，听见殿内传来阵阵交、欢的喘、息声。再看阿奴，一张脸已是飞红。其余内侍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厮觑，心中俱想：皇上也太风、流了。这样当口居然还存这份心思。李延福见状，压低了嗓子厉声道：“小兔崽子们，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都给我滚下去！”喝退了众人。随即命一内侍去请胡太医来。及至胡太医到来，便说道：“您看，这可怎么好？要是弄出大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不想胡太医瞥了阿奴一眼，却道：“这也罢了。难道真闯进去拦着皇上不成？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候着，见机行事吧。”叹了一口气，续道：“多半是无妨的。到明日还要见太后和诸位大人呢。皇上总要撑到那个时候的。他是病人，又到了这个田地，且由着他去罢。”李延福方点了点头，镇静下来。阿奴虽然担心，亦不便说什么。这时，一名内侍犹豫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上前来叩问道：“公公，依您看，今晚的事要不要报掖庭局记档？”

    李延福正要说“当然”两字，转念一想：皇上病入膏肓，只怕就在这一两日了。这种时候记这个上去，恐怕不雅。要是皇后娘娘日后知晓，说不定会责怪初云公主媚惑君上。一个不好，连皇上怎么怎么也要怪到公主头上。到时候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便道：“平常是怎么报的，今日还那样报吧。”内侍“喏”一声退了下去。李延福又向胡太医、阿奴二人道：“你们看，这么办可好？”胡太医、阿奴想的也是同一件事，便一齐点首。胡太医道：“李公公想得周到。原该这样，才是真正为君上分忧。”

    一番云雨过后，皇甫擎整个人瘫软地似一滩烂泥，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我爱你”天子的声息明显衰落了下去。他勉力低下头去，用嘴角在佳人薄汗津津的额头上碰了一碰。简宁抬头望见天子的脸色转为惨白，询问道：“要不要召太医来？你觉得怎样？”皇甫擎露出意满的微笑，断断续续地说：“不必了朕很好只是有些累你放心”佳人的眼底泛起了一层水雾，紧紧地拥住了天子那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龙体”。

    我也爱你。简宁在心里悄悄地回了一句。无论是从肉、体的厮磨而来，还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又或者是因为孕育了一双儿女的缘故，她爱上他了。那一晚，当看见他为她预备的烟花在除夕的夜空里落下漫天星雨的时候，她心里便再没有了疑问。

    快五更天了，侍女们伺候二人擦拭干净，换了寝衣。简宁不敢合眼，守着皇甫擎，一道等待天明。“那画屏朕要带进皇陵去天天看着你”皇甫擎恢复了些许精力，并不曾入睡，而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神态安详而镇定。“嗯，随你喜欢。你还要什么？”简宁坐在床沿上，握着他的手。“不要了朕这一生江山美人能有的都有过了”简宁道：“还有一子一女。”皇甫擎道：“对对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卯正二刻，独孤太后并皇后携吴王、永泰公主抵达了蓬莱宫。安逸侯独孤枫一同抵达。佳人闻得通报，亲身前往宫门口迎接。其时，天色昏蒙，将亮未亮。只见一轮弯月暗淡无光，正向着西方摇摇欲坠。而东方的天空中却有一带赤金烘托着一轮红日徐徐上升，天尽头一片碧蓝。独孤柳与简宁打了个照面，彼此心里有病，言语不免淡淡的。太后一心记挂着天子，也无心理论，问了几句情形，便由内侍副总管郭庆德等人簇拥着坐步辇往山顶琼楼而去。独孤柳、独孤枫领着皇甫珏、皇甫琰姐弟俩一并去了。

    卯正三刻，静仪公主一家、皇甫倩小夫妻俩、霍无忌一家大小，浩浩荡荡，几乎同时抵达。简宁接着，众人一同进了蓬莱宫。到辰时整，天光大作，骊山山脚下已是车马辏集。三省六部的主事官员、皇亲国戚、邻国使节纷纷赶了来。蓬莱宫门前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顿足长叹，也有人垂首不语，黑压压地，或站或跪，少说聚集有三四百人。

    因人多嘈杂，霍青命御林军在骊山四周各山路要道、蓬莱宫内各处回廊主殿都加设了岗哨。若无钦召，一应来人不得随意走动。各家带来的奴仆都被拦在距蓬莱宫五里之外。来人的茶水饭食，暂由宫中侍女、太监出来伺候。另有内府派来宫殿监、匠作监总共一百名内侍在宫门外赶着搭罩棚。僧道、鼓乐、名旌、纸扎，一应齐备，都在后山一带听候吩咐。凡纸扎、名旌一类丧具此时还不敢显露，便拿黄绸子罩着。

    乱到午时，霍青各处巡查了一遍，无甚不妥之处，便抽空回营所用午饭。才吃了一半，一名小校跑进来禀报说，皇上传霍将军即刻觐见。李勇正陪霍青用饭，因道：“皇上此时召见，必有要事托付。足见皇上对将军的信任。”霍青不敢怠慢，当即放下碗筷去了。到了琼楼外，见着李延福。李延福道：“皇上正在召见文华馆的各位大人。将军先去配殿坐一坐。一会儿老奴自会着人去请。”霍青向他拱了一拱手，只得先行去配殿等候。进了东侧的配殿，只见霍无忌、霍英、房驸马、房子陵、崔紫墨等四大家族中的成年男子俱在。另有门下省侍中张祜、中书侍郎韦思温、礼部尚书吴昌绪等十几位朝廷要员也都在此。少不得一一上前见礼。

    霍无忌自西线回营，霍青调至骊山当差，父子俩已有大半个月不曾见面。因天子之事，老爷子颇多感慨，拍了拍霍青肩头，温言道：“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更需小心谨慎。禁中的安全至为要紧。切记！切记！此外，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教父母操心。”霍青“嗯”地应了一声，抬头见父亲眼中竟噙有泪花，忙说道：“父亲大人也要多多保重。”又对一旁的霍英道：“一会儿怕没功夫，你代我向母亲大人问好。还有姨娘和弟妹，也问一声好。”霍英道：“知道了，大哥。”父子三人正说话，有内侍进来宣道：“传宁远将军霍青觐见！”

    （第一卷完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