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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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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癌症,简宁的认知十分有限,但是从报章、电视以及互联网上多少读到过一些相关的报道。譬如某种具有抗癌功效的中草药,固本培元,清热解毒,病人服用后,癌细胞奇迹般地被杀死了。或是末期癌症的病人因为食用了某某偏方,性命得以延续几年甚至十几年。她向胡太医询问用了哪些药。

    胡太医捋着白胡子,报了一连串中药的名称。简宁听得也有灵芝,也有虫草,但凡她能够想得到的,连带那些闻所未闻的,上天入地,或贵或贱,胡太医尽其所能,已经统统地用上了。只是有一句话,叫做“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像皇甫擎这样患了绝症的,绝不仅仅是对症下药那么简单了,药吃下去能不能生效,一大半还要看天意。

    简宁又问为什么不趁早开刀割了那瘤子。有了玉芝剖宫产一事在先,胡太医并不以佳人此话为异,而是正儿八经地引用医书上所载“症瘕,按之推移得多者,可用取法去之。如推之不动,不可取也”。这话说的是事实。但另有一层,胡太医不便明言。天子乃九五之尊,谁敢将他开膛剖腹?即便开了膛,十成中不过五成把握。此等动摇国本之事,任谁也担不起这个干系。

    皇甫擎醒来后,简宁在琼楼内与他共进晚膳。天子罹病中,食欲不振,舌腔发苦,本来胃口是极差的。每顿不过略进些粳米粥、莲子羹之类,再勉强吃两筷子御厨精心烹制的药膳。内侍们无论怎么劝,总不肯多吃一口。今日因为见着了佳人,虽然刚才身体上受到了极大的痛楚,但此刻见到人儿就坐在自己面前,她吃一口然后再喂他一口,两人同吃一碗粥,同用一把勺,何等地甜蜜,就差没有嘴对嘴地喂了。禁不住身心愉悦,胃口大开,不仅多喝了半碗粥,连药膳也吃下去好些。

    简宁高兴得什么似得,一面亲手服侍天子漱嘴擦手一面道:“都怪你!早该让我来陪你了。你只要以后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好好地吃饭,包你很快药到病除。”皇甫擎对于自己能有这样好的胃口,也感到惊奇,轻拍着人儿粉颊道:“你说得不错。朕要快点好起来才是。许久没有见到琰儿了,真想他。”简宁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就知道儿子。宝宝呢?”皇甫擎笑道:“自然也想。”

    太后、独孤柳那厢对于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简宁心里没有底。一双儿女在她们身边,将来皇甫擎要是康复了,那么一切好说。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可是简宁隐隐觉着,万一真是到了那样不可想象的可怕的地步,她大约不太容易再见得到孩子们了。情形甚至会坏到,她在宫内连个立锥之地也没有。古人常说:女子以夫为天。到了今时今日,简宁终于体会到了,忽然有一种天即将要塌下来的感觉。

    用过晚膳,皇甫擎躺在龙床上审阅各部送来的要紧的奏章。他精神衰微,已经有一段日子不曾看书写字了。这个时候,便由李延福将奏章上的条陈一一念来,再依据天子的口述将批示登录在奏章上。佳人在一旁相伴,端茶喂药,寸步不离。约有一个更次,奏章审阅完毕,皇甫擎也乏了。简宁便亲身服侍他洗漱就寝,候着天子睡着,方回了琅環福地。阿奴业已知晓天子的病情,生怕主子伤心难过,不住地宽慰着。主仆二人并头躺在白玉床上说了半宿的话。

    次日一早,简宁起得身来,吃了早饭,先去山里的花圃采了些鲜花来,然后去琼楼伴驾,将花插进琉璃瓶里,摆在天子的寝室中,好歹增加些生气。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她又撺掇皇甫擎到外面天台上去坐坐,晒晒太阳,顺便欣赏骊山的风景。内侍们在天台上设下长榻,用步辇抬着天子下了琼楼。皇甫擎有日子没有晒太阳了,一时竟有些头晕目眩。李延福忙唤内侍打起黄罗伞来。简宁却道:“不必了。”打发内侍们退下,自己撑起一把粉绿的绉纱伞来,紧挨着天子坐了。

    伞荫下,两人交头低语,谈论景致之余,更说些情人间才会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蠢话、傻话、肉麻话儿。佳人撒娇痴嗲,引逗得天子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来,不知不觉,将身上的病痛与不适统统抛在了脑后。午膳后,皇甫擎躺在龙床上听佳人抚筝。悠扬、婉转的曲调宛如一股清泉,徐徐流淌到心田。一曲终了,简宁抬起头来,只见天子已酣然入眠,便起身走到龙床边,替他掖好锦被,揭起帘幕,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胡太医在楼下候着,见了佳人,点首笑道:“公主做得很好。陪伴病人正该如此。”简宁道:“不过尽我所能罢了。”她不懂医术,更不信鬼神,唯有竭尽全力地在精神上给予皇甫擎最大的鼓舞与支持。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一辈子能与他厮守下去便别无所求了。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硝烟散尽,大草滩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残肢断臂,人的马的,横七竖八,血浆脑浆,洒得遍地都是。各种兵器,□□短刀,要么静静地躺在地上,要么斜立着,枪头的红缨,剑柄上的穗子,迎风无力地招展着。“呱—呱—”天边飞来一群头白乌,扑腾着翅膀,停在那些余温尚存的尸身上。盛宴来不及开始,胜利的一方派遣兵士结队打扫战场来了。白头乌们受了惊,刮噪着一齐飞走了。

    刨上几个深坑,点上火,被割去了左耳的敌人的尸首,被兵士们一具接着一具地扔进去焚烧。还有一些尸首被割去了头颅,他们身上原本穿着的皮袄、马靴,腰间别着的刀柄上镶有宝石的匕首,脖颈上挂着的玛瑙项链早已经不知去向。他们是大燕军队中的百夫长、千夫长。一个梳着精致发辫的头颅,抵得上一百只甚至一千只左耳的功劳。

    己方阵亡将士的尸首则被集中停放在一处盛开着紫色野花的河岸上。他们衣饰齐整,脸上擦拭得干干净净。从他们脖颈上摘下来的军籍名牌被小心地保管起来。不久,家乡的亲人便会从州县的父母官那里收到一封由兵部发来的阵亡文书。从此,这世上便又添了许多孤儿寡妇。军中有随行的僧侣,放焰口,拜水忏,追荐烈士英魂。做完了佛事,兵士们搭起木制的高台,一层一层的,将死去的将士一一安放在高台上,挨个儿躺得整整齐齐的,然后一把大火,照样烧成灰烬。

    天玺十六年二月,二十五万金鹏军队开始向大燕腹地挺进。一路所向披靡,凯歌高奏。四月廿三日,金鹏军队在距离王庭仅四百里处屯兵扎寨,与大燕仅存的十二万骑兵主力在纳木湖以北的大草滩上摆开了决战的架势。当晚,皇甫嵩命霍青率领手下二百名精锐勇士乘夜色向南疾行三十里,渡过纳木湖,向西翻越鸡头岭,然后再北上,务必于二十五日拂晓抵达王庭。经过一日两夜的强行跋涉,路上几度遭遇小股骑兵的围堵,霍青、李勇、钱虎等人在向导的指引下,终于于二十五日寅时许望见了那一大片由无数顶帐篷组成的营地。

    又是一场屠杀。男人们打仗去了,营地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孩子。区区一百名留守的武士,骑射功夫纵然了得,但在近身肉搏中,怎能敌得过霍青手下那两百名身怀绝艺的死士。他们视杀人如同儿戏,凶悍残忍更在鲜卑武士之上,对待同胞尚且不留情面,更何况这次杀的是胡狗。仅仅一个早上,王庭被血洗,只剩下数百名年轻女子还活着。她们将会被充作军妓,那些白皮肤、蓝眼睛、妖娆丰满的鲜卑女人,真是天生的尤物。

    野利王妃让人给指认了出来,她是那些鲜卑女人中最美丽的。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那是慕容熹最小的女儿,小名唤作云儿。母女俩将作为俘虏,不日押解大都。消息传到纳木湖畔,彻底摧毁了燕军的斗志,打乱了燕军的部署,致使慕容熹率军贸然出击。四月三十日,金鹏军队与燕军激战两昼夜,歼敌四万余人。慕容熹率领残部向西北方向撤退,遁入天山山脉,去向不明。至此,金鹏军队占领了大燕帝国的东南半壁。

    “真他娘够味!”钱虎钻出帐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低头系裤腰带。霍青、李勇正在距帐篷不远的空地上围着火堆盘腿坐着说话。见钱虎出来,李勇冲他嚷道:“嘿!小子。那娘们好不好?”钱虎闻声抬起头来,咂着嘴,仿佛刚刚享用了一顿美味佳肴,谑笑道:“好!好极了。皮肤又白,女乃子又翘,夹得人死爽死爽。”他扯着嗓子喊,四周围坐在火堆边休憩的兵士们全听见了,一齐哄笑起来,有人吹起了口哨。钱虎扫视众人,一脸的志得意满,系好裤腰带,又舒了舒筋骨,便挺胸叠肚地向着霍青、李勇踱了过来。

    李勇道:“你小子,说话有点分寸。将军在这儿呢。”钱虎搭住他肩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向着霍青笑嘻嘻道:“将军,您也挑一个耍耍。包准满意!”霍青瞥了他一眼,笑了一笑。钱虎道:“您眼界高,我知道。不然,那个什么狐狸王妃,反正是俘虏,睡了慕容熹的女人,给他一顶绿帽子戴戴也好。”霍青抬起头来,正要接话。李勇当胸给了钱虎一拳,笑骂道:“你小子,嘴里尽喷粪!什么狐狸王妃,是野利王妃。钦命要犯,大燕的贵妃,想肏就肏啊?去!滚一边去!”仗打得久了,人都变成了兽。连说起话来,也较往常加倍粗俗。

    “好,我滚,我滚。”钱虎才刚打了一炮,心情正好,也不动气,转而挤到别个火堆边与人打诨去了。这厢李勇便接着说道:“听大总管的意思,似乎并没有继续西进的打算。”霍青道:“往西尽是沙漠,往北又是崇山峻岭,渺无人烟。我们只须守住东南这一片,三年五载,彻底巩固下来。慕容熹如今落得占山为王,成了土匪的首领,要收拾他,不过早晚而已。”李勇点首表示赞同,仰头伸了个懒腰,望见天上一轮初夏的新月,叹息道:“既然如此,我们这些人一时派不上用场。也是时候让我们回家享几天清福了。”

    李勇说这话的第二天,霍无忌命人唤霍青前往中军大帐。皇甫嵩也在场。霍无忌将出刚刚送达的八百里加急。皇上有圣谕,封平西行军副总管皇甫嵩为河西节度使,率领八万人马留守王庭,继续肃清残敌,务必镇守住天山南麓,以防慕容熹卷土重来。原大燕境内一应军政事务由皇甫嵩暂摄。着平西行军大总管霍无忌率领其余人马即刻回师范阳。宁远将军霍青并下属,居功至伟,一并进京听候封赏,另有要职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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